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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其實,寂寞是錦衣玉食後的産物

良言寫意 潇騰 10934 2023-04-12 01:27

  寫意剛上樓就發覺律師樓裡氣氛不對,好些人在外面偷偷地瞄會議室的大門。
過了會兒,門被打開,緩緩地走出幾個人,最前面的是一位年輕男子,身材修長,清俊隽秀,生了一雙清冷的淡眸。
他擡頭環顧了下四周,目光緩慢卻毫無停滞地掃過衆人,然後,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那男子走路有些奇怪,到底是哪裡奇怪也說不出來。
在與寫意即将擦身而過的一刻,他察覺到寫意凝視的目光,于是,他很輕微地側了側臉,朝她很禮貌地微微一笑。
他的眼睛原本就是内雙,所以晃眼一看好像是單眼皮,這麼淡淡地揚起來,如同含着一潭笑意,似乎能攝人魂魄一般。

  寫意在報紙上見過他,厲氏如今的老闆厲擇良,幾年前從德國留學回來便繼承了家族産業,如今在A城商界呼風喚雨、好不風光。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寫意問。

  “這是我們的功勞啊。
”同事吳委明說,“厲氏同意和我們合作了。

  寫意原本在簽字,聽見這句話,筆尖一頓,驚喜地反問:“真的?

  “是啊!
我都不太敢相信。
本來我倆是去同那個客戶部的黎經理談的。

  寫意點頭,那位黎經理架子擺足了,對他們律師樓完全不屑,所以她和吳委明已經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今天厲擇良直接來了,挺有誠意的。
”吳委明點頭。

  “那麼我們需要派個常駐律師去?

  “你很想去?
”吳委明瞥了瞥她。

  “想!
”寫意如搗蒜般點頭,“那麼大的公司,很想去曆練下,很多的人夢想啊。

  大名鼎鼎的厲氏在鴻基廣場有一棟摩天大廈,戴着他們的工作牌進出其間,是很多年輕人夢寐以求的。

  “那是因為人家的夢想是厲擇良,難道你也是?
”吳委明笑了。

  寫意也跟着傻笑起來。

  終于,在寫意的多番争取下,律師樓同意讓她過去先适應适應。
這天,寫意被特許提前下班。
收拾好一些去那邊辦公必用的資料,打車回家,路過鴻基廣場的厲氏大廈時,寫意擡頭瞟了一眼這棟大樓。

  從今以後,要和那個姓厲的男子相處,她忽然想到那天和他擦身而過的情景,當時不僅是她,估計全場的女性都要暈倒了。

  第一天從唐喬律師樓到厲氏大廈上班,寫意起得很早,以至于早到了許久,便一個人坐在大廈外綠化帶的椅子上等待預約的時間。

  小小的路邊綠化帶裡有幾株桃花開得缤紛燦爛,芳草間,有幾位老人正在打太極,孩子卻很少。
一輛銀色轎車緩緩在大廈前停下,下了一個人後,才開進下面的停車場。

  寫意遠遠看去,下車的那人竟是厲擇良,一套簡潔的深色西裝穿在他身上格外服帖,更顯得他身材修長挺拔。

  寫意九點準時到了厲氏大廈,接待她的是位姓林的秘書。
林秘書把寫意帶入為她預先準備的辦公室,待寫意放下東西,又領她看環境。

  “走廊這邊是洗手間。

  “這邊是茶水間,若是你要喝什麼,冰箱裡基本全有,當然也可以讓我送去。

  “底層有員工食堂,你的飯卡在辦公桌的抽屜裡,還有臨時工作牌,正式的員工卡需要你交了照片的電子檔案後才能辦下來。

  走到盡頭一個沒有标識的房門的時候,小林說:“這是一間私人休息室,是厲先生的。

  “哪個厲先生?
”寫意沒多想,脫口就問—這裡應該很多人姓厲。

  “是厲總,”小林笑了笑,“但是他不喜歡别人這麼稱呼他。

  “林小姐是厲先生的秘書?
”寫意看了一眼她的工作牌。

  “是的。
”小林保持微笑。

  “那公司都是讓總裁秘書接待新職員或者新聘律師的嗎?

  本來還想問“那人力資源部的人都幹什麼去了”,但是,寫意還是将話咽了下去。

  小林好耐性地保持微笑,“這個,隻能說厲先生對唐喬和厲氏的合作無比重視。
”她的微笑很職業。

  多日下來,寫意發現這不但不是個閑職,而且需日夜超負荷運轉。
下午工作時,寫意接到了一個私人電話。

  “寫意,是我。

  “呃?
”寫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楊望傑。
”他隻得自報姓名,語氣略微失落。

  “啊,”寫意解釋,“我忙暈了。

  這人是同事吳委明的親戚,上次經吳委明介紹的相親對象,建築師,現在一家地産公司任職。

  “還沒吃飯吧?
”楊望傑問。

  吃飯?
寫意望向窗外,夜色已深,而她一個人埋頭在電腦前卻全然不覺。

  “一起吃個飯吧?
我立刻來接你。
”楊望傑誠懇地邀請。

  于是,寫意急忙結束手頭工作,關掉電腦,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走到電梯間,那裡還有一個人也在等電梯。
寫意定睛一看,居然是厲擇良。
她從他的背後看去,視線正好落在厲擇良的耳朵後面,那片皮膚很白很白。

  他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看見寫意,便微微一笑。

  “厲先生。
”寫意先打招呼。

  厲擇良點頭示意。
他們倆沒正式打過照面,他認識她或者不認識她,兩種情況都很正常。

  “叮咚—”電梯門打開了。
厲擇良示意寫意先請,寫意沒有謙讓。

  電梯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兩人并肩站着,望着前方,電梯的内側擦得很亮,可以映出兩人的身影。
寫意不自覺地看過去,她個子不算矮,穿着普通的高跟鞋,也隻到他的耳朵。

  電梯緩緩下降,他的嘴角和眉目時常含笑,但給她的感覺卻有些清冷。

  “沈小姐,這麼晚才下班?
”厲擇良終于開口,嗓音沉緩悅耳。

  “手頭上有些工作剛剛做完。
”寫意一邊說,一邊摸了摸頭發,她緊張時就不自覺地有這個小動作。

  “外頭好像在下雨。
”厲擇良說。

  “啊!
”寫意有些意外他這句話,“我身體很好,不怕。

  出口之後,寫意頓時覺得自己犯傻的毛病又開始發作,有些自作多情。
據說,他在德國念過好幾年書,也許人家隻是學習外國人的禮儀,想談論下天氣。

  厲擇良聞言淡然一笑。

  她下到一樓,就見楊望傑在出口處等她,楊望傑和厲擇良兩人互相點頭示意。
他們的車掉頭過來,看見厲擇良仍然在等司機的車。

  “這位先生的腿,好像有些毛病。
”楊望傑一面開車,一面看了眼窗外的厲擇良說。

  “呃?

  “雖然站着的時候看不出來,但是一走路還是有些奇怪,加上他轉身也特别慢。
”楊望傑解釋。

  寫意猛然轉過頭去,看着說出那句話的楊望傑,面色震驚,半天沒回過神。
車走了好幾米,她才恍惚地轉過頭去看,厲擇良的身影已經不太看得清楚了,似乎依舊撐着雨傘站在漫天的雨中。

  她竟然沒看出來。

  “是你朋友?
”楊望傑問。

  “不是,我哪有那個福氣。
”寫意笑,“是厲氏現在的老闆,厲擇良。

  “厲擇良?
他是地産界的傳奇。
”楊望傑笑了,“他下手一向快、狠、準,都成了我們這一行的風向标。
兩年前,新區的開發讓厲氏名聲大振。

  這個,寫意知道。
前些時候政府開發新區,業興集團拍了地盤,準備一展宏圖,給樓盤定位成高檔住宅。
哪知道新區雖然環境好,配套卻不行,高檔線路行不通。
第一步在期房預售上就吃了虧,結果業興資金運轉不佳,交房日期一拖再拖,幾乎成了爛尾樓盤。
待業興想甩掉轉手時,業内開發商已經不敢涉足了。

  此時,厲擇良插足進來,以超低價收購,然後将周圍的荒地農田一起簽下,從引進名師名校做起,将整個區域進行配套開發,把整個新區變成主城區的衛星城。
這麼大的手筆,稍有閃失,厲氏三代家産便毀于朝夕之間,但是,他成功了。
這一年,厲擇良二十六歲。

  “如今,業興還是在A城各處小打小鬧做小買賣,而厲氏已成業内霸主。
”楊望傑感歎。

  兩個人從餐廳吃完飯出來,雨已經停了,雨後夜裡的空氣格外清新。
寫意突然有了好心情,于是回家途中和楊望傑去了超市,準備買點日用品。
結賬付錢時,寫意突然聽見有人叫“沈律師”。

  寫意蓦地回首,發現是以前的一個案子的當事人—小向。
寫意微微一笑,客氣地同她寒暄道:“向小姐,你好啊。

  “好久不見。

  “你在這裡上班?

  “是啊。
”小向笑,“這個工作沒有以前輕松,但是我挺喜歡的。

  “朱安槐沒有再找你的麻煩了?

  “是的。
謝謝你,沈律師。
要不是你,我如今還不知道如何是好。

  寫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太客氣了。

  小向是個外地女孩,剛出大學就到輝滬銀行工作,因為人長得小巧可愛,追求者衆多,其中最讓她頭疼的就是輝滬東家的小公子朱安槐。
此人多次對她進行語言和肢體騷擾,小向迫于無奈向公司申訴,朱少爺惱羞成怒,派人毒打她,險些将她毀容。
然後,寫意做了她的律師。

  出了超市,楊望傑聽寫意簡短地叙述完便說:“我在報紙上看到過這個消息,後來朱安槐判了多久?

  “六個月。
”寫意說。

  “你也得小心朱安槐這個人。
”楊望傑說。

  晚上,難兄難弟吳委明打來電話問候寫意:“去大公司的日子夠滋潤的啊。

  “滋潤什麼啊,還不是被資本家壓榨。

  “被厲擇良那樣的資本家壓榨,心情總是要愉快些,不然大家頭破皿流都要擠進厲氏做什麼?

  寫意笑了,聊了一會兒别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問:“老吳,他的腿有什麼毛病嗎?

  “你說厲擇良啊,”吳委明說,“聽說是多年以前在車禍裡受過傷。

  “是嗎?
”寫意有些詫異,黯然地應了一聲。

  翌日,寫意又一次早到了公司。

  她坐在小公園往日停留過的那把椅子上,看見厲擇良從車上下來。
他同往常上班時一樣,沒有在底層停車場下車。

  如今寫意細細一看,他的右腿果然有些毛病,但具體是哪裡不對,一時也說不上來,隻不過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瘸子,但确實是右腳走動的速度比左腳稍微慢些,提腳的時候也略低。

  他上了兩步樓梯,進了大樓,寫意随後跟了上去。
隻見厲擇良繞過電梯,走進了樓梯間。

  無疑,他要爬樓梯。
心中下了這個結論以後,寫意瞠目:怎麼可能?
他的辦公室在二十三樓。
就算她這個健康的人,也會累得要死,但是厲擇良确實行動了。

  樓梯上完一層會轉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前面便看不見後面,于是寫意輕手輕腳地跟随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樓梯間裡回響着厲擇良的腳步聲。
他的腳步先是快得讓寫意跟不上,漸漸地便慢了,後來慢到有些蹒跚。
于是,寫意會在拐角的牆這邊等他,等他那漸緩的腳步聲上去了,才拐過去。

  忽然之間,她明白了為什麼他要這麼早來公司,一個人在這漫長的樓梯裡掙紮。
這個男人,即使隻用一隻手便能在商界翻雲覆雨,但是依舊有那麼一點不願讓人察覺的自卑。

  十九樓。

  寫意累得頭昏眼花時,仍不忘記望一眼樓層,然後,她第三十七次拐彎。

  突然,她一擡頭便愣在原地。
厲擇良停在那裡,面對着她,将她逮了個正着。

  

  此刻的寫意披頭散發、蓬頭垢面、全身是汗,全然是一個狼狽十足并被抓了個現行的跟蹤狂。

  “沈小姐,好興緻,大清早爬樓梯。
”厲擇良戲谑着說。

  厲擇良累過之後臉色慘白,說話時并無嚴厲的語氣,但是配上他那春風含笑的表情,卻讓寫意忽覺脖子後面陰風陣陣。

  寫意擦了擦臉,心中暗自狡辯:“哪裡哪裡,和厲先生你的興趣一樣,難怪這麼巧。
”但是,他是她和整個唐喬的衣食父母,況且她心知理虧,不敢反駁,隻好在心中小聲嘀咕兩句,以求得自我平衡。

  然後,兩人默然對峙。
寫意幾乎能夠感覺到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下掩藏着的心,在略微不悅。

  沉默。

  這種長久的沉默讓寫意有些心虛,畢竟,她偷窺了他的秘密。

  寫意咳了兩聲,決定率先打破僵局,說:“一天鍛煉一小時,健康工作五十年。

  她隻好冒出這麼一句話,不管準不準确,但是對于任何吃人皿汗的資本家來說,後半句大概都比較順耳中聽。

  “我今天的一小時時間到了,厲先生你繼續。
”寫意說完之後準備迅速繞過厲擇良,朝十九樓出口奔去。

  “沈小姐。
”沒想到擦身而過時,厲擇良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好像對我很好奇。
”厲擇良眯着淡眸,暧昧地笑,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

  寫意無法動彈,手腕被他死死鉗住,整個臉漲得通紅,這個姿勢讓她覺得實在有些不妥。

  “我……我……”她有些尴尬。

  “跟蹤我做什麼?

  “我鍛煉身體。

  “既然沈小姐也有這個愛好,不如下次約一起?
”厲擇良挑挑眉。

  要是一般人聽見他此番邀請,不知道多雀躍,但在這樣的情景下,在這種氣氛下,寫意實在笑不出來,嘴角扯了扯,“不用了,我下次決定改用跑步機。

  突然,樓梯間的門被推開,進來一位穿着保潔服的大嫂。
她看見厲擇良時急忙點頭說:“厲先生,您早。
”語罷第二眼看見寫意,第三眼看見他倆的親密姿态,大嫂顯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迅速地退了出去。

  十分鐘後,厲氏有了一條新的爆炸性新聞。

  寫意逃回自己在二十一樓的辦公室後,懊惱得要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良久,她才翻出當年安慰周平馨的話,借以寬慰自己。

  寫意剛到唐喬不久,曾遇到過一位溫和的女同事周平馨。

  有一次,周平馨的新襯衣尺碼稍微有些小。
她一擡手,兇前的紐扣居然崩開了,搞得在場的兩位男同事立刻尴尬地把臉别過去。
周平馨滿臉通紅地躲進洗手間。

  寫意進廁所的時候看見了,于是替她找來針線,幫她将扣子釘上去。
周平馨卻死活不肯出洗手間的大門,哭得像個淚人,說自己再無臉見人。

  “每個人都會有丢臉的時候吧,過了就算了。
”寫意勸她。

  “以後再也沒臉見同事了。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這麼尴尬過。

  “哦?
那平馨你運氣真好。
”寫意笑了,“我從小就是個冒失鬼,比這尴尬的糗事多了。

  “是嗎?

  “我念初中的時候,有一次穿了條新裙子去學校。
”寫意生怕說得不夠詳細,補充道,“是那種半截、松緊的短裙,上語文課老師叫我回答問題,結果站起來時短裙被凳子上的什麼地方鈎住了,如果站直了,裙子就會被拉下去,我隻好彎着腰半蹲着回答。
那個年紀的我特别好強,不好意思跟同學說,下課後也一個人傻坐着,直到放學後,值日的同學都各自打掃完衛生沒人注意了,我才敢自己慢慢取。

  寫意繼續又說:“還有一次也是裙子的故事。
我已經讀高一了,去上數學奧賽的訓練班。
裡面有個畢業班的學長,是我高中一直仰慕的對象,每次他都坐在最後一排,靠窗那裡,位置總是固定的。

  寫意沉入長長的回憶中。

  她記得他都是坐在那個角落裡,雖然座位是随意坐的,但是長期以來也沒人和他争。
他有一雙淺色的眸子,發色也不是那種純黑的。
深秋的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照在他的課桌上,使得書本有些明晃晃的刺眼,他多數時候便會微微眯起眼睛,稍微轉一個角度。
但是陽光仍然落在他手指的皮膚上,顯得有些透明。
他從來不和人主動說話,老師卻最喜歡他,專門叫他來負責些臨時班務。

  那個時候,寫意在完全聽不懂課的情況下,執意報了那個補習班的名。
寫意每次都早早到,一改假小子的樣子,打扮得格外淑女,還将他旁邊那個隔着過道的位置率先霸占住。

  寫意繼續說:“那天,正好這個男生遲到,從他進門我就肆無忌憚地盯着人家看。
他卻不在意,坐下的時候不經意地望了我一眼,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我當時興奮得不得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看了我一眼。

  “然後呢?
”平馨好奇地問。

  寫意拉她回到辦公室坐下,接着說:“我心裡偷樂,但表面上還是裝着專心聽課。
沒想到過了幾分鐘,那個男生趁着老師在黑闆上寫字的當口,很嚴肅地傳了張紙條過來。
我當時按住狂跳的心髒,小心翼翼地将紙條展開,裡面寫了句話。

  “什麼話?
”平馨急忙問。

  “同學,你的連衣裙穿反了。

  撲哧一聲,周平馨笑了出來,樂道:“這故事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

  “但那個時候你還是小孩子,出點糗總應該不太難堪。

  “小孩子?
”寫意笑,“你難道沒暗戀過學長、同學之類的?
那個年紀在自己仰慕的人面前出一次糗,真是沒臉活下去了。

  “那現在那個男孩呢?

  “不知道,”寫意眸光一閃,搖頭說,“模樣和姓名居然全都想不起來了,但是對某個細節和動作居然有印象。
”眼神有些落寞。

  這些話、這些事,寫意如今想來曆曆在目,但當時安慰周平馨也許真的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例如現在,她就确實不想再出現在厲擇良的眼前。
搞不好,那個男人還要誤會她有跟蹤癖。

  寫意有些煩躁地揉揉額角,才摸到自己一頭亂發。
她不愛留劉海,隻是簡單地将直發束成馬尾紮在腦後。
她的頭發天生就硬,而鬓角的新頭發既多又堅韌不屈地不服約束,稍微不紮緊便會垂下來。
所以,她每天要不厭其煩地整理個三四次。

  晚上,寫意剛閑下來,就接到她前段時間負責的一個遺産案當事人孟梨麗的電話。
這個孟梨麗是正源銀行黃老闆的續弦,上周黃老闆剛剛過世,兩個子女就和她争起遺産來,此刻又鬧上門。

  寫意有些力不從心地換了衣服打車趕上門去,雖然她已經将這個案子轉給了同事吳委明,但是既然孟女士先想到自己,義務以外的責任感促使她去看看。

  到了黃家,她軟硬兼施,好不容易打發黃家那對難纏的兄妹離開。
孟梨麗感激地說:“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時候就跟我說,他們要是難為我或者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就打電話找唐喬律師樓的沈律師。
此番看來,他的話真是該聽,謝謝你。

  寫意微笑,“其實我父親以前和黃伯伯就有些交情,這點忙不算什麼。

  “沈小姐,真的謝謝你。
”孟梨麗還是将感激的話重複了一次。

  寫意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孟梨麗不是個軟弱的人,但是有時候一些話由她來說會激化矛盾,隻好讓寫意來充當這個惡人。

  “其實,上周我已經将你的案子轉交給吳律師,大概最近律師樓會告之你。
如果你同意,他會過來和你重新簽個協議。

  “怎麼?

  “我被調到了厲氏去上班,暫時不能負責你的事情了。

  “哦?
恭喜你,厲氏很有名氣,好好發展。
”孟梨麗即使這樣說,語氣裡仍然充滿了遺憾,她挺喜歡寫意這個女孩。

  周末,寫意陪同事周平馨去看房。
周平馨已訂婚,正為結婚準備新房,看了幾處,獨獨對江邊的一處樓盤滿意,但是價格令人咋舌。

  在售房部,寫意和周平馨居然遇見了那位相親對象楊望傑。

  “寫意?
好巧。
”楊望傑率先看到她們。

  “楊先生。
”寫意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你們來看房?

  “我陪朋友來。
”寫意說着示意了下旁邊的周平馨。

  楊望傑點點頭,又轉臉問平馨:“這位小姐看中了哪處呢?

  “喏。
”周平馨指了下沙盤上的一個戶型。

  楊望傑笑着低語道:“正好,我們公司在這裡能拿到内部價。

  周平馨聽聞臉色一喜,卻望向寫意拿主意,因為他是她的朋友。

  “方便嗎?
”寫意沒想到楊望傑會這麼熱心。

  “沒問題,這房子是我們公司承建的。

  結果在楊望傑的引見下,房子拿到兩個點的優惠,周平馨即刻叫來男友,歡天喜地地簽了約。

  周末,楊望傑再約寫意。
礙于那日房子打折的情面,她不能再有借口了。

  “你額頭上有個疤?
”吃飯時,楊望傑不經意瞄見了寫意的額角。

  “嗯?
”寫意一時沒反應過來。
須臾,她才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麼,擡手摸了摸那道疤,“有點破相。

  她右邊額角有一道延伸到發際的粉紅色的疤痕,并不顯得十分突兀,所以寫意也沒有刻意用劉海遮蓋起來。

  飯後,寫意去補妝,洗手間裡進來兩個女子邊走邊談話。

  “如今這個年代,寡婦比年輕姑娘還吃香。

  “可不是,有财産又見過世面,無老無小,還有大筆遺産。

  “也不怕前夫從棺材裡爬出來,向她索命。

  如此這般的閑言碎語,寫意沒有興趣再聽。
剛回大廳,就看見幾個人在争執。

  “你這個賤人,有臉拿着我父親的錢在外面養小白臉!
”有人叫嚣道。

  寫意轉過臉,才發現被堵在一邊的是孟梨麗,她原本蒼白的臉已漲成紅色,一個亮片小手袋捏在手中,被十指攥得緊緊的。
與她同來的男子,身材高大卻隐隐站在她身後,并無半分要為她擋駕的意思。
寫意才恍然想起,她們方才說的就是孟梨麗。

  罵人的就是孟梨麗的繼女,黃家的大小姐黃家卉。

  本來因為遺産分配的事情,他們黃家兩兄妹就已經和孟梨麗鬧得很僵。
孟梨麗嫁給黃老闆幾年,娘家的根基也不深,外人看來不僅是老少配,簡直将孟梨麗視作鄉下丫頭飛上了枝頭。
所以,當得知遺産分了一半給這個遺孀,子女自然不服氣。

  上周寫意好說歹說才将他們兄妹倆打發,如今孟梨麗和新歡男伴在公開場合露面,又被黃家卉逮住。
黃家卉肯定是得理不饒人了,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

  “家卉,回去說吧。
在這裡出醜,像什麼樣。
”孟梨麗直起腰闆兒,輕輕說。

  黃家卉自小嬌慣,見孟梨麗居然反駁她,怒氣更盛,“如今你倒還要臉了,我們黃家的人早就被你丢光了。

  語罷,她便揚起手來就要掴孟梨麗,卻見寫意沖上去擋在中間。
啪的一聲,那一掌自然打在了寫意脖子上。

  “沈律師!

  “寫意!

  孟、楊二人同時驚呼,随即楊望傑快步上前扶她。

  “你—”黃家卉見失手打錯了人,也有些吃驚。

  餐廳經理聞訊趕來,将幾個人勸進後方工作間,黃家大小姐從後門離開。

  寫意接過服務生拿進來的冰袋,發現孟梨麗的男伴在事發之前,早已不知去向。
她便下意識地回首看,見楊望傑還在,心中升起一些安慰。
雖然她對他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在這個時候,有位男士在身邊,心中總不會太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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