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韌每天會去醫院三趟,上午一趟,中午一趟,晚上下班就過來。
袁鹿沒做任何反抗,也沒想着逃跑,安安分分的在醫院裡待着,按照醫生的囑咐,盡量少下床走動,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躺在這裡,反倒讓她能夠安心修養,不用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她也不想去想。
江韌待在身邊的時候,話不多,大部分時間就是靜靜坐着,給她遞水,弄吃的東西。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不快,實在控制不住的時候會說兩句,言語間帶着一點刺,“想想這個時候盛骁在什麼地方,你努力留下這個孩子有什麼意義?
拿孩子去綁住他?
至于麼。
”
對于這個孩子,其實袁鹿自己也沒有想的很清楚,醫生說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要留住。
可這兩日,真正冷靜下來以後,便知道這孩子來的并不是時候。
在這之前,她腦子裡想着就是等着時機成熟以後,跟盛骁結婚,一切按部就班,順其自然。
然而現在,她一點結婚的想法也沒有,那些人說的話,她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盛骁所做的事兒,她不能不放在心裡。
她自己想了很多種解釋,但怎麼也解釋不通他的行為,除了他心裡有那麼女人,其他解釋都很牽強,牽強的她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所以,她真的跟唐茉長得很像?
因為長得像,所以一開始他就給予了很大的耐心幫助她。
他無法跟唐茉在一起,所以就退而求其次?
她想到最後,自己都笑了,然後沒讓自己在繼續想下去。
越是冷靜,她就開始分析得失,告訴自己,如論結果如何,她在盛骁身上得到的比失去的多,無論如何,在一起的時候,他還算是個合格的男朋友。
袁鹿問:“盛骁在什麼地方你知道?
”
江韌瞥了她一眼,“不知道。
”
她笑了笑。
江韌剝了個雞蛋,遞給她。
“江韌,就算沒有盛骁,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
“沒試過怎麼知道?
”
“我現在肚子裡懷着别人的孩子,你都不介意?
”
“介意。
”
“所以呢?
你會強行讓我打掉?
”
江韌:“本來你就是在強行留住。
”
袁鹿吃了一口雞蛋,寡淡無味,蛋黃又幹又難吃,她實在不喜歡,剛要咽下去,就覺得惡心想吐。
江韌立刻伸出手,她一下沒忍住,便吐在了他手上。
她微的皺了下眉,擡眼看向他,江韌面上沒什麼反應,隻是冷靜的拿出垃圾桶用紙巾擦掉,然後又給她擦了擦嘴,“不喜歡味道?
”
袁鹿愣了幾秒,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的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臉頰,“我再問你話。
”
語氣溫柔,帶着幾分擔心。
袁鹿搖頭,“不喜歡蛋黃。
”而後拉開他的手,“你不用這樣。
”
“怎樣?
”
“沒怎麼。
”
江韌:“你還沒怎麼吃東西,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
“沒胃口,什麼也不想吃。
”
江韌重新坐下來,沒有再說話,隻靜靜看着她,好久以後,突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眉眼流露溫柔之色。
他靠過去,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在他湊近的瞬間,袁鹿别開頭,眼底生出抗拒。
江韌在她耳畔,道:“你想留住孩子是麼?
那就跟我在一起,我保證他平安出生。
”
“你瘋了?
”她餘光看過去。
“隻給你一個晚上的考慮時間。
”他的唇輕輕在她臉頰上碰了一下,而後摸了摸她的頭,“好好休息,我走了。
”
“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
”
“記得。
”他站直身子,俯視着她,說:“但你是不是忘記了,你還有父母?
袁鹿,你的世界就隻有盛骁和你肚子裡都還沒成型的孩子麼?
”
袁鹿臉色微變,薄唇緊抿。
江韌:“好好想想吧,算我求你,好好的,認真的想一想。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會拿命來對你好。
袁鹿,我現在隻想要你。
”
他眼中閃爍着光,彎下身,與她視線齊平,又極認真的說了一遍,“我隻想要你。
”
說完,他就走了。
他安排了人在門口守着,也專門找了女看護在房内看着她。
袁鹿兇口起伏片刻,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很努力的平複心情,她噗嗤笑出來。
江韌并沒有立刻離開,在外面站了許久,一直到看護告訴他,袁鹿睡着,他才又重新進了病房。
她應該熟睡,倒是沒哭,眼角沒有淚痕。
隻是臉色不是特别好,他在床沿坐下來,輕輕的将她的手放在掌心。
輕輕反過來,瞧着她手腕上的紋身,那用紋身遮掩的疤痕。
他輕輕摩挲,心髒似是被什麼束縛住,越來越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低頭,在她手腕上親了親。
一擡眼,便對上了袁鹿的冷似霜的眼,她睡的淺,一點點動靜就會醒,他在床邊坐下,她就一點被吵到,當他微涼的手指落在她皮膚上,她便徹底醒了。
她說:“你是不是覺得很驕傲?
”
“沒有。
”
“沒有?
”袁鹿淡然一笑,“你剛才笑了,你不知道麼?
”她沒有掙脫他的手,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着手腕上那無法磨滅掉的痕迹,“你知道刀子劃破皮膚,深深入肉的那種感覺麼?
”
江韌不語。
“你知道麼?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是全力以赴去死,所以這每一道傷口都非常深,所以才留下這深深的三道疤痕。
可你又知道,有多少傷口,是你沒有看到的?
你根本就不知道當初的我有多愛你,你也不會明白,你曾經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對我的傷害有多大。
”
袁鹿此時的雙眼似琉璃珠一般幹淨純粹,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明明嘴裡說着那麼痛的事。
“也許在你眼裡,隻是年輕不懂事,不小心傷害了我。
但你以為你知道錯了,你悔改了,曾經的那些傷害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你以為你可以彌補,你真的可以彌補麼?
即便到了現在,我都不敢再去回憶一遍。
你覺得我能夠承受得住,日日與你面對着面麼?
”
江韌緊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紅,無賴一般,說:“怎樣都行,我隻要你。
”
……
李橙找不到袁鹿,盛骁這邊也沒有一點消息,正當他焦急準備去找盛韬光的時候,沈蘊庭的電話打進來。
圈子裡已經有了小道消息,說盛骁失蹤,這兩天融盛的股價有輕微浮動,不過反響不是很大,盛骁的人在背後操控住了,也沒讓傳言肆意散播開。
對外隻說是病了。
但沈蘊庭還是覺得情況有點不尋常,盛骁的電話打不通,就找上了李橙。
“到底什麼情況,你給我交個底,這樣我也好做事。
我跟盛骁的交情,你總不至于在藏着掖着了吧?
”
李橙想了下,還是交了底,“現在袁鹿也不知道被江韌弄到哪裡去了,明裡暗裡我都找了,江韌是做的一絲風都不透出來。
”
沈蘊庭沉吟片刻,說:“盛骁那邊你有把握?
”
“我覺得問題不大,盛總不至于貿然行動。
”
“你确定他不會一時心急?
”
“以我對他的了解,不會。
這麼多年下來,他失手的時候很少,從來不會讓自己杵在被動方。
再者,我們現在做不了什麼,一旦事情公開,對我們沒有好處。
所以這件事必須要壓下來,特别是江韌那方面,我最怕的就是他出手。
”
沈蘊庭:“盛骁失蹤跟他有關系麼?
”
“暫時沒有這方面的證據,現在唯一要緊的就是把袁鹿找回來。
不管怎麼說,江韌的軟肋,也是她。
隻有她回到我們身邊,興許還能控制住江韌做事。
”
“好。
”
沈蘊庭挂了電話,去找了萬歲。
有些方面他們薄弱,但有些人卻很強,比如說缪長勝他們,想找個人應該沒那麼難。
畢竟在北城,齊辛炎應該不是缪長勝的對手。
多虧了,有萬歲這個媒介,他現在跟缪長勝早就和解,之前被迫停下的工程,也順利的重新動工,兩方還有了合作。
到萬歲辦公室,他人在。
“袁鹿的事兒,我已經通知她表姐了。
”萬歲看了一下手表,說:“這個點,他們應該已經見面了。
”
沈蘊庭啧了聲,“你動作倒是挺快。
”
萬歲餘光看了他一眼,說:“等你來找我,黃花菜都涼透了。
”
“那盛骁……”
“他的事兒跟我無關,我隻管袁鹿。
”
……
江韌接到消息,到達醫院的時候,鄒顔已經弄好了轉院手續,正準備帶人走。
“你來的正好,免得我還要多找你一趟。
謝謝你這兩天對袁鹿的照顧,我現在帶她回去,就不給江總你添麻煩了。
”
江韌站在門口,目光是在鄒顔身上掃了一眼,便落在袁鹿身上。
袁鹿:“謝謝江總照顧。
”
他沒動,堵在門口,一副不準備讓她們走的架勢。
鄒顔現在身份地位斐然,江韌要是動她,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兩相僵持半晌,江韌側開身,說:“我送你們。
”
“不用麻煩,林轶傅就在外面等着呢,再不出去,他怕是要進來找人了。
”
袁鹿不方便多走動,鄒顔弄了輪椅過來,推着她出去。
林轶傅确實等得不耐煩,站在車邊,雙手插在褲袋裡,眉毛擰着,見着她們出來,“怎麼那麼慢?
”
鄒顔說:“隻耽擱了五分鐘而已,我妹妹的受傷了,能這麼快下來實屬不易,你憐香惜玉一下。
”
袁鹿這會面色不好看,态度良好的跟他道謝,林轶傅稍微斂了不耐之色,“快上車吧。
”
袁鹿提前跟鄒顔說了,不打算讓人知道她懷孕的事兒,所以要先瞞着。
鄒顔本來要送她去大醫院,由着她這個訴求,就帶着她去了一家自己熟悉的婦科診所,她之前婦檢一直在這邊,坐診醫生醫術還蠻出名。
到了以後,鄒顔打發了林轶傅,把醫院的檢查報告給醫生看了看,又做了個檢查後,讓她在住兩天。
鄒顔打點好一切,為了隐瞞懷孕的事兒,給她按了個其他名頭的傷勢。
“盛骁呢?
”她倒了溫水,遞給袁鹿。
“你怎麼找到我的?
”
“萬歲給我的消息,讓我去接你。
所以,盛骁呢?
為什麼你懷孕了他沒在身邊,反而是江韌在。
我聽說他被綁架了,真的還是假的?
”
袁鹿左右看了一圈。
鄒顔說:“放心,這裡沒别人,也注重隐私。
”
“他确實出事了,他一個朋友被綁架,他去救人了。
”
“什麼?
”鄒顔以為自己是在聽笑話,不由的嗤笑一聲,“你在說什麼?
在跟我開玩笑?
你說盛骁為了朋友,自己去救人?
對方就隻是朋友?
”
袁鹿笑了笑,“你沒有聽錯。
”
“什麼朋友?
”
“等他回來,我問了再告訴你。
”她的樣子極平靜。
鄒顔坐下來,一時沒做任何評價,隻是默默無聲的看了她一會。
袁鹿捧着茶杯,慢條斯理的喝了半杯,這才側目對上鄒顔含着疑問的眼神。
“醫生說我這胎怎麼樣?
難保麼?
”
“這得看你的意願,你心裡是希望留住還是順其自然流掉?
”
袁鹿:“别跟我拐彎抹角,我現在腦子累的很。
”
“我想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
袁鹿放下水杯,“我現在什麼都沒想,你通知李特助沒有?
他估計擔心壞了。
”
鄒顔本來還想問,可見她精神一般,也就忍了。
傍晚,李橙就趕來,看到袁鹿完好無損,他微微松口氣。
順便問了醫生,她的傷勢如何。
鄒顔一直陪着,見李橙來了,忍不住故意諷了一句,“你這個特别還負責男朋友該做的事兒啊,可真是貼心。
盛骁可以省不少事兒,别以後談戀愛結婚也要你代勞才好。
”
李橙聽出這話裡的刺耳,幹笑聲,看向袁鹿,問:“沒事吧?
”
“沒什麼事兒,過兩天差不多可以出院。
盛骁有消息麼?
綁匪有沒有打電話過來?
”
李橙說:“暫時沒有,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
“那鄭思甯那邊呢?
他有什麼動作。
”
“看着也沒有關系,她一直待在家裡沒出去過,連樂團那邊都一直請假。
”
袁鹿看了看他,“那你的意思是就幹等?
什麼也不做?
”
“當然要做,要做的還很多。
盛總不在,或許會有人動手。
”
“你在說江韌。
”
“你們一起,他都說了什麼?
你還受傷了?
”
不等袁鹿說話,鄒顔便有些不耐,說:“你吧啦吧啦說一堆話,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先這樣吧,她才剛回來,精神很差,等休息兩天再說其他。
至于盛骁這事兒,要不我跟家裡說說,這麼等着肯定不是個辦法。
”
“你能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輩子。
”
李橙默了聲,看了袁鹿一眼,說:“好,那我先回公司,你好好休息。
”
李橙出去後,找了醫生詢問了一下情況,對方沒明說,隻含糊的給了個托詞,說是内傷,要仔細養着。
他心中不免生了疑問,為何袁鹿不去三甲醫院,要來這裡。
但醫生沒等他多問一句,就借口忙匆匆走開了。
鄒顔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也不是很想摻和,“你看這事兒要不要通知盛韬光?
”
袁鹿揉揉眉心,“不知道,等到可以通知他的時候,李特助應該會直接聯系他,就算李特助不聯系,我想公司其他股東也會坐不住。
”
鄒顔點了點頭,想了想,還是把醫生跟她說的話,交代了一下,“我給你交個底,你這胎要保有點難度,胎像不穩,胎盤發育的也不是很好。
根據醫生經驗,很有可能你辛苦保胎到最後會胎停育。
當然,這也是正常現象,算是優勝劣汰吧。
”
袁鹿吐口氣,心煩的很,她這會什麼決定都不想做。
“我先休息休息。
”
“行,有什麼想吃的跟我說我去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