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自己上門找他說理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這種人會跟你講道理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給我老老實實坦白講,到我門上,到底是所為何事?
”他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因為是在家裡,便隻穿了身便服,天青色錦緞袍子,領口和袖口繡着暗底金線的蝙蝠圖案,襯得他面如冠玉,添了幾分高貴儒雅,少了幾分戾氣。
畢竟是今時不同往日,小男孩也終于長成少年。
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變化,就連心智上,此時的褚英也遠非當年可比。
我舔舔唇,對他如今心思的細密銳利感到一陣敬畏,認真醞釀了下,才終于抱着試試看的想法,緩緩問道:“你家的欣月福晉……可好?
”
“欣月……”他似乎想不明白我怎麼會問及這麼個人,擡眼沉默半晌,“欣月是誰?
”
我一顫,險些從炕上摔下來,臉色不禁也變了。
“你這是什麼話?
欣月是……”我激動得站了起來,“她是天朝老爺帶來的……你阿瑪把她賞給你的,你……你……”我再也難以自制,大步走到他面前,漲紅了臉指着他,“你弄得她生不生,死不死的,居然這會子裝傻充愣反問我‘欣月是誰?
’,别告訴我說你根本就不記得她這号人……”
“我是不記得……”
“你!
”
“我女人是不少……”他淡淡的瞄了我一眼,“也許是有這麼個人吧,但絕對稱不上福晉……”
吸氣,我氣得眼都紅了,指着他的鼻尖,破口大罵:“她不是你的福晉?
你把她搞得小産,險些丢了一條性命,你居然還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她不是你的福晉?
”
“那又如何了呢,那女人又不是我想要的!
我褚英的福晉豈是随便什麼女人都能當得的?
還有,她小産你來指責我有什麼用,家裡的事我從來不管,噶祿代也沒告訴我她懷孕了。
反正,這要怪隻怪她不好,若是安分點真能生下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或許會給她個名分,納她當小福晉。
現在是她自己沒那福氣,就這點子破爛事,你怪得着我嗎?
”
“你……”我還能說什麼?
我除了氣得渾身發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
跟這種白癡說話,說了也是白說。
我一甩袖子,氣呼呼的跳下炕。
“站住!
”他突然從身後追了出來,在我跨出門檻前一把拖住我,我一個趔趄,撞在他兇口,他壓着怒氣說,“你答應過不走的!
又跑?
你這女人總是出爾反爾!
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你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跟我發脾氣?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
“我把你當成什麼人?
”我冷笑,“你不就快成我兒子了麼?
我這個做繼母的來兒子家串門子,看看兒子兒媳,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你給我閉嘴!
不許你這麼說!
”他怒吼,抓着我胳膊的手劇烈顫抖着。
“我哪裡說錯了,等我和你阿瑪成親後,你不就是……”
他一把将我扯進懷裡,冰冷的唇狂野的吻住我,吞噬了我唇齒間逸出的驚呼。
我握緊拳頭捶他,他毫不在意,勒住我的腰更加用力,我感覺頭發都快豎起來了,渾身不可抑制的哆嗦。
褚英灼熱的呼吸不停的噴在我的臉上,意識在那瞬間仿佛變成空白。
“不許你這麼說……不許……”他抱緊我,喃喃的念着。
我顫抖着,想從他懷裡掙紮出來,偏他仍是抱着不放,隻是固執的說:“東哥!
不要嫁給阿瑪!
不要嫁給阿瑪……”
“怎麼不要……”我心裡酸痛,又羞又氣,“這是我能決定得了的嗎?
是我說不嫁就能不嫁的嗎?
你們……你們一個個……何曾問過我的意思……”
“東哥!
東哥!
”他反反複複喊我的名字,焦急中透着深刻的痛楚,他的唇像雨點般落在我的額頭、眼皮、鼻梁、雙頰……我心裡一驚,意識到他的瘋狂舉動後開始拼命掙紮,他卻突然啞聲說:“東哥!
嫁給我!
你隻屬于我……”
我驚縮,頭頂撞到他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
“我知道。
”他低頭牢牢的看着我,眼神灼熱且帶着股瘋狂,這讓我不由的感到害怕,手掌撐着他兇口往後退,“我很清醒,我是認真的……”
我害怕聽到他嘴裡再吐出一些更加讓我不安與驚恐的話語。
“不要說了!
”
“東哥……”
我從他懷裡使勁掙脫出來,呼吸紊亂,臉色煞白:“今天的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什麼都沒聽過!
”
“東哥!
”
“難道你想找死不成?
”心慌意亂間,我甩手給了他一耳光,他被我打得怔住,“你救得了我嗎?
就像上次在議事廳,你可曾救得了我?
”我冷笑,“僅憑你一個阿哥,又能和努爾哈赤争什麼?
最好還是趕緊将你那點可笑的妄想從心裡連根拔掉,否則,你我今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
褚英眼眸中原本熱烈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我撇下他離開。
“東哥!
”他突然喊,“你并不喜歡我阿瑪,是不是?
”
我頓住,吸了口氣,斬釘截鐵的回答:“是。
”
“那你……”
“可那也并不代表我會喜歡你!
”我快速丢下這句話,狼狽的從他身邊逃開。
暖風吹在我臉上,感覺臉頰燙燙的。
褚英他……居然存了這樣的心思!
我從沒認真考慮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或許我心裡隐約是有些知道的,但卻一直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種事情實在太過荒謬,潛意識裡,我隻想一直把他當作一個小弟弟,他最好永遠都不會長大!
無奈的被牽扯進這個亂世中的我,不願去涉及過多的男女私情,姑且不論這裡的男人對于愛情的價值觀與我大相悖離,僅僅隻要想到我在這個時空裡不過是個過客,我為之堅持的信念是期待回到我原本存在的世界中去。
這裡的一切都不屬于我,我也不屬于這裡。
我隻是個陌生的過客……匆匆而來,而後,也會匆匆而去。
欣月小産後下紅不止,因為她沒名沒分,加上褚英對她的态度決定了當家主母郭絡羅噶祿代對其的重視程度,結果可想而知,大阿哥府裡的奴才個個都慣于見風使舵,所以全府上下都對她的存在非常漠視。
這種情況自從我上回怒斥褚英後得到很大改善,他總算還有點良心,第二天讓福晉請了大夫給欣月瞧病。
這之後我偶然聽一個老嬷嬷說起小産體虛的人需要大補,也不知道真不真,反正改善夥食吃些好的總是沒錯,于是私下裡便将自己攢下的月錢叫阿濟娜去買了些補品炖了,時不時的給她送去。
這一日,我才打發阿濟娜去廚房看着炖盅,忽聽廊上有人報,說是八阿哥來了。
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着皇太極,差點都快把他給忘了——之前和孟古姐姐同住時,這孩子特别黏我,有時候晚上還不肯回孟古姐姐房裡睡,非跟我一起擠在明間的炕上,但是自打我與努爾哈赤訂下婚約後搬了出來,他反倒不來找我玩了。
正納悶着,皇太極的身影已一腳跨進門來。
因為天熱,我僅着一件中衣,懶洋洋的在軟榻上歪着,手裡輕輕搖扇納涼。
他前腳進門,目光在我身上掠了一眼,倏地臉色一黑,臉拉得老長。
我奇道:“怎麼了?
”
他站着不動,面無表情,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兇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把衣襟扣上。
”
我低頭一看,因為貪涼,我把前襟扣子解了,領口的肌膚袒露出來,這擱現代也不過就是裸了個V領低兇的程度。
我忍不住大笑:“小鬼頭!
之前還和我擠一頭睡,這會兒倒又矯情起來了……”邊笑邊把衣襟系好,從軟榻上翻身下來。
“今兒個不用去練箭麼?
”
“早練完了……扈爾漢誇我射得不賴。
”漂亮的小臉上發出驕傲的光芒,我贊許的拍了拍他的額頭,腦門上凝着冰冷的珠子,一摸一手的汗。
“怎麼個不賴法?
”
“我今天射到了一隻狐。
”他眼睛有意無意的瞄了瞄我,我一怔,倒有些吃驚了。
五歲大的小孩兒居然能射到奔跑迅疾的狐狸,這可真不簡單。
“你到我這兒來,可是為了讓我也誇誇你?
”
“我本來是想把那狐的毛皮送你的——那可是隻火狐狸!
”他微微蹙起眉頭,“不過……你大概不會稀罕,我還是把它送給額涅好了。
”
“我不稀罕?
你都沒跟我提,怎麼就知道我一定不會稀罕了?
”這孩子到底是什麼邏輯思維?
“你喜歡?
”他斜睨着眼瞅我,“那我改天有空再給你帶過來吧……”
“格格。
”阿濟娜這時候小心翼翼的踱了進來,手裡端着那隻青花瓷的炖盅。
皇太極嗅了嗅鼻子:“什麼東西,這麼香?
”
我輕笑:“是女人吃的好東西……小孩子是不能吃的。
”見他不悅的拉下臉,我拿扇子拍他的頭,笑,“回去歇着吧,我這會子要換衣裳出門了。
”才輕移腳步,忽然腦後頭皮一緊,竟是被皇太極揪住了小辮,“你還有什麼事?
”
“你是不是又要去大哥家?
”
我一怔,這事他怎麼會知道?
皇太極不吭聲,突然伸手一揮,隻聽“啪”地聲,那隻炖盅竟被他一掌掃落地上,摔成七八片,滾燙的湯汁溢滿一室的香甜。
阿濟娜措手不及的張着手傻傻的站在碎瓷面前,呐呐的說:“這……這……”
“皇太極——”我勃然大怒,他這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許去!
”稚嫩的嗓音裡居然有種迫人的強硬,雖然個子隻到我的腹部,但是他仰着頭,卻無比堅定的威脅我,“不許再去那裡!
”
“小鬼……”
“你出去!
”他毫不猶豫的回手一指,阿濟娜竟被他驚人的氣勢吓住,呆呆的瞟了我一眼後,當真依着他的話走了出去。
我氣得連話都不會說了,我一個大人居然被五歲的小娃娃頤指氣使,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連我的丫頭居然也懼于他的“淫威”,識時務的抛下我跑路了。
“皇太極!
八阿哥……”我喘了口氣,差點沒氣暈了,“鬧夠沒?
耍小性也得有個限度!
”最讨厭這種胡攪蠻纏又淘氣驕橫的小孩子。
“耍小性的人是你!
”他拿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邁過殘羹湯汁,冷然道,“你接連七天都往大阿哥府裡跑,自以為做得私密,誰知偏更讓人覺着你行徑鬼祟……阿瑪去了明國不假,但阿瑪不在家,不等于你和大哥就能眉來眼去沒個體統!
”
“你……你胡說什麼?
”
“看來你笨得超出我的想象。
現如今連我這個啥事都不管的人都知曉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旁人?
你自個兒已經一腳踩在懸崖邊了,卻還蒙着眼繼續往前走。
大福晉不過是被暫時奪了權,你該慶幸這個家現如今她管不着了,所以才沒法抓着這件事來趁機治你的罪,但你别以為這樣就可以當沒事了,你真當木栅内的上下人等都是瞎子,看不到你進進出出?
”
我耳朵裡嗡嗡的像是有許多小蟲子在飛,皇太極的聲音稚嫩嬌氣,但每一句話背後都透着犀利,令我震駭。
我偏還嘴倔,慌張的自我辯解道:“我……我隻是去送補藥給……”
“誰會知道你隻是去送補品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真正有心的人,誰又會管你到底是将補品送到哪個人的手上了?
你和大哥來往頻繁是事實!
等阿瑪回來,你是想找死不成?
死你一個笨蛋不要緊,但是拖累死了别人,你心裡就爽快了麼?
”他冷笑,臉上有着一種陌生得令我心悸的殘酷。
他才多大?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五歲大的孩子竟有如此的深沉心機?
我恐怖至極的惶然後退,撞上身後的軟榻,竟無力的跌坐在榻上,一股森冷的寒意從我的腳趾一路漫延到手指。
可是……偏偏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真正有心的人,哪裡又會管我到底是把補品送去給誰?
隻要……我進的那個門,是通往大阿哥的府邸就行!
有心人……其他的有心人會怎麼想我是不知道,可是同住在費阿拉城木栅内的那些“有心人”,卻無時無刻不瞪着一雙雙皿紅的眼睛在背後注視我的一舉一動。
每天都在等着看我的行差踏錯……
我打了個寒顫。
“唉。
”皇太極輕輕歎了口氣,“笨女人,目光竟然如此短淺,說的好聽點是叫天真無邪,難聽點就叫愚不可及。
你這樣的女人竟然會是我的采生人,真不知是我這輩子的幸亦或是不幸了。
”他自嘲的搖了搖頭,“我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還有,扈爾漢人不錯,你那丫頭也該嫁人了。
”
他意有所指的留下這句話後自行離開,剩下我一個人,默然的在這滿室濃香的屋子裡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
十天後,我把阿濟娜許給了扈爾漢。
在建州,努爾哈赤手下有五位極受重用的部下,分别是額驸何和禮、巴圖魯額亦都、紮爾固齊費英東,碩翁科羅巴圖魯安費揚古、侍衛扈爾漢。
扈爾漢就是那天在接見明朝使臣的議事廳内,努爾哈赤打發他到暖閣來叫我的侍衛,他給我的印象是憨憨的,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今年才二十一歲,因為骁勇善戰,屢建奇功,是以努爾哈赤收了他做義子,格外器重。
扈爾漢無論人品年齡、身份地位都無可挑剔,皇太極的眼光果然不差。
雖然阿濟娜嫁過去隻是做小福晉,但因為是我的人,扈爾漢便給足了顔面,成親當日竟是吹吹打打按着娶福晉的排場将阿濟娜接了去。
臨上花轎,阿濟娜含着眼淚,隻對我說了五個字:“對不起……謝謝。
”
我當然知道她真正想要說些什麼,卻也并不點破,仍是裝作無知的隻是笑着祝她幸福。
那晚婚禮,不隻衆多部将出席酒宴,就連許久不見的代善竟也被邀了來,我找了個空檔想找他說說霁月的事情——他雖然把她留在了府裡,卻沒名沒分的把個大美人空置在那兒,不僅可惜了,也可憐了霁月對他的一片癡心。
然而整場婚宴我都覺得他像是故意在躲着我,最後還不顧我跟他頻頻打眼色,竟是借不勝酒力的爛借口提前離開了。
六月底,當盛夏終于來臨時,努爾哈赤從大明回到建州。
他來送那些漢人小玩意給我時,我借着閑聊的話題,若有若無的将欣月小産,我去送補藥的事淡淡然的帶了出來。
當時,我雖然故作輕松,卻能真切的感受到努爾哈赤凝望着我的灼熱目光,他嘴角噙着慵懶的微笑,更加讓我确信,這其實已經是他聽過的不知道第幾個版本的故事了。
也好!
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這事畢竟是我挑起的,那便得由我來結束它!
那一日努爾哈赤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也沒跟我提成親的事,在親昵程度上也隻是親了親我的手背和額頭。
我突然發覺這樣的努爾哈赤多少帶了點突兀的陌生感,仿佛一個流氓突然不知怎麼的,就一下子變成了個紳士!
這種幾乎是不可能的變化卻當真發生在了努爾哈赤的身上!
無法解釋,我隻能把這種罕見的現象歸納為——見鬼了!
七月初秋,舒爾哈齊剛剛動身帶着人參、貂皮、海東青、馬匹、珍珠等貢品前往開原,努爾哈赤便突然病倒了,經大夫診治,得的竟是會傳染的疠疫。
消息一經确實,木栅内的女眷都慌了神,有人悄悄的溜出去到舒爾哈齊的栅内去借住或是帶着孩子回娘家,也有人提議把努爾哈赤遷出栅内到城外去養病,總之人心惶惶,偏這個時候衮代也沒有個交代,就這麼看着各屋的人亂成一團。
我倒也是有心離開栅内的,可惜在這個城裡我一沒娘家可以投奔,二來除了栅内住着的孟古姐姐之外,我的人緣也實在好不到哪去。
第三點,也是最關鍵的,我知道按照曆史進程,在努爾哈赤沒成為袁崇煥手下敗将前,他不會那麼早死。
正當大夫說努爾哈赤病得快死的時候,正當我開始對我所知曉的曆史結果産生懷疑時,葉赫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金台石悔婚了,居然把聘給代善的女兒嫁給了蒙古喀爾喀的介賽貝勒。
我無從知曉代善得知這消息後會是什麼心情,也不知道努爾哈赤聽到後會不會真的氣得直接兩腳一蹬。
但是很明顯,原本憋了一肚子氣的女眷們終于找到了憤怒的發洩口,不論是我還是孟古姐姐,淪為了努爾哈赤疠疫背後的炮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被悔婚的代善站了出來,帶着滿臉恐懼的霁月,兩個人就這麼住進了努爾哈赤養病的屋子裡,一日三餐伺候,甚至連晚上也不出來。
就這樣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照顧了努爾哈赤七天七夜,第八天,面色蒼白的代善從屋裡走了出來,可是霁月卻沒能跟他一起走出來。
又過了三天,我得知努爾哈赤病情好轉,正在迅速恢複健康,而霁月卻被擡出了木栅,不知去向。
七月中,為慶賀努爾哈赤病愈,栅内舉辦了一次家宴。
宴會上,我再次看到了褚英和代善。
褚英仍是老樣子,自視甚高,隻有在努爾哈赤詢問他時,他才會顯出恭順的模樣,但那也僅限于表面,我總覺得他眼眸深處悄然隐藏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晦澀光澤。
那日宴罷,散去的人群中,代善無聲無息的走到了我身邊。
“霁月去哪了?
你之前為什麼躲開我?
”我直白的問他,沒有絲毫的拐彎抹角,“你到底在想什麼?
是害怕跟我走得太近,會連累到你?
還是……連你也讨厭我了?
”我想釋懷的大笑,可偏生凝在嘴角的笑容是如此的苦澀。
他靜靜的望着我,臉色蒼白,容顔憔悴,眼眸一如溫潤的白玉,溫柔和哀傷的氣息在他眼底無聲的流淌。
“對不起……東哥。
”最後,他隻說了這麼一句,随即黯然離開。
我的心莫名的揪結起來,似乎心口上裂了一道口子,冷風呼呼的從傷口處灌了進去,撕扯般的痛。
那天他孤獨而又無奈的背影,将會永遠刻在我的心上,就猶如那道裂開的口子,永遠永遠無法磨平。
因為,自那天起,代表着我們幾個人之間的關系真正的畫下了一個休止符。
從此,再也無法回到以前。
純真的童年記憶,在那一年的夏天正式被殘忍的抹去!
戊戌年正月,努爾哈赤派其五弟巴雅喇、長子褚英和将領噶蓋、費英東等,領兵馬一千人,征讨安褚拉庫路。
此役大捷,獲人畜萬餘,努爾哈赤遂賜巴雅喇為卓紮克圖,賜褚英為洪巴圖魯,噶蓋、費英東等均有賞賜。
“洪”字在滿語中是“大”的意思,“巴圖魯”是“勇士”的意思,合起來即為大勇士之意,褚英以年僅十八歲之齡獲此殊榮,在建州的地位由此拔上一個更高層台階。
之後努爾哈赤賜大阿哥府中設慶功宴,邀函也曾送到我的手上,我卻未曾赴宴,說不上是為什麼,倒也不是因為懼怕流言而刻意去避嫌,隻是覺得實在是提不起興緻,所以甯可窩在炕上蒙頭睡覺。
代善也在年後完了婚,新娘是達褚祜巴晏的女兒李佳氏。
成親後代善搬出了木栅,在内城安置了房子。
轉眼便到十月,努爾哈赤第四次赴京朝貢。
這一年他東奔西走顧着掠并擴充地盤,倒也沒來煩過我幾次,有時稍有親昵之舉,我便退縮暗加回絕,他倒也不用強,隻是淡淡的望着我笑,每次都笑得我頭皮發麻才會收回目光。
日子過得實在無聊兼乏悶,好在皇太極時常過來黏我,隻是我自從上次見識過他不同凡響的心智後,早不敢再把他當成普通小孩那般小觑,他有時朝我天真無邪的粲然微笑,我卻覺得那笑容像極了努爾哈赤,陽光背後總像是隐藏了陰暗的一角。
“東哥,今天你仍是教我寫漢字吧。
”
皇太極的個子已長到我兇口,騎馬彎弓的本事也愈發的娴熟,時常會在圍獵時打回一些體型龐大的獐子野豬之類的動物。
我有時常常想他在人前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會不會覺得很累,可是我卻又是想錯了,他收斂起他的睿智,他的城府,他的早熟,卻并沒有刻意的把自己裝扮成巴布泰、德格類、巴布海那些年齡相仿的阿哥們一樣無知無能。
在努爾哈赤這個建州統治者面前,皇太極将自己的文韬武略,聰穎機靈表現得恰到好處,以緻努爾哈赤常常在衆人面前誇贊這個兒子,甚至還大膽的讓這個年幼的兒子參與管理内栅家政。
然而……一切也僅限于此,精明如努爾哈赤這樣的大人物也沒有察覺出,其實他的這個八阿哥,遠遠不止他看到的那樣敷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