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你舍得就這麼留下哥哥嗎?
」
不舍的,阿錦不舍得…
那哥哥又為什麼要舍棄阿錦呢?
像娘親一樣一去不回,始作俑者又怎能安然無恙?
回過神來,我已經到了那人的背上,他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背着我走。
「你怎麼猜到我的身份的?
」
我想了想,回答他:
「那天的刺殺,我也在場,護着你的人裡,有一個人用的是西涼的劍法,而你那日殺小桃時,手腕處有着西涼皇室的刺青。
」
「有一點你猜錯了,那場刺殺,我是想殺了你的。
」
他輕笑一聲,忽然沒頭沒腦的說:
「按你們中原的姓氏來說,我叫劉雲赫。
」
「蕭錦甯,你要學的還多着呢,别試圖挑戰我。
」
無視他的威脅,我貼上他的脊背,臉頰讨好似的蹭着。
他不知道的是,我是有瘋病的。
瘋子瘋起來,賭上的就是自己的命。
我不會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即使他打着哥哥的名義來幫助我。
蕭妤的病情越來越重了,她的身子開始糜爛,宸妃整日以淚洗面,終于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而我的嫁衣,也即将完成。
我看着宮女們端着一盆又一盆的皿水,屋内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嚎叫,太醫診斷的結果,是她活不成了。
她好像說,要為小桃報仇來着。
我笑着,摘了一朵綻放的梅花。
手指将花瓣碾碎,丢在了地上。
那年畫師來作畫,他看了看蕭妤,說她是一朵有着傲骨的梅。
後來他途徑冷宮,給我留下了一幅畫。
那是一株有毒的曼陀羅,盛開在忘川水中,比曼珠沙華還要妖豔。
結果因着那幅我本不該擁有的畫,寒冬臘月,我身着一個白色裡衣,跪在蕭妤的寝宮外一天一夜。
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天。
而今,蕭妤還差半步,就要踏入黃泉。
她可不能死的那麼輕易。
我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回頭,沖來人莞爾一笑。
「春枝姐姐。
」
春枝阿姐溫柔的笑着,從懷中掏出了一包糕點:
「這可是好點心,阿甯快吃。
」
我點了點頭,拿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裡塞,塞得兩頰鼓鼓的,還點頭說好吃。
我笑得眉眼彎彎,對着春枝阿姐說:
「姐姐,有人揭榜了嗎?
」
春枝阿姐點了點頭,手摸着我的頭。
「有個道士揭榜了,明天會給長甯公主診治。
」
「那阿姐豈不是要在一旁伺候?
」
「是啊,按照規定,明天該我伺候公主了。
」
我忽然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沖她張了張嘴又為難的閉上,春枝阿姐被我逗笑,又摸了一把我的頭發:
「阿甯有什麼要說的嗎?
」
我忽的撲在她懷裡,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盯着她,哀求道:
「春枝姐姐,明天是我娘親的忌日,我娘生前最愛城郊同福樓裡的桂花糕…我…」
春枝姐姐聞言,輕歎一聲把我抱在懷裡:
「這有什麼難的?
明日我讓别人代替我一天就好了,隻不過去城外一來一回要一整天,阿甯等等我就好了。
」
我點點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勾唇一笑:
「好啊,那阿姐要記着,千萬不要忘了阿甯的桂花糕。
」
「有個人不是總欺負你嗎?
阿姐,那人慣愛裝好人,就讓她代你去吧。
」
「好。
」
幾日前,皇帝終于想起他留給世人深愛妻女的形象,他大手一揮,昭告天下,尋求能人異士,救好長甯公主,賞黃金千兩。
衆目睽睽之下,一個遊方道士撕下皇榜,被人帶進了宮。
他摸着胡子,說出了令衆人震驚的話:
「此地陰寒,怕是有邪祟侵入。
」
「敢問陛下,這鳳栖宮,可曾死過什麼怨念極大之人?
」
這話說的,死在皇宮裡的人不在少數,屍體可以擺滿一整座城,若要一一追究,怕是要追溯到太祖建國之時。
然而宸妃蘇羽不這麼認為,她跪在地上,抱住皇帝的雙腿,哭的楚楚可憐:
「陛下!
是林錦繡!
是她要害死我的女兒!
」
皇帝皺眉,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他将寵了多年的宸妃一腳踢翻,嘴裡念念有詞:
「胡言亂語!
」
他指着道士,面容上竟然有些慌亂和無措:
「你知道欺君是什麼下場嗎?
」
那道士正要說什麼,高燒的蕭妤忽然開始掙紮起來,好似溺水的人一樣出了全身的汗,她哭喊着:
「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
那一天,去過鳳栖宮的宮女太監無一生還。
鮮皿自地面的縫隙流出,染紅了池水。
那一天的晚上,所有人都被趕出了鳳栖宮,隻有皇帝一人,守到了天亮。
而蘇羽抱着蕭妤,整整一晚,未曾合眼。
她緊繃着神經,在天蒙蒙亮時吐出了一口皿。
一個假凰,竟然怕真鳳來向她索命。
我哼着歌,翻看着書上的名錄,給其中幾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手中的筆被搶走,我回頭,不滿的看向來人。
「蕭錦甯,你戾氣太重。
」
我看着他滿身的皿迹,輕嗤一聲:
「你也不遑多讓。
」
那人聳肩,指着被畫叉的人名:
「昨天死的那群人,是欺負你的人?
」
「不是。
」
我盯着名冊,趁他愣神之際一把搶過。
「去做你瘸腿瞎眼的皇長子,别過來給我哥哥丢臉。
」
頂着哥哥的臉,問出這樣的蠢問題。
劉雲赫輕嗤一聲,手緩緩拂過我的脖頸。
「靖安候府一門一百三十餘人,嫡系子弟全部慘死,行刑之人卻活的如魚得水,你很不高興?
」
他俯身,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畔。
「阿錦啊,你當你那個做龍椅的父皇是個傻的嗎?
」
我一怔,被他一口咬中耳垂。
我疼的呲牙咧嘴,把他推開時,耳垂處留了一排整整齊齊的牙印。
我猛地抽出匕首,抵上他的兇膛,咬牙切齒的吐出字來:
「滾。
」
劉雲赫擡起雙手作投降狀,後退着離開,一邊走還一邊說:
「好心提醒你,卻差點讓你捅了個對穿。
」
「白眼狼。
」
「滾啊!
」
我嘶吼着,朝他扔出匕首,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大口大口的呼着氣。
他見我這般臉色蒼白的模樣,也止住了笑意,忙把我抱在懷裡。
「蕭錦甯!
蕭錦甯你怎麼了?
」
我眼前一陣陣暈眩,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襟,額頭生出細小的汗珠,我盯着他那張臉,眼神逐漸渙散,最後竟有些期待的喚他:
「哥哥。
」
那人歎了一口氣,認命般道:
「我在。
」
「哥哥。
」
「我在。
」
那個夜晚很長,我回到了靖安候府,看到那些宮女太監,一個個搶着,拿着白绫,絞死了嫡系的兒郎們。
沒有多少人了…外公,外婆,我的舅母們,和剛剛學着武,要建功立業,保衛家國的侄兒們。
我那為國捐軀的舅舅們,他們的家人,死在了他們效忠的皇室手上。
絞死他們的人,拿走了他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歡歡樂樂的走了。
而我被蘇羽的太監壓在地上,目睹了全程。
我怎麼能不恨啊…
再次醒來,劉雲赫已經不見了蹤影,我起身,看到窗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我親愛的父皇啊,已經開始懷疑我了。
窗外的鳥兒叫了幾聲,而後便有宮女請我去到鳳栖宮。
我去了才知道,蕭妤又搬了回來。
而那道士站在她身旁,手上拿着一個匕首,和一個大碗。
我看向叫我來的皇帝,乖乖的叫了一句:
「父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