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将我推下榻,伸手支住腦袋:
「我沒死,你是不是覺得很遺憾啊?
」
是很遺憾。
我勾着唇,伸手整理着輕紗,緩緩端坐在地上,也支着頭看他:
「是啊,哥哥,你怎麼就沒死呢?
」
風鈴吹出好聽的樂聲,我仰着頭,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如兒時一樣含着希冀看着他。
我笑着,擺了擺手中的輕紗:
「皇長子,叛國之奸臣,大楚想殺你的人那麼多,中毒而死,也不奇怪吧?
」
我看他的笑意漸漸消退,紅唇開合:
「十年,怎麼可能磨出一個廢物呢?
一個冒牌貨,怎麼可能替代的了哥哥。
」
那人皺眉,立即抽出腰間的軟劍抵在我的脖頸上,劍很鋒利,劃破了我的皮肉,有鮮皿流出。
「解藥呢?
」
我不回答他,隻問:
「我哥哥是你殺的嗎?
」
脖頸一陣陣的發疼,那劍更加深入到皮肉裡。
「你哥哥是誰殺的不一定,但是你,一定是我殺的。
」
我點了點頭,撫上脖頸上的劍。
「哥哥既叫我一聲阿錦,我便救哥哥一命。
」
「我也沒那麼傻,若你出事,我便是第一嫌疑人,所以那輕紗上的并非毒藥,而是――瀉藥。
」
話落,那人的臉色緩緩轉青,我又聽到了昨夜裡相似的咒罵:
「他娘的,蕭錦甯,你給我等着!
」
說罷,他放下劍,大步流星的向裡間走去。
我起身,抖了抖白色的輕紗,推門離開。
或許從一開始,他頂着哥哥的臉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時,就是在告訴我,他不是我哥哥。
是敵是友,往後的日子會有答案。
如果沒有那個預言,沒有宸妃和蕭妤,我也是什麼都不懂的公主。
也不會,被那人稱作毒蛇。
我娘是靖安候府唯一的女娘,被人千嬌百寵到了16歲,嫁給了當時還是皇子的父皇。
那時的父皇,有着靖安候府的支持,從皇位之争中脫穎而出,被立為了太子,娘親生下哥哥後,父皇也如願登上了皇位,他遣散後宮,立我娘為後。
被遣散的人裡,就有當今的宸妃。
于是我娘生我的那一天,宸妃于草垛之上偷偷生下了蕭妤,九年後,她帶着孩子和預言的能力,逼死了我的娘親。
靖安候府衆人要為娘親讨回公道,被以反叛之名鎮壓,發配邊疆。
皇帝為什麼會這麼有恃無恐,因為靖安候府一門十三子,全部戰死沙場,隻餘老幼病殘,任他揉捏。
百年世家隕落,留下了一個無主的軍隊,他們不聽命于朝堂,隻聽命于靖安候府的皿脈。
于是哥哥走後,我有了這一支軍隊,為首的将領授我詩書,教我習武和用毒。
為打敗西涼而生的軍隊,我要用他們,改朝換代,弑君,篡位。
哥哥死在去西涼為質的第六年。
那年的信鴿飛回了好多次,都是哥哥為我寫的各種西涼的好風景。
他在告訴我,他有好好活着,他想讓我也好好的活着。
可哥哥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公子,那信的筆鋒卻處處透着淩厲張揚,我求人去查,卻隻得了哥哥的死訊。
那天的夢裡,哥哥和娘親一同轉身,我怎麼也追不上。
夢醒了,我孑然一身,一個人縮在角落裡,愣是沒流下一滴淚來。
我要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或許宸妃說的對,我就是那個引發戰争的所謂的反派,她沒能殺了我,我就要殺了她。
那天晚上很長很長,我迷迷糊糊的睡着,感覺身子逐漸下沉,再醒來時,我身處一望無際的深淵,而面前正放着一本一人高的書。
雙手不受控制的翻開書本,上面清清楚楚的記着所有人的生平。
女主:蘇羽。
穿越到被男主遣散的後妃之中,後與男主相知相愛,白頭偕老,育有一女,一生無虞。
男主:蕭長青。
大楚帝王,勤政愛民,後與蘇羽,一生一世一雙人。
再翻一頁,上面清楚的寫着娘親的名字。
惡毒女配:林錦繡。
因愛生恨,最後被男主遺棄,賜下毒酒,株連九族。
一雙兒女是為反派,後被剿滅。
短短幾十字,寫完了我們木偶似的一生。
下一頁,上面明晃晃的寫着:
有穿越者進入,劇情改變。
幾個大字映入我的眼裡,心髒撲通撲通的跳着,我猛地用力,撕下了那一頁。
緊接着,所有的劇情被我撕下,我合上書,将那些殘頁撕成碎片。
我大笑着,光着腳在深淵裡舞動,哼着小曲,拿上書旁的筆。
夢境戛然而止,我睜開眼,歎息一聲。
沒關系,他們的結局,由我來寫。
幾天後,蕭妤的親事也定下來了,聽說是太傅家的小兒子,我被放逐到冷宮之前,他還說要娶我來着。
這一次再見,他眼裡滿是厭惡,他摟着蕭妤,眼含威脅道:
「蕭錦甯,為什麼欺負妤兒?
」
我摘去頭上的樹葉,拿着帕子擦着手裡被磨出的皿。
而蕭妤好好的站在那裡,隻是撫了撫額頭,他就斷定是我欺負了他。
這雙眼睛,不要也罷。
我收起要挖了那雙眼睛的心思,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顧哥哥,你當真不信我嗎?
」
顧遲悟有些不忍心了,他想要過去扶我,卻被懷裡的蕭妤攔住:
「顧哥哥,我…我…」
她說着,那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忽然變得猙獰,雙手不受控制的抓撓着臉,脖頸,露出了滿是紅斑的手臂。
她尖叫着說癢,身子逐漸下滑,直到滿地打滾。
顧遲悟想要抱着她找太醫,卻被蕭妤一腳踢上心口,竭力的喘着氣。
我吓壞了,躲在草叢裡哭喊着救命。
沒一會,宮人們就把他們帶走了。
而我坐在那棵樹下,從數雲朵,到數星星。
夜晚還是很涼,我抱緊了自己,輕哼着歌。
今天,要有很多人死了。
蕭妤,那顆夜明珠,可是你自己要搶過去的。
一個繡着龍紋的衣擺映入眼簾,我擡頭去看,對上了某人幸災樂禍的眼神。
「你哥哥有一句說的不對,你這個人,惡毒的很。
」
他坐在我身旁,順手拔起身旁的雜草,不知在編什麼。
「我記得第一天,我就和你說過一句話。
」
我看着天空,一字一句的複述着那句話:
「世人要殺我,我就殺了世人。
」
「還有一句我沒教你。
」
他說着,将編好的螞蚱放在我的頭上,手指彎曲,重重的對我的腦袋來了一下。
「我要端坐高堂,長命不衰,看欺我之人,苦苦掙紮,死于泥沼。
」
他俯身,将披風披在我的身上。
「要殺我,就該塗上毒藥,讓刺客對準我的心髒,你優柔寡斷,是最大的弊端。
」
他知道宮宴那晚的刺客是我派去的。
那時他「瘸腿瞎眼」若他不掙紮,絕對會死于刺客的劍下,若他反抗,衆人就會知道他不是哥哥,屆時,他還是會死。
唯一的變故大約就是父皇,他下令護着這個人,要踐行他答應娘親的話。
「蕭瑾昀」絕對不能死在大楚的境内。
真可笑啊…
我擡眼,一雙眸暗淡無光:
「你又為何幫我?
」
「受人之托。
」
受人之托?
我輕笑一聲,起身将他的披風扯下。
「西涼的皇子,也來攪弄大楚的朝堂?哥哥沒告訴你,我這個人,最排斥外人嗎?
」
遠處的暗衛蠢蠢欲動,他卻恍若未覺,他笑着,用哥哥的語氣和我說:
「阿錦,舍得殺了哥哥嗎?
」
那一瞬間,我順着月光,恍若看見了年少時的哥哥。
他把我抱在懷裡,腦袋按在兇膛上,要我聽見他熱烈的心跳。
「蕭錦甯,你是一隻會咬人的兔子。
」
這個人真是…陰險狡詐。
我記着那年對長安寺祈福,寺廟的鐘聲敲了108下,每敲一下,我和哥哥就雙手合十,誠心祈禱。
我向神佛許願,想要我們一家人,永遠的在一起。
而哥哥一跪一拜,祈願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