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兩節課，已經十二點了。

　　段然一個人到食堂吃飯，其他老師有家有業的，自然是回家了。

　　打了兩個菜，火笃面筋、清炒白菜，又買了份米飯。

　　天津菜屬于魯菜菜系，嚴格來說，應該是京魯菜系。

　　一大特點是，做菜時喜用甜面醬。

　　對于這一點，喜歡的人喜歡的不得了，不喜歡的人，總是吃不慣。

　　很不巧，段然屬于吃不慣的類型。

　　段然是一個沒有口福的人。

　　普通常見的菜，比如什麼白菜土豆，黃瓜茄子的都很喜歡。

　　稍微有點特色的，比如說折耳根，或者是酸菜這些，他都是吃不來的。

　　用劉叔劉嬸的話來說，段然是個好養活的。

　　吃完飯，段然又回到辦公室，批改作業。

　　段然布置的作業不多，基本上是上一節課布置兩三道題的課後作業。

　　作業很簡單，大多是基本概念稍延伸一下。

　　目的也不在于作業本身，就是想讓學生們回去也能翻翻書，看看學了點什麼。

　　作業少點簡單點，學生們還會自己做，反正翻翻書，看看概念定理就能做出來。

　　一旦多了難了，那就壞事兒了，一個學習好的學生做出來，全班人就都不做了。

　　每批改一本，段然就會在旁邊花名冊上給這個學生打個分，再加上考勤，平時分就出爐了。

　　平時分占總成績的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說，假如你一節課也不來上，一次作業也不寫，理論上也是有可能不挂科的。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學生，段然就會把他的平時成績按滿分算。
或者說，每一個能考一百分的同學，他的平時成績都是滿分。

　　不幸的是，段然教學兩年多，至今未見滿分的學生。

　　批改完作業，段然又往實驗室跑了一趟，他的下節課是實驗課，要先跟實驗室管理員說一聲，讓他準備好實驗要用到的各種儀器設備和電子元器件。

　　這就是沒有手機的缺點，很多時候都得親自跑一趟。
電話太笨重了，大概有一多半時間是不能及時聯系上别人的。

　　經曆過這個時代，段然才明白為什麼電視裡那些企業總是秘書先接電話。

　　因為守着這個電話，本身就是她們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又忙到了半下午三四點鐘的樣子，回家有點早，段然就騎上他的二八大杠往相聲園子去。

　　過了正月十五，大部分園子就都開箱了。

　　這個“開箱”，其實原本是戲曲行業的一個名詞。

　　要說“開箱”，首先得先知道什麼是“封箱”。

　　唱完一年的戲，年終最後一次演出後會把戲服道具收進箱子裡，封存起來。
這叫做“封箱”，指的是年尾最後一場演出。

　　春節過後，第一次演出時需要把上一年封存的媳婦道具重新啟用。
這是“開箱”，指年初第一場演出。

　　後來，這個戲曲界術語被相聲、大鼓等行業沿用。

　　九三年，正經園子還不多。
大多是一個茶館兒，裡面有二三藝人表演。

　　段然轉了一圈兒，園子要到晚上六七點鐘才開始第一場表演。

　　幹脆找了個茶館兒，茶館兒裡一共兩個客人，加上段然也才三個。

　　台上有兩個說相聲的藝人，正說着一段經典相聲《托妻獻子》。

　　合着在段然來之前，這倆相聲藝人還是一對一服務。

　　要了壺清茶，坐到窗邊。

　　這兩個說相聲的藝人明顯有些緊張，用力過猛，把勁兒使大了，反而有一種用力撓你胳肢窩的感覺。

　　不是不好笑，就是笑的時候沒那麼心甘情願。

　　《托妻獻子》是一段不怎麼高雅的相聲，裡面有挺多倫理哏。

　　相聲嘛，本身就是民間藝術，實在想不通後世一些人為什麼非要把它弄的那麼高雅。

　　你想聽高雅的，去聽交響樂，去聽昆曲不好嘛？

　　你說你想聽語言類作品，那你聽聽文學名著解析不也行？

　　非要把一盤豬肉做成海鮮的味道幹什麼？

　　都他娘地讓整成海鮮味兒了，我們這些想吃豬肉的怎麼辦？

　　再者說了，傳統相聲裡也有不玩兒倫理哏的啊，比如說《對春聯》、《打燈謎》、《八扇屏》等等。

　　雅俗共賞。

　　不能因為你喜歡喝咖啡，就把我們吃大蒜的權利剝奪掉不是？

　　額……

　　其實人隐晦地給了辦法了。

　　大蒜不能吃，姜可不能少。

　　沒有姜，相聲可怎麼辦呦？

　　另外，對低俗和高雅的界定是什麼？

　　生孩子那點兒事兒就是低俗？
那除了孫猴子，誰不是打娘胎裡出來的？

　　就像是電視上避孕套廣告不讓做，人流醫院的廣告倒滿天飛。

　　哪個傷害更大？
防患于未然不比亡羊補牢來的好？

　　大抵是因為避孕套離那東西更近，太低俗了。

　　呵！

　　咱也不知道那些整天滿嘴高雅的人去不去老婆，生不生孩子？

　　他們大概是一邊上廁所，一邊指着自己的屁股痛心疾首，破口大罵“你怎麼能這樣呢？
嗯？
屎尿屁橫飛，一點都不高雅！
”

　　……

　　場上兩個相聲藝人說完這段兒，就見台下一個老客人說道“勁兒使大了，過猶不及。
你平時說話也是那麼着端着說？
你們兩個累不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客人一定聽的很累。
”

　　然後，就見那兩個相聲藝人恭恭敬敬地說道“知道了，師傅。
”

　　“行了，下來吧。
”老先生擺擺手，說道。

　　兩個相聲藝人站到老先生旁邊，另一個客人才說道“老哥哥，我看你這倆徒弟還行，說的不賴。
”

　　“就這還不賴？
”老先生說道，“算了，不說他倆了，今天謝謝掌櫃的借貴地一用。
”

　　嚯！
段然這才聽明白，原來他是唯一一個客人，這簡直是至尊服務啊！

　　這時候要不要給點兒錢？
畢竟聽了人家的相聲了。

　　糾結，給不給錢都不合适。

　　這時候那兩個相聲藝人的師傅突然看向他，說道“小夥子，打擾一下，你覺得他倆說的怎麼樣？
”

　　段然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挺好的。
就是我覺得有一個小小的問題，他倆太努力了，就是讓人看的時候，有一種不笑就對不起他倆這麼賣力的感覺。
”

　　老先生點點頭，笑着說道“謝謝小夥子了。
”

　　又轉頭，對那兩個相聲藝人說道“聽到了吧，你倆現在詞兒，氣口都沒啥問題了，就是狀态太頂了。
”

　　頂，指人緊張。

　　“再來一段兒，就按着平時說話聊天兒的狀态來！
”

　　老先生轉頭，又問段然道“小夥子，趕時間不？
在聽一段兒？
”

　　段然笑着點點頭，說道“那感情好了，難得有這種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