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到家時,家裡還有兩個學生。
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西裝革履,戴着金表,頭發梳的油光瓦亮的。
看到張老師回來,兩個學生趕緊站了起來,恭敬說道“張老師,您回來了!
”
張老師上課很嚴厲的,這時候的大學課堂還沒變成高中老師嘴裡說的那樣——願意怎麼玩都行,想讓人管都沒人管。
“欸?
老張,你不說去同事家裡了麼?
”張老師媳婦兒也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
“你不是有點感冒麼,我坐了一下就回來了。
”張老師看看自己媳婦兒,已經沒有生氣的樣子了,笑意盈盈的。
随後又朝兩個學生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
聊了聊近況,一位學生又把大包小包東西提到桌子上,說道“老師,這是我們一點心意,剛剛師母怎麼都不收……”
“我不讓她收的,你們掙錢也不容易,沒必要送這麼些東西。
每年能來看看老師,老師已經很高興了!
”張老師笑着說道。
“老師,這買都買了……”另一個學生小聲說道,他是有些怕張老師的。
上學的時候不是好學生,被張老師收拾過好幾次。
一開始肯定是不高興的,可越長大,在社會裡混得越久,就越感謝張老師。
做錯了,能有個人及時指出來,多幸運地事啊!
“行!
那就放這兒吧,明年可别買了,人過來就行了!
”
夫婦二人笑着送走了兩個學生,剛關上門,張老師媳婦兒一秒變臉。
從一個優雅知性的教授太太,變成了一隻咆哮的母老虎。
“你回來幹什麼的啊?
監督我喽?
怎麼?
害怕我偷偷收了你那些學生的東西啊?
”
張老師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中間張了好幾次嘴,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好不容易等媳婦兒說累了,端起茶杯喝水的功夫,才有機會解釋“婉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不是你感冒了嘛,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張老師媳婦兒叫許婉清,上海人,跟着家裡人兜兜轉轉先到北京,再到天津。
颠沛流離了二三十年,期間家人都過世了。
“那不是還有你兒子呢嘛!
哼!
就是和你一樣,家裡什麼事兒不管,整天就知道往那些書裡面鑽的!
”徐婉清話不好聽,語氣卻軟了許多。
張老師傻傻笑了一下,說道“我兒子嘛,肯定是随我的!
”
“德行!
”徐婉清白了張老師一眼,“那你招呼你那些學生吧,我回房間睡一會兒,一早上都昏昏沉沉的。
”
“好的好的!
你不用管了,一會兒我招呼他們。
”張老師看着自己媳婦兒不生氣了,樂呵呵地說道。
“茶碗要洗一下的啊!
不好讓人家用用過的茶碗的!
”徐婉清剛打開卧室門,又回頭叮囑道,“還有那些禮物要趕緊收拾起來啊,讓其他學生看見也不好的呀。
這兩個同學送的東西很貴的,會讓别的學生有壓力的!
還有,中午可以把你那個同事請過來吃一頓飯的,你年年初一去人家家裡吃飯,都不說請人家一次的!
還有……”
“好啦好啦!
曉得了曉得了!
”張老師把徐婉清擁進卧室,扶她躺到床上。
出去倒了被熱水,放到床頭,問道
“對了,你要不要喝兩個藥?
這大過年的,藥房醫院也不知道開不開門兒。
”
徐婉清舒服地舒了口氣,說道“不用了。
欸,你今天有點不一樣的!
”
張老師看向徐婉清“哪裡不一樣?
”
“你今天細心好多,要是平時的話,肯定最多說一句多喝點熱水,哪裡會想今天這樣體貼。
”
張老師摸了摸頭,又傻傻地笑了起來“我就是發現其實你也不容易的,就你剛剛說的那些,我是一樣也沒有想到。
從小段兒家回來的路上,我一邊走一邊想,這些年我好像從來沒有管過家裡的事情,都是你在弄。
”
這是張老師能說的最肉麻的話了,隻說了這些臉還微微有些發紅。
徐婉清看着張老師,眼眶微微發紅。
“你知道嘛!
當年我嫁給你,就是喜歡你呆頭呆腦的樣子。
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緊張地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問一個問題,你就回答一個問題。
不問你話的時候,你就不停地喝水。
”
說着話,徐婉清吃吃地笑了起來。
……
王家。
王小青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百無聊賴地聽着她爸爸和其他人聊着一些她壓根兒不感興趣的話題。
也不知道她家怎麼親戚越來越多,一年比一年多。
七大姨八大姑,二爺爺三舅舅的,她是一個都沒見過。
更誇張的是,還有三四十歲的說是她侄兒。
偷偷地溜到樓上,到了王洛房間。
王小青坐到王洛床上,怏怏地問道
“哥,你怎麼還看這些東西啊?
天天看,都看了一個月了,都不煩啊?
”
“嗯!
”
“你說咱家怎麼這麼多親戚啊?
爺爺不是好多好多年前就帶着爸爸去東南亞了嗎?
”
“哦!
”
“你以前在國内也是這樣的嗎?
一個月都不出門?
”
“啊!
”王洛終于多說了幾個字,“疼疼疼!
”
王小青這才松開揪住王洛頭發的手,說道“陪我出去玩兒,不然,我就把你這些東西全燒了!
”
“你敢?
!
”
“哼!
你看我敢不敢?
”王小青氣哼哼地說道,“再說了,陪我這麼漂亮可愛的妹妹出去玩兒,你不樂意?
”
“樂意樂意!
你不是我妹妹,你就是我祖宗!
”王洛無奈道。
“那得看咱爸爸同不同意!
”
王洛生生被氣笑了,說道“行吧,你先出去等我,我洗個澡,換身衣服。
”
“真的出去?
”王小青驚喜地問道。
王洛道“你要是不想去,那咱們也可以在家裡呆着,正好,我還有好多文件沒看呢!
”
王小青趕忙說道“去!
去!
去!
你趕緊去洗澡,我化個妝,換身衣服。
”
兩人收拾齊整,給家裡人說了一下,開車來到了外面。
“哥,咱們去哪玩啊?
”王小青問道。
王洛回道“看你,你想去哪咱們就去哪。
”
王小青苦惱道“啊!
我回國才一個月,光在家待着了,哪有認識的人啊?
”
王洛想了想,說道“要不?
去段然家裡?
我也沒什麼朋友。
”
“隻能這樣了,總比在家裡認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強。
”王小青說道,“還有,你活的真失敗,回國兩三年了,連個朋友都沒有。
”
王洛笑了笑,沒有說話。
段然在家裡正納悶呢,今年初一到是清靜,除了早上來了一趟又回去的張老師竟沒有其他人。
得,一個人就一個人吧,正好清靜自在。
老家整個村裡隻有一部電話,等閑是不能用的。
想和家裡人聯系,還不如寫信來的方便,總之是難免到村大隊一趟的。
好在他姐姐是識字的,不至于抓瞎。
“爸,媽,姐姐
見字如面,自年初一别,已有整整一年未見。
你們今年過的還好嗎?
郵回去的錢收到了嗎?
今年本來是要回家的,可天津這裡有些事情,走不開。
”
信還沒寫完,就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