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珩微微怔住,心頭劃過一抹異樣,很快就斂了眸色,閉上雙目道:“讓她睡吧。
”
長青點頭:“王爺也好好休息吧,您身子還虛弱,就算毒解了也得修養一陣。
”
陸君珩在床上躺了半日,又起來看了半日兵書,心裡始終無法平靜,濃黑的劍眉擰在一起,帶出無法言喻的煩躁。
長青心中納悶:“王爺,您如今已經不用擔心來不及替蘇将軍報仇就毒發身亡了,為何還是不高興?
”
陸君珩下颚緊繃,心思完全不在手中的兵書上。
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隻是這一整天腦子裡全是他用劍抵住宋北卿脖子時,她眼中不服輸的光和一閃而過的失望。
她是對自己失望了嗎?
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對宋北卿太過在意,他臉色一沉,放下兵書大步向外走。
長青連忙跟上:“王爺,您是要去看望王妃嗎?
她這個時候也應該醒了。
”
陸君珩身形一頓,長青沒刹住閘一頭撞上他寬大的後背,揉着發疼的鼻子後退。
“王爺,您怎麼了?
”
陸君珩轉身,眼神冰冷駭人,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一樣:”誰要去看她?
長青頓覺說錯了話,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她這次雖然救了本王,可也改變不了她用下三濫手段逼本王娶她的事實,除了厭惡,這輩子本王都不會對她生出其它感情。
”陸君珩眉眼冷酷,像是告誡長青,也像是提醒自己。
“那這次就算了?
”長青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問了句。
“一碼歸一碼,這次本王欠她一個人情,以後找機會還給她,會兩清的。
”陸君珩負手走出屋外,恢複了一貫的冷清淡漠,語氣充滿笃定。
可是人情這東西,欠下就算欠下了,從來沒有兩清一說。
陸君珩原是準備去審相府管家,走路到半路碰上一臉憂色的綠兒。
她不知在想什麼,竟沒發現陸君珩的存在,徑直掠過他向府門方向跑去。
陸君珩木着神情,他不是愛計較的人,卻鬼使神差出聲:“見了本王不知道請安嗎?
”
綠兒身子一僵,慌亂回頭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
“你不陪主子,慌慌張張的要去哪裡?
”陸君珩冷冷詢問。
綠兒低着頭,咬唇道:“我家小姐傍晚醒來便一直吐,什麼也吃不下,奴婢想着出府給她買些開胃的東西回來。
”
陸君珩皺起眉頭:“她生病了?
”
綠兒搖頭:“小姐身子一直挺好的,隻是從前段時間突然開始反胃,食欲也不怎麼好。
”
陸君珩劍眉越蹙越緊,心頭突然浮現不好的預感:“你家小姐從什麼時候開始反胃?
”
綠兒仔細想了片刻,答:“大約是一個月前。
”
一個月前,正好是在廢院被她點穴強上那次……
陸君珩的臉色越來越差,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愣,轉身大步往宋北卿的房間走。
長青呆愣道:“王爺,您又要去哪啊?
”
“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别跟着本王。
”陸君珩不耐煩的聲音遙遙傳來。
長青又是一愣,随後笑嘻嘻的湊到綠兒身邊:“綠兒姑娘,你要去哪裡賣東西?
我陪你一起。
”
綠兒想也不想起身就走:“我家小姐說了,你是王爺派來的拖油瓶,讓我離你遠一點。
”
長青現在是兩邊都不得好,夾着尾巴做人,一臉苦惱的跟上去:“别啊,我力氣大的很,你買多重的東西我都能拎回來,你就當帶個夥夫。
”
……
陸君珩進屋的時候,宋北卿正趴在床邊幹嘔,面具擱在桌上,酸水膽汁吐了一地,眼淚和口水混在一起,順着嘴角往下淌。
他看不下去,挽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漱漱口吧。
”
宋北卿見是他,沒有伸手去接,隻淡着眉眼用袖子擦了擦嘴,難受的躺回床上。
陸君珩直接被無視,不爽的壓了壓眉心,開門見山問:“你是不是懷了本王的孩子?
”
宋北卿睜開眼睛,看見他眼底的厭惡,發出一聲冷笑,故意擡手撫上肚子:“怎麼,怕我用孩子要挾你?
”
陸君珩眼中爬上狠厲,上前一步拽住她手腕:“快說!
”
宋北卿冷冷打開他的手:“放心吧,兩次我都喝了避子藥,就算萬一懷上,我也不會生下來的。
”
對現在的她來說,孩子就是累贅,而且就陸君珩這個扭曲性格,生下來的孩子也一定不會讨喜。
陸君珩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執意要請個大夫來号脈。
“用不着這麼麻煩,要是有身孕我自己會号不出來嗎?
王爺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就去抓一副堕胎藥,我當着你的面喝下。
”宋北卿神色極是冷淡,眉眼帶着嘲諷。
她用蘇落的臉說出這種話,陸君珩有片刻失神,不自在的轉過視線,對她的醫術倒是不懷疑。
他正要說什麼,宋北卿又趴在床邊幹嘔起來。
她睡了一天什麼都沒吃,胃裡空蕩蕩的,似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陸君珩薄唇緊抿,遲疑片刻上前扶住她:“沒懷孕怎麼吐成這樣?
是不是吃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了?
”
他凝起眉宇,臉上浮現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關懷。
宋北卿搖頭,吐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反複号過脈,确信自己沒有身孕,脈象也沒有異常。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原主身子太差,小時候在相府吃不上好的導緻營養不良,到了王府也是備受冷眼,整日躲在屋中連太陽都曬不到。
久而久之心氣郁結,能活着已是難得。
她一來就又跑又跳,打這個鬥那個,有點不良反應也正常,适應一段時間就好了。
陸君珩見她痛苦的阖着雙目,小臉煞白,墨發貼在白嫩的額頭上,鼻尖凝結的汗珠無聲往下滴落,打濕一片衣衫。
他拿了個枕頭靠在她身後,讓她能夠好受一些,不自覺放低了聲音問:“那婢子說你胃口不好,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本王讓人去買。
”
他雖一再強調厭惡她,可照顧一個病人的自覺還是有的,況且她剛剛才救了他一命。
宋北卿雖然虛弱,嘴上還是不饒人:“王爺隻要不在這裡煩我,我的胃口就能好一半。
”
她到底還是在生他的氣。
陸君珩本想一走了之,可突然瞥見她腕上布條松散,露出的一抹鮮紅傷口。
他心頭像被什麼刺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走出去,很快拿了一瓶金瘡藥回來,不顧她的反抗在床邊坐下,抓起她的手開始上藥。
“本王從很早的時候就喜歡蘇落了。
”陸君珩垂着眼睫,語氣難得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