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桑帝國的東境防線防守嚴密，是針對大股獸人入侵者。幾百隻半人馬能夠從小牛營壘逃脫，還沖破多铎士兵的陣線，它們個個都是半人馬戰士中的佼佼者。

　　不出高價騎士所料，它們在傳奇大人馬的帶領下，穿過東境防線南段，甚至沿途拔掉幾處崗哨營地，奪取到少量補給，一頭紮進沃頓大草原。

　　當然，它們并非全無損傷，再加上三大騎士團、七位黃金騎士锲而不舍地追擊，半人馬減員小半，逃進大草原的隻剩300多匹。

　　生與死的競争，弱者遭到最無情地淘汰，幸存者得到豐厚的獎勵，變得更強。這300多匹半人馬，兇暴化的怪物恐怕要占絕大多數。

　　青紫色的天幕籠罩茫茫無際的沃頓大草原，枯黃的草葉有成年人的小腿那麼高，一眼望不到頭。

　　維克多收回眺望遠方的目光，側頭看見卡裡古拉正趴在草窩裡，好氣又好笑地說道：“阿卡，我們該走了。”

　　卡裡古拉從草堆上彈了起來，手裡還掐着一隻圓滾滾的草原地鼠，獻寶似地送到維克多面前，眨巴眼睛，樂呵呵地說道：“主人，你看……好肥，好肥。”

　　大草原水草豐美，是植食動物的天堂，栖息着上千萬頭紅毛野牛，還有成群的野馬、草原斑羚等大中型的食草動物，就連草原兔和草原地鼠都比崗比斯的野兔、地鼠要大一倍。即便是寒冷的冬季，滿地的幹草也為動物們提供了充沛的食物，肥碩的地鼠随手可捉，當然也吸引了地精和豺狼人在草原上遊蕩。

　　三百多匹直覺敏銳的兇暴半人馬在大草原裡撒腿狂奔，戰獸騎士團想找到它們無異于大海撈針。可如果各大騎士團采取特殊手段，比如用獵鷹配合擅長追蹤氣味的異化戰獸還是能搜索到半人馬的痕迹，或者悄悄啟用某些天賦異禀的巫師，效果會更好。

　　當初，黃金階的豺狼人風牙在納維爾山區橫行，還不是被雷克斯家族豢養的巫師暗中鎖定了活動範圍。

　　半人馬的實力參差不齊，普通兇暴半人馬拖累強大的半人馬大可汗，它們的機動速度取決于群體中的最弱小者。追捕一群半人馬，肯定比追殺一隻風行豺狼人容易的多。

　　問題在于，大草原的環境拉近了雙方優劣勢，騎士團主場作戰變成客場作戰，半人馬由客場變成了主場，它們不缺獵物，缺的是武器，可它們能從地精的手裡獲得一定程度的物資補充，甚至可以襲擊草原牧民，奪取武器裝備。騎士團剿殺半人馬的風險呈直線上升。

　　羅蘭膽大包天，她以前就敢深入蘭特帝國領，追殺傳奇騎士尼奧韋斯特。她現在又盯上了傳奇半人馬。崗比斯已經失去了兩位白銀階的大地騎士，而作為人類國度最年輕的黃金女騎士，奧古斯特長公主潛力驚人。無論是出于南方帝國的大局還是私人交情，維克多都十分擔心她的安危。

　　維克多沒有見過傳奇大人馬，僅憑搜集到的少量信息，在遼闊的大草原上幾乎無法追蹤到對方。但他熟悉羅蘭，宿敵的追蹤直覺模糊地顯示奧古斯特長公主在遙遠的西部，可是另外三位高階女騎士卻在南邊。

　　那個方向是大草原的聖盔城。

　　羅蘭和瑪格麗特.威靈頓她們分開了？

　　維克多衡量利弊，還是決定先去聖盔城打探消息。如果有必要，可以把納爾森和卡裡古拉丢在聖盔城，他獨自追趕羅蘭，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她。

　　沒有角狼坐騎的拖累，維克多和六名随扈很快就趕到了聖盔城。

　　城外紮滿了草原牧民的帳篷，還有數不清的牛羊馬匹。十二座草原聖城平時是連接撒桑帝國和多铎王國的貿易節點，到了水之季就成了草原牧民集中過冬的地方。聖城方圓四百裡的草場不允許放牧牛羊，等到了秋季，各部族的牧民都要派人手，到聖城草場收割幹草，以備冬飼。

　　今年的雨雪季還沒有到，大型商隊将撒桑的糧食麥稈、崗比斯的酒水香料、多铎的兵器弓弩、納維爾的鐵器、蘇斯的布匹絲綢運到草原聖城，與牧民交易獸皮獸肉、牛羊馬匹。

　　草原聖城兩個月的大集市也是牧民男女的求愛季，聖盔城外面人滿為患，喧鬧非凡。天還沒有黑，牧民已經架起了篝火，年輕的牧女換上新裙子，佩上新換來的首飾，圍着篝火輕歌曼舞。其他部族的牧民和商隊的夥計在外面觀賞喝彩，牧女會在某人身前丢下一支親手制作的小彩毯，代表她的求愛心意。當事人隻要撿起彩毯，便能拉着牧女鑽進帳篷，共度一個美妙的夜晚。第二天，雙方各奔東西，如果男方舍不得嬌美的情人，要麼拿出一筆豐厚的禮金給族長，把牧女帶走；要麼就留下來，當她的丈夫。

　　牧民的帳篷圍繞聖盔城，綿延十多裡，營區内酒肉飄香，歌舞升平，完全沒有怪物來襲的緊迫感。

　　仔細想想，幾百隻半人馬沒能形成獸人部族勢力之前，可以把它們視作草原上的幾百隻兇暴野獸，實在沒有必要大驚小怪。就算它們想在大草原紮根繁衍，也得有雌性才行。目前的情況表明，小牛村營壘戰場上沒有發現雌性半人馬。

　　按道理，半人馬大可汗應該帶領三百多個手下，往大草原的東邊移動，抵達巨石山脈，再沿着山腳的森林帶潛入北部荒野，與西頓汗國東部的半人馬彙合。

　　可是，羅蘭為什麼會朝大草原的西部移動？草原的最西邊是幽魂森林，而幽魂森林是無盡之森的前沿。

　　難道，半人馬大可汗正趕往無盡森林？

　　維克多滿腹疑問，急着進聖城找瑪格麗特她們問個明白。可這一路上，人群密集，他們撞碰到了好幾夥喝得醉醺醺的牧民。

　　醉漢尋釁是小事，煉金士兵随手扒拉一下就能把他們扔到路邊。熱情的草原姑娘才叫人頭疼。

　　卡裡古拉身材高大異于常人，走在人群中最能吸引目光。納爾森和煉金民兵身材健碩，孔武有力，特别符合草原牧女的審美。順着這幾個家夥，開放大膽的牧女自然而然地看見了最中間的維克多。

　　盡管維克多帶了兜帽和面甲，可他的氣質如皎潔的月光，完美的身材比例同樣魅力十足，臉上的面甲遮住俊美非凡的容貌，卻平添一絲神秘，更能激發了女性的好奇心。

　　普通人在維克多的面前會自慚形穢，不敢擡頭直視他。孤單的心靈容易受到震懾，而心靈的海洋完全不同。求愛這麼簡單的事情，一位姑娘或許會羞澀緊張，一群姑娘的情思就放大了許多倍，令她們勇氣倍增，熱情洋溢。

　　原本就是草原人的求愛季嘛，年青的牧民姑娘圍着維克多等人嬉笑打鬧，把道路堵得水洩不通。

　　煉金士兵都是一些不懂風情的家夥，他們毫不客氣地将試圖靠近主人的牧女摔到人群中。

　　這一下就捅了馬蜂窩。

　　牧民獵手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将心儀的姑娘拉到身後，組成一道堅實的人牆，隔開牧女火辣的目光，再對着維克多等人叫罵挑釁，但誰也不敢真的出頭。

　　那個巨人看起來不好惹的樣子。

　　維克多暗自惱怒，卻又無可奈何。高階騎士能精神外放，不用說話，人群也會自動分開，偏偏他就沒這個本事。本質上，高階騎士貼近元素海，掌握根法則，精神力量變化多端；太陽精靈的皿脈是世界法則演化的一個極緻，雖然武力強橫，精神氣質卻固化了。

　　雖然不知道精靈族的婚姻關系如何，但維克多高度懷疑在女性多于男性的高等月精靈中，太陽精靈唯一且配偶成群。這就難怪他特别受異性的歡迎。

　　“你們四個别動手。”

　　維克多制止四位煉金士兵拔武器的動作，淡淡地吩咐道：“阿卡，吓唬他們。”

　　“啊……唔……啊”

　　卡裡古拉張牙舞爪，作恐吓狀。牧民獵手沉默片刻，旋即發出一陣爆笑。

　　納爾森上前一步，鋼錐般的眼神掃過之處，笑聲立止。他的喉嚨裡吐出沉悶壓抑的聲音：

　　“都給我，滾！”

　　牧民獵手接觸到納爾森殺氣騰騰的眼神，一個個臉色發白，紛紛後退，周圍逐漸變得鴉雀無聲，一股肅殺以至敬畏的氣氛醞釀蔓延。

　　穿過分開的人群，維克多低笑一聲，對納爾森說道：“很兇啊……有點心靈之觸的感覺。”

　　納爾森滿頭霧水，遲疑着嘀咕道：“這就是心靈之觸？和我想的不一樣啊……我以前也很兇。戰鬥的時候，許多對手看見我都兩腿發抖。”

　　維克多笑道：“那也吓不住這麼多人吧？你還記得平湖鎮的小比爾嗎？”

　　“殺豬匠比爾？”納爾森咧嘴笑道：“我記得他，他在下等人中的名聲響亮……沒想到，大人也聽說過他。”

　　維克多點頭說道：“小比爾，歲數不小，個頭很小，看起來文文靜靜，也沒多少力氣。來蘭德爾家族之前，他就專門替肉鋪料理野豬，據說有23年的殺豬手藝。卡裡古拉當初就是和他學的殺豬。他走在養豬場裡，所有的豬都不敢動、不敢叫，被他拎着耳朵就乖乖地出來受死。”

　　“800多磅重的大豬，比爾一刀下去，立刻就死。卡裡古拉同樣的刀法，他殺的豬卻沒有不叫的。這份本領，阿卡怎麼都學不會。你知道為什麼？”

　　納爾森一個勁地撓頭，有點難為情地說道：“我不知道……其實，我也學過比爾殺豬，可就是沒用。無論是大豬還是小豬，死到臨頭，都一個勁地蹦跶。”

　　維克多說道：“比爾的一刀，連豬的生存意志都給他殺死了。這可不就是心靈之觸嗎？”

　　納爾森眼睛一亮，喃喃說道：“原來斬殺對手的意志就是心靈之觸？”

　　維克多想了想，說道：“我認為心靈之觸的應有範圍極廣，表現形式也多種多樣。比爾殺豬是一種心靈之觸，但不适合戰鬥厮殺。而我們隻看重心靈之觸對戰鬥力的提升，忽略了它在其他方面的潛力。”

　　“你剛剛殺氣騰騰的樣子，吓到前排的人，後面的人卻看不到，但恐懼的情緒已經傳播出去，并在人群的心靈層面上迅速壯大。人吓人，吓死人，指的就是這種情況。這讓我想起熊怪長老的戰争咆哮，它的克敵效果很一般，但極大提升普通熊怪的戰鬥意志。這是一種心靈層面的傳染，我打算把它稱為‘心靈海嘯’。”

　　“大人，‘海嘯’……是什麼東西？”

　　“呃……水層層傳遞，彙聚成難以想象的龐大的力量。”維克多一時口滑，惱火地訓斥道：“不要在意細節，你要關注原理！”

　　“哦。”納爾森識時務地連連點頭。

　　維克多頓了頓，用納爾森能夠理解的語言方式解釋道：“作為蘭德爾家族的軍事統帥，你磨練武技，提升個人武技固然重要，但别忽略更龐大的力量——鼓舞軍團的勇氣，并把軍團的心靈意志加持自身。這會讓你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半人馬大可汗，它的實力突飛猛進。在對付腓特烈大公的時候，它都吐了皿，受傷不輕。可到了小牛村營壘，奧蘿克希娅的力量把地面都凍結了，酣暢淋漓的戰鬥促使她踏出最關鍵的一步，達到傳奇階。可是，那隻半人馬卻毫無損傷。雖然大地之甲天賦能轉移半人馬受到的傷害，但它并非完全元素化，積累的傷害太多，還是會被殺死。半人馬大可汗能頂住奧蘿克希娅的狂攻，說明它大地之甲的半元素化程度超過了奧蘿克希娅的半元素化。”

　　“沒有多少智慧種能一步登天，短時間内獲得強大的力量。我隻能認為，半人馬大可汗的内在潛力得到快速發掘。而轉折就是它決定承擔起族群的命運，不計生死！它彙聚的半人馬戰士越來越多，部下對它的期盼和信賴促使它蛻變成長，變得更強大，更最聰明。危難之際，半人馬的心靈之力聯結在一起，形成‘海嘯’把那隻半人馬推上了頂峰。”

　　維克多停下腳步，鄭重說道：“人類的皿脈法則包容性極強，熊怪長老的戰争咆哮天賦，人類同樣可以模拟。而心靈之觸的方向存在多樣性，你可以把心靈之力轉到軍團的方向，将來或許能掌握一種超級強大的心靈天賦！”

　　納爾森兩眼放光，問道：“大人，那我們該怎麼做？抓個熊怪長老來研究？”

　　維克多哭笑不得，搖頭道：“不，熊怪長老不會傳授天賦的奧秘，我們可以從野蠻人的身上入手。野蠻人的戰詠者能夠調動神秘力量，效果涵蓋克敵、強化和群體提升。”

　　納爾森又撓頭了，“這個野蠻人……願意教我嗎？”

　　維克多回頭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卡裡古拉，低聲說道：“你有沒有覺得，索菲娅的女野蠻人追随者，對阿卡有點特殊的意思？”

　　納爾森楞了楞，憋住笑，點頭道：“好像，是有點意思。”

　　卡裡古拉聽見了，可他的注意力都在一堆堆篝火的烤肉上，完全不知道主人和納爾森正密謀把他賣個好價錢。

　　這種事情隻是說笑而已，如何從野蠻人手裡換取戰詠的奧秘還要從長計議。維克多轉而詢問道：“你憑直覺告訴我，關于軍團向心靈之觸的提議怎麼樣？”

　　納爾森皺眉沉思片刻，猶豫問道：“大人，您說半人馬大可汗被心靈海嘯推上頂峰，那它會不會摔死啊？”

　　維克多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想起崗比斯的先王萊恩，如果不是背負了太多的責任，心靈承受巨大壓力，萊恩又怎麼會在與尼奧韋斯特的三劍對決中失誤？

　　想要操控群體的心靈海洋之力，自身的心靈首先要足夠強大。

　　“……這件事情暫時放一放。”維克多擡起頭，見到納爾森的大臉寫滿了期待，頓時警覺起來。

　　戰争咆哮的念頭像野草，在納爾森的心靈中滋生。

　　他心靈現在不夠專注了！

　　捷徑，總是容易讓人迷失方向……維克多暗暗叫苦，是他把魔鬼放到納爾森的心裡。現在，他必須設法補救，可代價仍然要納爾森付出。

　　“我們必須要先對付半人馬中的精銳。”維克多稍微沉默了一下，挑了挑眉毛，問道：“我的對手是傳奇半人馬，我原本不想帶着你，可你既然跟來了，應該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我會讓你用盡全力協助主君，至少要剪除它的爪牙……說不定還要和傳奇怪物碰一碰……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要跟着我嗎？”

　　納爾森渾身熱皿沸騰，剛剛的雜念全部煙消雲散，他低聲咆哮道：“主人，我無所畏懼！願為您的刀劍铠甲！”

　　“好！”維克多拍着納爾森的肩甲，目光灼灼地說道：“就讓吟遊詩人再一次傳唱北地之熊的名聲！”

　　卡裡古拉走上前，把兇口拍得砰砰響，笑呵呵地說道：“阿卡有力氣，勇敢的阿卡幫納爾森打怪物。”

　　納爾森面紅脖子粗地叫道：“不用你管……呃，你可以在旁邊幫忙吓唬吓唬半人馬，别像剛剛那樣，你要真的吓唬！”

　　說到這裡，三個人都笑了，阿卡是傻笑。

　　走進聖盔城的大門，城内的高階騎士和牧師正好迎了過來，崗比斯的三位高階女騎士都在其中，還有黑發藍眼，美貌驚人的安德莉娅.溫布爾頓女伯爵，但最前面的人卻是克拉克.特斯蒂爾副團長。

　　維克多看見他，臉色頓時一沉，有些氣急敗壞地質問道：“克拉克，你怎麼會在這？你為什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