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了小鎮周圍粗淺的圍牆,卡爾的步伐越發緩慢。雖然隻不過是數百米而已的距離,但是這樣的運動量對他而說,已經超過了一天中一半的份額。
苦惱地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腿部肌肉,卡爾自己對于自己這身瘦弱的身軀也是升起了很多由衷的不滿。由此,對于多魯老爹所描述的那個機會,他也越發開始期待了。
作為一個可以說是奇迹的代名詞的穿越者,他又怎麼可能沒有羨慕過那些隻記錄在文字中的美妙生活。然而現實總是苦惱地束縛着人類的一切希望,也許這就是無證穿越的後果吧。
不過作為一個擁有着充分人生經驗的假小孩,卡爾對于讨好别人總是有着完善而詳細的思路,否則他又如何能夠讨好得了那隻脾氣暴躁的大黑熊呢,讓對方把自己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呢。
在巴恩河的一邊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卡爾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算是緩解了一下自己運動過度的疲憊。而眼前所映照的景色,也讓他這個一直沒有忘記自己來自于文明社會的假小孩,感覺到了身心都放松下來的暢快。
河的對岸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太陽花海,金色的花海映照在陽光之下,傳遞着太陽一般将人包容的溫暖。看着那一層層搖曳的浪潮,感受着河岸邊那些酥麻的暖風,卡爾就覺得渾身上下的疲憊就随着這些喧嚣的風兒一并吹過去,飛走了。
懶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在河岸邊的草地上找了自己最熟悉的那塊凸起的大石頭,卡爾就這樣像尋找冬眠場所的熊一樣,後背蹭着石頭,一扭一扭地躺了上去。那處恰到好處可以容納一個小孩的凹陷,正是卡爾找夏莉的父親,鎮上的鐵匠大叔朱可要了工具後修整出來的。
曬了一整個早上的石頭沒有了沾染夜露的濕滑,那面處在朝陽面的凹陷也是幹淨舒爽的。雖然并不是有太嚴重的潔癖,但是出自文明社會的靈魂總會有一些對于衛生的要求,再加上他本身就很瘦弱體虛的緣故。在這些細節的地方,卡爾總是十分注意。
至于這一身純白的祭司禮服上面自己添加的花紋,那都是為了藝術而獻身的好不好。
卡爾才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一開始練習畫畫的時候,手掌拿不穩畫筆而造成的缺憾。“反正都弄髒了,不如畫些精巧的花紋顯得特别。”這樣幼稚和異想天開的想法,卡爾表示他真的一點都沒有想過。
提起手腕銀鍊懸挂着的懷表,卡爾瞥了一眼上面正對着羅馬數字九時的時針。出于自己這件穿越自帶金手指的寶物其中一部分功能的緣故,卡爾對于時光的流逝,總要比小鎮上的其他人敏銳的多。
畢竟這個邊陲小鎮的作息規律,完全就是依照日星的運行規律,一點兒也不精确。
“就先睡一個鐘頭好了。”
黑發的少年自言自語着,然後在溫暖的陽光中迷上了自己的雙眼,那些透過薄弱眼皮折射出來的溫暖的橙紅色的光,就像是映照在他記憶中無法抹去的那些溫暖的回憶。
喧嚣的風并不會因為少年人的沉眠而停息,反而時而猛烈,時而停滞,顯得分外調皮。而在這調皮的風的掩蓋之下,那個曾經在教堂後面窺視過多魯神父的乞丐,一瘸一拐地靠近了陷入沉眠的少年。
“夏莉,你想吓我一跳麼?”少年的睡眠很輕,他還是聽到了腳步聲,但是他卻以為是自己那位玩伴想要惡作劇,于是就沒有繼續睜開自己的眼睛,反而睡得更加深沉。
反正夏莉那隻傻蘿莉也玩不出什麼别的花樣來,少年這樣想着,漸漸不再清醒。
而被卡爾誤認為是自己玩伴的小乞丐卻沒有對他做出什麼惡作劇的事情,也沒有承認卡爾口中夏莉的身份。他隻是靠近了那塊突兀的大石頭,然後如同卡爾一樣靠在了那塊石頭上,隻不過他所處的那面,是石頭背陽的一面。
他扭過頭凝望了一會兒那個睡得十分安詳的黑發少年,似乎是對少年那過分安心的姿态表示不滿,在髒污的黑鬥篷的陰影之下,與之前不同的是,他那雙和卡爾一樣的黑色眼睛,卻有一隻被掩蓋在沾染着皿迹的繃帶之下。
沒有想要說什麼的意思,瘸腿的小乞丐幾乎不再發出什麼聲音。他似乎很累,很疲憊,很想好好休息一下,然而又像是有什麼緊迫的事情催促着他,讓他不能就這樣安心休息。
雙手扯住了鬥篷下面的衣物,小乞丐手掌和牙齒并用,撕扯下來了一塊還能看到些許白色的布片,然後用有着皿迹和髒污的手掌在上面抹了兩下,随手就将那塊髒兮兮的布片扔到了已經陷入沉眠的少年的掌邊。
然後,像是完成了一件糾結了許久的大事一樣,小乞丐似乎這時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一如一瘸一拐的到來,他也是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隻不過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兩眼,那隻僅剩的獨眼中閃爍着的是羨慕,之後是嫌棄,再然後就是後悔堅毅和孤獨。
不過這些神色的變幻都無法停滞他并不靈便的腳步,不像是他來時的動靜,此時的離開卻絲毫沒有驚醒沉眠的少年。
風還是時不時地調皮地來回着,而那片始終朝陽的花海,也随着這飄忽的風演繹着海一樣的浪花。
“呼,夏莉,幹活了。”充分地補充了精力的卡爾驟然地跳了起來,然而他環顧四周的時候,卻沒有發現除了自己之外有半個人的身影。
“啧,難道說是我出現幻覺了?”黑發的少年摸了摸自己還沒有長出成年标志的胡須的下巴,然後自嘲地笑了笑,“安逸的生活總是讓人容易出現幻覺呢。”
不過随即,他的眼睛就注意到了自己腳旁的碎布料,那塊布料其實比一般布料都要來得紮眼。因為那是和他身上這件祭司禮服一樣的布料,雖然上面的髒污和皿迹掩蓋了不少特征,但是一直就隻有兩套祭司禮服可以洗換着穿的卡爾卻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沒有什麼特别的表情,卡爾隻是有些猶豫,然後就彎腰拾起了這塊看起來很髒也很危險的布片。他将這塊布片湊到了自己的鼻尖,然後就理所當然地聞到了上面還沒有徹底消散的細微的鐵鏽味。
這确實是皿的味道。
空餘的左手緊握了一下銀鍊懸垂着的懷表,卡爾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并不覺得這會是某些人無聊的惡作劇。但是這個處在邊陲的小鎮,也不存在什麼惡性案件的可能性,這裡并沒有藏匿許久隐姓埋名的殺人兇犯,也沒有躲避仇家而必須隐藏身份的壞蛋魔頭。
那些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小鎮居民。就算是自己那個最具有隐藏人物可能性的多魯老爹,也不曾在年僅十來歲的不會令人防備的他的面前表現出任何破綻來。
随即他遠望了一下隐藏在巴恩河源頭那片丘陵後面的圖斯蘭大草原,更是瞬間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圖斯蘭帝國都沒落了那麼久了,原本生活在邊陲,時不時還會與索羅斯發生沖突的蠻子們都壓縮了自己的地盤有将近一千年的時光了。
就像多魯老爹說的那樣,圖斯蘭那邊又沒有多少産出,他們養活自己都是很困難的事情,更不要提有什麼出來劫掠之類的危險舉動了。就算有一兩個玩命的瘋子,這都将近一千年的時光了,也不曾聽過這個邊陲小鎮來過什麼來自那邊大草原的人物。
當然,這要除了自己這個不知來曆的孤兒。
那麼,這塊染皿的布片究竟要說明什麼呢?
苦惱地揉弄了兩下自己的黑色頭發,卡爾也很煩惱這個突兀出現在自己手邊的謎題線索,雖然他也知道既然不詳的征兆出現了,那麼就不能無視它這樣的道理。畢竟身為穿越者,他早就有了麻煩會主動找上門的心理準備。
隻不過・・・・・・
“我真的是有橘麻麥皮不知當槳不當槳吼!”低罵了句這個世界不會有誰能夠聽懂的話,卡爾随手将這塊布片藏到了袖子裡。“總不能是因為那個即将來巡視這邊的凜冬使徒吧,這還真是讓人苦惱啊。”
随便打量了兩眼自己的身體,然後卡爾也隻有一聲無奈的歎息,這一身細皮嫩肉的小胳膊小腿,大概也不存在什麼應對危機的殺傷力吧。
忽然想起了什麼,卡爾又把那塊藏到袖子裡面的布片掏了出來,放在鼻子下面好好嗅了一遍。他之前就在想,這塊布料上除了皿迹還有那些污泥呢,這總不會是那個想要給他線索的人無意間留下的。
就算這也許隻是某個家夥的惡作劇,在這個小鎮,這種純黑的污泥可不常見。就算他腳下的這些草地裡面的泥土和小鎮地面的泥土可都是紅土,他的一些褐色顔料就是用這些紅土調制的。黑色這種顔色有多不好弄,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這種味道・・・・・・果然是那個地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