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星如約升起,在依稀的晨光之中,卡爾卻聽見了不一樣的響動,那是許多人細碎而又整齊的喧嚣腳步,其中還摻雜了清脆與沉穩的呼喊。
“圍起來,别讓他們跑了!”
驟然警醒,卡爾雖然并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對于這些奇異而莫名的響動做出應對。
“夏莉,起來了。我想我們可能要有麻煩了。”說着這樣的話,可是卡爾的語調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焦急,他的手掌緊握着那塊操縱時光的懷表,就像是握住了所有的希望。
夏莉的反應顯然比他迅捷的多,似乎對于有麻煩找上門是早有預料的。或者說,從前往獅心堡這個決定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隻是片刻之後,夏莉就穿戴整齊,卡爾甚至來不及仔細觀察一下那稍縱即逝的美景,雖然這樣說,未免有些變态。
但是對于美麗的向往,不是镌刻在每個男人的靈魂裡麼,隻不過有的人喜歡的是軀體,有的人喜歡的是衣裝而已。
這間不算簡陋的旅店是分為上下兩層的,當時為了避免意外,他們選擇了租住上面的那一層,而此時他們也都聽到了那直奔樓上的腳步聲。
“還真是沖着我來的麼?”雖然并不清楚來者是誰,但是卡爾還是決定選擇避讓,畢竟就算他想稍微觀察一下,一旁死死盯着他的夏莉也明顯是不會允許的。
行李已經收拾整齊,卡爾随即停滞了此刻的時光,而一旁的夏莉熟練地将手中提着的大件行李和雙手劍扔出窗外,然後拖拽着不太情願的卡爾縱身一躍。
外面果然已經被手持戰矛的衛兵圍得水洩不通,然而此刻凝滞于時光中的他們卻與不會說話和動彈的人偶沒有多少分别。
落地,擡眼看了一眼依舊懸于半空中的行李和雙手劍,卡爾所能停滞的時光也到了極限了。然而當一切死寂剛恢複生機的時候,卡爾卻對着那些眼神裡驟然綻放驚訝這種情緒的衛兵們露出了戲谑的笑容。雖然,他此刻的面容籠罩在鬥篷之下,而且這笑容也有些許力竭一般的蒼白。
夏莉輕巧地從觸手可及的半空中拾取了行李和武器,然後繼續像拖拽着貨物一樣,将明顯已經不管是透支了體力還是精力,反正就是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死鹹魚拖離了這個陷阱。
“呼,還真是好危險呢。”雖然語調很是有氣無力,但是顯然他們的确是暫時脫離了這場意料之外的危機。
“這不是凜冬使徒吧?”夏莉皺了皺眉,有些心疼地等待卡爾喘息着恢複。她看着那邊遠方依舊被圍堵着的旅店,“如果是那位使徒的話,半夜來人顯然更加穩妥一點。畢竟有着和魔物戰鬥的聲響掩蓋,我們也不太可能及時發現。”
“是的啊,是的呢。”卡爾敷衍地表示贊同,他并非不想認真一些,隻不過此時腦袋裡面好像零件過熱一樣的灼燒痛感,讓他此刻實在有些不能思考。
這可不僅僅是身體被掏空,更像是中了一招精神系的神技――思維竊取。看樣子,他驅動懷表所耗費的能量可不僅僅是某種他并不清楚的物質能量,還有他的精神力。
“雖然你還在等我恢複,讓我真的很感動。但是夏莉,我覺得我們這個時候最明智的決定應該是立即離開。”
感覺疼痛稍微有些減退,卡爾帶着有些茫然的笑容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這說明他也并非是全然沒有一點點危機感,唔,大概吧。
沒有反駁,夏莉也很清楚如果那些人真的要找的是他們,那麼在搜尋完這間旅館之後,那些人肯定會立刻開始全城戒嚴。
雖然她确實有着不錯的武技基礎,但是獅心堡周圍那些将近兩三個人高的黑曜石圍牆,她也很難翻越過去,更不要說還帶着一個隻能在一旁鼓掌喝彩的鹹魚了。
卡爾和她說過許許多多英雄的傳奇故事,雖然裡面大多數反派都會抱有某種僥幸心理,以至于在十拿九穩的圍殺中放主角一條生路。
但是他們又不是某個英雄傳說故事中的主角,就算有那麼十萬分之一的可能,夏莉也不會相信所謂僥幸的宿命。
當然,這是卡爾一直和她強調的道理,但實際上,他自己的行為大多都可以當成反面教材來描述。就好比一個人偷偷夜晚溜出小鎮,然後遇上了一大群魔物這種事情。
如果不是她跟着自家老爹出來巡夜的時候剛好趕上,大概也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麻煩了。
雖然心中還是碎碎念着,但是夏莉的行動力顯然遠比一般的成年人還要強上許多,沒有片刻的拖延,他們就已經徑直從之前那個雄偉高大的城門口離開了。
隻不過,離開之前,夏莉還是裝作乖巧地詢問了一下守門的衛兵。
“大哥哥,你知道那邊為什麼會圍着那麼多人嗎?”
“哦,那裡啊。我們也是剛知道,據說昨天夜裡,侯爵大人的二小姐就跑去找了侍衛長閣下,說是自己的東西被竊賊偷了,要侍衛長閣下抓捕所有來自外鄉的陌生人呢。”
說着,那個年輕的衛兵還露出了某些難為情的苦笑,一旁年長一點的衛兵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嘲弄這個年輕人的矯情。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在獅心堡,有誰不知道,侯爵大人家的二小姐才是這裡唯一的竊賊,有誰沒有栽倒這個小魔鬼的手裡過。”
“不能這麼說,二小姐每次都會把東西還回來的。”年輕的衛兵大抵還想為那個小魔鬼保留一點尊嚴,迅速反駁着。
“那是她還的麼?那是格薇夫人還的。”年長的衛兵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他可沒有看出來那個小魔鬼有絲毫的悔過之情。
不過畢竟是侯爵大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做什麼批判,于是就将話題轉到了面前那兩個小孩身上。
“不過說起來,你們這個年紀就敢穿過那麼遠的路到獅心堡來,看樣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笑着将那個年輕的衛兵不好意思開口的話說了出來,這個年長一點的衛兵頗為贊許地誇獎了一下這兩個和他兒子一般大的小孩。
“沒有啦,我可是很厲害的。”夏莉依舊保持着乖巧的笑容,她順手指了指自己攙扶着的卡爾,“隻不過是因為哥哥生病了,所以得帶他到這裡看病而已。現在已經買完了藥,我們也得早點回去了,要不然老爹會擔心的。”
“嘿,真是個懂事的小丫頭。不過說的也對,早點回去吧,夜裡趕路可是很不安全的。”
兩個衛兵一同揮揮手,以示告别,夏莉也笑着揮手,然後攙扶着卡爾離開。
隻不過剛走出兩個衛兵視線之外的距離,夏莉的俏臉上就已經沒有了笑容。
“卡爾哥哥,又是你幹的好事吧。”她的語氣笃定,此時她已經聯想到了昨天撞到卡爾身上的那個身影。
然而卡爾此刻沒有回答,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無力。當然這個時候就算他已經恢複了思考的能力,也得裝作沒有恢複的樣子。
再說他的的确确沒有主動去做什麼壞事,隻不過是給那個偷東西的小賊一個自食惡果的懲戒而已。誰能想到,一個偷東西的小賊還能是侯爵大人家的二小姐嗎?
有錢有權的人,癖好都這麼獨特的麼?
此刻的卡爾深深地感覺到了命運的枷鎖,他随随便便做出什麼事情,都能引起這麼大的麻煩,如果不是他們早就做好了遭遇危險的準備,恐怕肯定會栽到這個意想不到的意外之上吧。
如果此時那位凜冬使徒還沒有離開獅心堡,回到王都的話,他都覺得自己可能還得再删檔重來一次了。
哦,連删檔都删不了,畢竟算起來從他離開卡蘭的那天開始算起,到現在也僅僅是過了五天而已,離充能七日的時限還有兩天的距離。
“呼,算了。”夏莉頗為無奈地盯着身邊依舊在走神中的卡爾,她伸出手掌,“拿出來吧。”
“拿什麼?”看着夏莉的臉色,知道她已經不再追究這件事情了之後,卡爾總算從神遊中清醒過來,然後又在她漸漸變冷的目光中,雙手一攤。
“既然正主找過來來了,我也不可能把東西帶走啊!我把東西留在旅店的房間裡了,要不然他們什麼都沒有找到,直接戒嚴怎麼辦?”
“真的?”夏莉有點遲疑,雖然她确實承認卡爾的腦子因為博學的緣故比她聰明很多,但是那麼緊急的情況,他真的能夠将前因後果全都想清楚,然後做好應對嗎?
面對這遲疑,卡爾直截了當地打開了自己的背囊,因為體質的原因,他本來就沒有帶多少東西,而背囊裡面也的的确确隻有一個木盒和他的草藥學筆記而已。
而身上……顯然卡爾身上除了那塊懷表也确實沒有其他東西了。
“啊,對不起。”夏莉覺得有些羞愧,或許是因為之前一直盯着卡爾不讓他冒險,她确實有點神經過敏了。
其實她一直都很清楚的,她的卡爾哥哥不想要去冒險的時候,都是很值得依靠的人。
而夏莉所不清楚的是,卡爾此時所想的,是另外一種情況的想法。
沒有把那兩樣東西帶上,真是太好了。他并非是出于自己所說的那種考慮,而是對于他而言,盡量減少身上的負重才是最優先考慮的事情。
他也沒有想到圍堵旅館的,就是昨天所遇上的竊賊,但是對于他而言,那把匕首和錢袋都是不必要的累贅,帶上顯然隻能拖慢他的行動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