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袅袅,席地而坐的卡爾百無聊賴地攪動着于火焰之上炙烤着的坩埚。買下這個坩埚的時候,小店的商販說明了這是法師學徒用的,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北地已經沒有了法師,這口坩埚也許多年都沒有人用過了,但是裡面也許還殘留着某些未知魔藥的成分也說不定。
身為草藥學的精英人士,卡爾當然義正言辭地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他心裡當然清楚,這不過是那個商販提價的借口而已。實際上,這口坩埚有可能不過是哪個旅法師來不及收拾的累贅行李而已。
唯一還存在的價值,也隻是作用于生火做飯,就好比他現在做的這樣。
剔出了溫斯頓那隻大猩猩追殺到圖斯蘭草原的可能之後,他們仿佛一瞬間就從緊張的氛圍中解脫出來了一樣,盡管之後所要面對的,是名為神棄之地的充斥着未知危險和不知道具體數量的魔物的圖斯蘭大草原。
但還是提不起半點精神。
哦,不單單是提不起半點精神,看着已經裹着厚厚的毛毯睡着的夏莉,卡爾翻動了一下那幾件還在坩埚不遠處晾曬的衣物。嗯,包括濕透了之後在巴恩河邊洗換下的裡衣。
現在周圍的溫度還不算很低,在火堆旁裹着毛毯果睡的夏莉顯然不會有什麼不适的感覺,但是卡爾多少就有點難言的郁悶來着。雖然說起來,對方不避嫌對他而言是件蠻不錯的好事,但是某種源自價值取向的道德觀還是在束縛着卡爾的行為。
他是一個文明人,不喜歡做一個有着戀童癖的變态。
女孩子當然很好,漂亮的女孩子當然更好,喜歡着你而且漂亮的女孩子,那一定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但是對于卡爾而言,某種說不上來的奇怪發現或者說猜想,讓他全然無心去欣賞面前的福利和溫馨。
站在一個看客的角度,學習了那麼久這個世界神明的曆史之後,他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作為一個神明都能夠公開自己的争鬥史的世界,這些人盡皆知的曆史上竟然從未存在過一個統一的神明。
或者準确的來說,是這個世界的創世神,所有神話的源流。
神話都應該有源流,就像一件事總會有開始,有終結一樣,一定會有一個創造一切的存在犧牲了自己,才換取了這個欣欣向榮的世界。
譬如華夏的盤古,希臘的提坦神,希伯來人的耶和華。
可是這裡沒有,而且不單單是沒有開始,也沒有提到終結,确切的來說是世界的終結。雖然的的确确有些神話是并不存在終結的,畢竟文明的社會,人的價值遠遠大過了信仰的神明,被遺忘的神明大多都自我消亡了,也不存在像這個世界一樣以代行者的方式牧守世界的行為模式。
這種沒有源頭的感覺,就好像這些神明和他一樣,隻不過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他們從遙遠的不可知之地而來,用自己的力量掌控了這個世界,然而這個世界卻不曾對這些異鄉人表示歡迎,因為這個地方并非是他們的歸宿。
不過想到這裡,卡爾又有些自嘲地笑笑,他得承認,自己就是在百無聊賴地胡思亂想。作為一名學習過了神明的曆史的見習祭祀,他本來就不應該這麼想,因為他非常了解,這個世界的神明是具現化了自然現象的自然神。
通過那些指代自然現象的神名,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這些神明的權能和在自然現象中的劃分,就好比凜冬使徒,他所信奉的神明便是由人們對于自然界中萬物肅殺的寒冬的畏懼和崇拜而催生出來的神明。這些神明在所記載的曆史中的性格,也的的确确符合他們所占據的權能的性格。
所以,神明和人類的關系,正如這個世界的文明所展現的那樣,是相互交融的。
思維所延伸的高度有點冷,卡爾也就收回了自己無處安放的目光。夏莉是已經進食完畢,安穩睡着了,可是他的那一份,可能還要等不少時間。作為背負行李的主要勞動力和應對危險的主要戰力,首先保證夏莉的精力充足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雖然,卡爾現在多半感覺自己這一趟圖斯蘭的草原之行并不會遇到什麼危及生死的危險來着。對于前方的那個名為神棄之地的未知世界,他可是比對索倫斯的感覺,還要親切許多。當然這都是他主觀的感覺而已,實際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準。
手腕微微向下抖了一下,卡爾懶散地打開了懷表的翻蓋,他瞄了一眼上面的時針。按照正常的一天來推算,從現在到傍晚天黑還有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和夏莉之間的守夜安排,是輪班制的,作為對于他孱弱體質的照顧,夏莉強硬地安排了他輪白班,也就是在白天日星照耀的時候守着睡着補充精力的她,然後到了夜晚,夏莉再來守夜。
當然,夏莉其實并不清楚,作為一名精神天賦遠超普通人的穿越者,對于卡爾而言,其實無論白夜,在他的精神所觸及的地方,都是一樣的景象。就算自己因為疲憊而陷入了暫時的沉眠,那些觸須也能是毫無停歇地探索着周圍的環境,自主地認知着這個世界的一切。
所以,卡爾一直都覺得,相比于兩個人同行所帶來的便利,其實他一個人,反而要方便很多。起碼,不用對于自己那無處不在好像觸手怪一樣的精神觸須遮遮掩掩的。
沒有系統地學習過法師的理論,但是經曆了文明社會信息爆炸的卡爾自然明白,自己的那些精神觸須是多麼便利的天賦。所以他對于成為一個世界寵愛的法爺,其實是有極端的自信的,但是很可惜,他并沒有接觸到能夠學習法術的途徑。
也許是因為整個世界都在針對他這個外鄉人,所以就算他冒着被神明的目光所注視的危險,執意前往獅心堡之後,也沒有找到什麼和能夠學習到法術相關的東西。
大部分都是無用的廢物,就好比面前那個法師學徒曾經用過的坩埚,已經一系列尋常可見的明明是草藥卻非要說是魔藥材料的東西。唯一一個還能有點用處的,就是那塊被填充了點燃這個法術的火晶石。
但是這個世界的法術卻和這個世界的文明一樣,大多數都屬于粗制濫造的模式,就好比毛熊的重工軍備一樣,講求一個暴力粗犷有效。對于卡爾而言,幾乎不到五六分鐘他就通過精神觸須完全解構了那個名為點燃的法術,可是,完全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
真正的好東西都藏在王都的那群人手中,卡爾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出于現在的陣營選擇,他完全想不出自己為了這塊可以看見但是不一定能夠吃到的奶酪,做一回勇闖王都龍潭虎穴的英雄的理由。
而且,看着面前越來越小的火焰,卡爾皺着眉頭打了個響指,然後就看見一點點苟延殘喘的火星一閃而過。在這個以太稀薄到幾乎感受不到的神棄之地,就算掌握了法術又能怎麼樣,連點個篝火都夠嗆。
如果不是那塊火晶石作為優良的施法介質還存儲着不少以太,他之前能不能點的着面前這堆火都是一個很難說的問題。
天色漸漸陰沉,就算已經是以太稀薄到這種地步的神棄之地,日夜的更替也并沒有多少奇怪的變化。而當日星徹底西沉之後,沒有光芒照耀的世界,僅剩的溫暖也就隻有卡爾面前的篝火而已了。
一切都暗了下來,按理說這時候就到了換班的時候,卡爾應該趕緊吃完自己粗制濫造的肉湯,然後趁着還沒有魔物出現,然後叫醒夏莉。可是他隻是呆呆地注視着越來越黑的夜色,淡然且安詳地喝着坩埚裡,味道并不怎麼好的肉湯,全然沒有一點點危機感。
風聲依舊一往無前地掠過那些高過腰身的不知名的雜草,卡爾在這個臨時搭建的營地裡,注視着那些安靜且深邃的黑暗。耳邊回蕩的不僅僅有風的聲音,還有火焰舔舐着還有不少水分的雜草的聲音,可是唯獨沒有在索倫斯的地界,那些無處不在的魔物的低沉嘶吼和奔跑追逐的腳步聲。
這個夜晚,平靜得有些過分。
可是在卡爾眼中這不過是驗證了他的猜測的意料之中的景象,神棄之地卻沒有危及人類生存的魔物,這真的是很令人覺得嘲諷的一件事。他并不清楚那些巡查邊疆的代行者是否知道這些事情,但是他很清楚,那些位于邊疆的城鎮基本上應該都不清楚這些事情。
或者說,也許就算有人知道,也會被巡視的代行者滅口?
摸了摸自己還沒有長出胡子的下巴,卡爾滿懷惡意地揣測着。雖然他一直都想到圖斯蘭來看一看來着,畢竟他對于那些神明所記錄的曆史,其實也并不是十分相信的。但是他自己孱弱的身軀和每天夜晚必定出現,不将眼前所見的所有活人不咬死活剝吞下肚不罷休的魔物一并打消了他天真的想法。
如今看來,似乎這個世界确實不是那麼簡單。所謂的耀星之劫和世界末日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東西,也許他還要進一步地驗證了自己的猜想,才能了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