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經過一夜的反省,我得出結論,我得好好經營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了,昨晚之所以會發生那樣的事,關鍵在于本人感情生活太過饑渴,與異性斷絕往來太久,以至于免疫力下降,在林啟正那個本就殺傷力極強的男人面前,表現得過于輕浮随意,以緻于他以為我是那種沒有什麼原則的女人,所以,我也該重新出發,談個戀愛了,我才28歲,還能趕上花容月貌的尾巴,找個公務員、大學講師、人民法官什麼的,完全有可能。既不能因為左輝的水性楊花而喪失信心,也不能因為林啟正的酒後胡言而迷失方向!對!鄒雨,相信自己!——我在亢奮的激情中漸漸睡去。
早上,刺眼的陽光将我喚醒,看看鐘,已經八點半了。
鄒月已經将早點買好放在了桌上,她真是個好孩子,我突然間對她産生了内疚。
等我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時,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短信是高展旗發的:“上午九點,全所成員會議,歡迎主任載譽歸來。”
時間很緊張,我蹬蹬蹬地向路邊跑去。突然一台嶄新的白色本田緩緩駛到我身邊,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低頭往車裡一瞧,是左輝!這家夥,混得不錯,買車啦。
“幹嘛?”看到他我就沒好氣。
“老趙昨天打電話給我,他和小三這兩天會到這邊來出差,想約我們幾個聚一下。”他說的兩人都是我們的同學。
“見面沒問題。”我說:“你請你的,我請我的。”說完我繼續往前走去。
聽到我這話,左輝把車停住,下車追着我走過來。“鄒雨,别這樣。都是好久不見的同學,在一起聚一聚嘛,何必搞得這麼複雜。”
“不是我搞得複雜,是本來就複雜。”我腳步不停。
“我們總還是朋友吧?”
“你當我是朋友好啦,我可沒這想法。”我攔住一輛的士,上車離去,餘光看見左輝追到了路邊,楞楞地站在那裡。他是我大學裡的高我一屆的師兄,在食堂簡陋的舞會上與我一見鐘情,請我在學校後巷看了兩次錄相,吃了三次飯,就順利确定了戀愛關系。實踐證明,正因為男人追女人花的成本太小,所以放棄時也毫不足惜。我永遠記得他跪在我的腳邊,痛哭流涕地求我放他一條生路的樣子,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到了所裡,大家都已齊聚一堂,鄭主任意氣風發、紅光滿面地坐在上座,一個金晃晃的獎牌豎在他身旁,與他半秃的頭頂交相輝映。我照例坐在高展旗旁邊的位置上,高展旗低頭對我說:“看樣子北京之行十分愉快。”我們倆又想起那個從我們身邊溜過去的小秘,相視會心一笑。
歡迎儀式十分冗長,鄭主任幾乎将會議上所有的領導講話全部照念了一遍。我實在擔心他會連一百位獲獎的律師名單都要念出來,趕緊選了一個空檔大聲宣布:“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再次對鄭主任的獲獎表示祝賀。”
全會議室掌聲雷動,大家都對我投以感激的眼神。
鄭主任見狀,也隻好結束了此項議程。“謝謝大家,下面,請合夥人留下開會,其它同志可以去工作了。”
小姑娘、小夥子們作鳥獸散,隻留下我們幾巨頭。
鄭主任道:“今天一早,高律師向我彙報了一個信息,我覺得很重要,對我們所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下面請高律師向大家介紹一下。”
什麼好事?我好奇地盯着高展旗,看他能有什麼新花樣。
高展旗清清喉嚨後說:“是這樣的。我打聽到一個情況,緻林公司的法律顧問原來是高誠所,每年的顧問費高達50萬,訴訟案件還另行按标準收費,年收入可以近百萬。高誠所與緻林的合同于今年六月底到期,由于高誠所的主任涉嫌一起行賄受賄案,已經被正式逮捕,所以今年緻林公司鐵定要換法律顧問。”
我的頭在發暈,最近這個緻林公司簡直無處不在。
高展旗繼續說:“而且今年選法律顧問采取的是内部競标,由董事推薦律師事務所,統一考察後,再由董事會集體投票決定。根據緻林公司列出的推薦标準,我們所完全符合條件,現在關鍵是要找一位董事出面推薦我們所參與競标。不過,我知道,我們所裡有一位律師與緻林公司的林副總裁有着較好的私人關系……”說着他微笑着回頭看我。
我的眩暈在升級,經過昨晚的事,我實在無法想象再與林啟正有什麼瓜葛。
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把目光投向我。鄭主任發話:“小鄒,你就和那個副總裁聯系一下,介紹介紹我們所的實力,争取得到他的支持。”
“其實高展旗誤會了,我和林啟正并不熟,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我作着無力的辯白。
“電話我有,我打聽到了!”高展旗忙說。我白了他一眼。
“不管熟不熟,小鄒你還是試一下,我相信你的能力。總之不要錯過了這個機會。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鄭主任說完,率先起身,捧着金晃晃的獎牌走了。
高展旗跟在我後面,屁颠屁颠地進了我的辦公室,拿着手機調出個号碼:“來吧,來吧,打一個,截止日期快到了。”
我兇巴巴地回他:“我不打,要打你自己打,你又不是沒見過他,他還幫了你的忙。”
“那還不是看你的面子。”
“反正我不會打,現在又不是沒業務做。誰知道那種公司幹些什麼,到時候搞不好也被關進去。”
“隻提一下就行了,看看他的反應,又不要你出賣色相,何必這麼緊張!”說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按響我桌上的電話的免提,然後開始撥号碼。我一瞄号碼,是林啟正助手的電話。響了兩聲後,傳出了“喂”的聲音。
高展旗很緊張,“通了,通了。”把話筒拎起來塞在我手裡。
我逃不過,隻好對着電話也“喂”了一聲。
“請問是哪位?”
“請問林總在不在?”我想蒙混過關,不打算暴露自己,所以沒有自報家門。
“鄒律師,你好,林總在開例會。”慘,被他識破。
“哦,好的好的。”
“你有事嗎,林總散會後,我馬上請他打給你。”助手說話很客氣很熱情,仿佛……仿佛知道了什麼?我的臉紅了,忙說:“不用不用,沒事,你不用告訴他我打電話找他,我會再和他聯系。”說完,我馬上挂斷了電話。
高展旗坐在我對面,看着我的表情有點微妙。然後他問:“怎麼,不是他?”
“不是,他出差去了,下個月才回來。”我瞎說。
“那好吧,我再想辦法。”高展旗出人意料地沒有和我啰嗦,起身離開了。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我一看,竟是林啟正的手機号碼。助手還是告訴了他我曾經緻電。
我沒有勇氣接,雙眼直盯着那個号碼,任由鈴聲在狹小的空間裡爆響。
鈴聲響了數聲後,停止了,我長籲一口氣。
突然,我的手機又開始唱歌,我一驚,馬上把手機從包裡掏出來,居然又是他的号碼。
我真的不能接,該和他說什麼呢,在昨晚那樣尴尬的分别之後,我又哪來的立場要求他推薦我們所去競争法律顧問呢?
而且,我真正害怕的,是他會像其他的男人一樣,用很誠懇的态度說:“對不起,昨晚我喝多了。”——用酒精抹殺一切前因後果,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是最讓女人無地自容的理由,言下之意,你隻是在不适當的時間出現了而已,僅此而已。
手機在我手裡震動,發出歡快的聲音。我數着秒,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七秒。第七秒鐘,鈴聲戛然而止,他的等待,他的耐心,也就是七秒罷了。
當天下午,我坐飛機去了北京,一家顧問單位一直等我安排時間,對他們的員工進行法律知識培訓,這讓我有了暫時離開的充足理由。
我沒有在機場遇見任何人,我的手機上,也沒有再出現林啟正的号碼。他如此聰明,又怎麼會猜不到我的心思。
讓所有的事情就此結束,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我在北京耽擱了近一個星期,其實培訓一天就結束了,但顧問單位有房間,我也樂得在首都四處閑逛。其間,高展旗曾給我打過電話,告知同學來訪,我身在遠方,正好避免了與左輝等人的正面接觸,終于不需要看見老同學用同情的眼光向我緻敬。實際上,不論我表面上是如何的強硬,也不可能對失敗的婚姻毫不在意。丈夫的背叛,會讓人對一切承諾産生懷疑,對一切愛情心存忐忑。
我的住處旁邊有一個小茶室,有幾個下午,我坐在裡面發呆。路過的人形形色色,表情不一,讓人遐想。有一天,一台黑色的寶馬突然停在了茶室前,竟令我小小吃了一驚,牌照不對啊,地方也不對啊,但是,我仿佛在暗暗期待着什麼,直到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的肥胖的男人,我才安下心來。然後,我感到一絲羞愧,因為我居然還有着不切實際的懷念,淪落成鄒月那樣的傻女人。
我訂了星期天的機票回家。星期六的晚上,高展旗打電話來問我歸期,并熱情地自告奮勇要來接機,說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我應承了,有人接總比沒人接要好。
當我走出接機口,高展旗笑容滿面地迎上來,接過我的行李:“你可真能玩,北京有什麼好玩的,呆這麼久?”
“沒什麼,公司事挺多的。”
到了停車場,高展旗潇灑地用遙控器打開了一部白色小車的車門。我驚訝地說:“你買新車了?”
“不是,朋友的。”
我仔細一看,是輛本田,馬上反應過來:“是左輝的車吧?”
“是呀,看樣子你和他還是蠻熟悉的。”高展旗把我的行李放進後廂,招手說:“上車吧。”
我環顧四周,有些猶豫。
“左輝沒來,你放心!”高展旗坐在車裡大叫。
我坐進車裡,有些不悅:“為什麼開他的車?”
“小姐,有車坐就不錯了,我那台車早就退給别人了,難不成走路來接你。”
“那你就别來接好了,我坐大巴回去也可以啊。”
“鄒雨,你越是這樣逃避,越是說明你沒有忘記過去。”高展旗突然說了一句正經話。
“是啊,我會記恨他一輩子。我并沒有說過要忘記啊。”我很坦白地回答。
高展旗轉頭看了我一眼,誇張地搖搖頭。
他按響音響,車内回響起一首粵語老歌《天若有情》,是早年劉德華主演的電影《天若有情》的片尾曲。“原諒話也不講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過去你曾尋過某段失去了的聲音……”
高展旗在抱怨:“不知這個左輝搞什麼,車上就一張碟,而且還就這一首歌。”
我知道,這首歌對我和左輝有特殊的紀念意義,在學校的時候,看完這部悲情片,回宿舍的路上,兩人帶着感動完成了初吻。之後,我倆把這首歌命名為我們的專屬歌曲,刻在了一張碟上。不出所料的話,就是現在這一張。
我轉而發現,有一串佛珠挂在車子的後視鏡,那是我有一次出差去廈門,在普陀寺裡為他求的。
我問高展旗:“你怎麼想到向左輝借車的?”
“不瞞你說,昨晚我和老左在一起吃飯,他聽說我要去接你,主動提出把車借給我。今天早上把車送到我樓下來的,你瞧他有多愛你!!”
我沒有說話,心裡暗想,左輝,你也太賣弄心思了吧,做得這麼刻意,就以為能感動我?太低估我的智力水平了。
我擡手把音響調到了電台,甯可聽主持人聒噪地重複哪條路在堵車。
“對了,有個消息要告訴你。”高展旗說。
“什麼?”
“林啟正初步同意推薦我們所了。明天會到我們所裡來做一次資格審查。”
我吃了一驚,忙問:“你聯系上他了?”
“我通過那個人事處的女朋友,你知道,就是那個暗戀我的女朋友。”他總不忘強調這一點:“直接跑到他辦公室去等他,因為我查到他根本沒出差。”
“可他的助手是這麼說的啊。”我隻好故做無辜。
“林啟正居然記得我,然後我大吹特吹了一把我們所,他就同意了,還請秘書給我發過來全套的表格,并且定了明天來實地考察。”
“看樣子和他聊得挺愉快?”我試探着問。
“那是,我們還聊到了你。”
“我有什麼好聊的?”緊張中。
“他說你幫了他的一個大忙。哎,到底什麼忙啊?”
“我能幫他什麼忙?無權無勢的。”我偷眼看高展旗,表情很正常,應該沒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事。
“明天誰過來考察?”我又問。
“不知道啊,不過所裡已經鬧翻天了,特别是我散播消息說林啟正會來,那幫花癡,這幾天快瘋了。”高展旗得意地笑起來。
星期一,我八點半趕到所裡,果不其然,整個辦公室煥然一新,平常這時還在啃着包子饅頭的小姑娘們,今日個個美豔動人,超短裙都快遮不住重要部位了,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我一走進去,她們立刻叫起來:“鄒姐,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啊,今天林啟正要來哎,快去化個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