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關睢爾整個假期被媽媽架着描眉畫鬓地相親,相無可相,相不出一個結果,媽媽才肯放手。站在歡樂頌小區門口看着爸媽的車離開,關雎爾看看手表,已是接近晚上十點。剛下過一場雨,天氣又冷,地上又濕又滑,關雎爾小心地往租屋走,才走到拐彎,隻聽身後有跑步聲接近,她下意識地讓開,立刻警覺地轉身面對,卻發現跑近的人是邱瑩瑩。她忙喊一聲:“邱,小心路滑,地上可能有結冰呢。”
“呼……”邱瑩瑩扶着關雎爾站住,大口大口喘氣,好一陣子才說出話來。
關雎爾幫邱瑩瑩拍背順氣,“怎麼了?誰追你?”
“呼,我快跑斷氣了。地鐵上一個猥瑣男,一直想靠近我,我一直躲。我下車他也跟下車。這個鐘點本來人就不多了,今天又特别背,沒看見一個警察,我隻好跑。媽的,這種人怎麼不死光光。每次看到這種人我就想,我們國家怎麼不能買槍,我要有槍,見一個殺一個,甯可一命償一命。”邱瑩瑩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完。
“慢慢說,别急。你又去跑業務了?”
“是啊,要不然你們都不在,我一個人多悶啊。多跑一個是一個,總之跑出來的都是我提成。可這條褲子明天不能穿了,濺得都是泥點。那畜生,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關雎爾攬着邱瑩瑩往回走,“幸好你堅強,這麼遠的路,換我早跑不動了。”
“你以為我跑得動,還不是硬撐着。你扶緊我,我兩腿真沒力氣了。”
關雎爾将包斜背了,伸出雙手半抱着邱瑩瑩回家。邱瑩瑩罵罵咧咧,可又忍不住不時回頭恐懼地看一眼,直到進了燈火通明的大樓,才放下心來,依然半挂在關雎爾身上。“關,我好氣餒哦。”
“别氣餒。其實很多人不了解你,你是最堅強的好女孩。”
“可我為什麼不是最美麗,最多金,即使身材最好也好啊。唉,今天最倒黴了。先是中午被狗追,我逃了幾步,生氣了,轉身大吼一聲,狗反而被我吓跑。可回頭一想,真不是滋味,我他媽這還是女孩子嗎?”
“可你一手一腳掙生活,多值得自豪。不像我,又被我媽提着線做了一天木偶。他們不來,我又想他們,他們一來,唉,被他們煩死。那個相親的也不知怎麼想的,我一直自認差勁,自認撒謊,他卻反而來勁,說以後約我。我頭痛死了。真煩,煩死了。”
“那人錢多嗎?錢多就介紹給我,老娘現在願意賣身求多金男結婚。我現在想,等我有錢了,第一件事,買車,省得乘地鐵總遇猥瑣男。”
“那人肯定錢多。我媽工資已經不少了,那人爸爸是分行行長,媽媽跟我媽一個級别。以後有機會介紹給你。人也長得不錯,見多識廣的。”
“咦,你為什麼不要?”
“不知道,我心思全不在這上面,我現在隻想考核,隻要考核通過,我才能活過來。”
“那給我。”
“好,給你。”
兩人這才都笑了,有一種分贓的小快樂油然而生。進了2202,邱瑩瑩直撞入自己的房間,四仰八叉地躺床上喘氣。
“嘿,你的髒衣服,床單都被你搞髒了。”
“我死了。誰也别攔我。”
關雎爾看着笑,從自己房間裡找來幾張白紙,一張一張費勁地墊到邱瑩瑩身下。
“關,我真的在想,要是哪個有錢人看上我,我真的結婚算了。真辛苦哦。”
“真這麼想?”
邱瑩瑩呆呆看着天花闆,認真地想了會兒,“憑我這長相,有錢人幹嗎看上我。還是靠自己吧,别做夢了。”
“真這麼想?”
“你隻會說這四個字嗎?好吧,我說實話,還是靠自己,踏實。”
“我就說呢,你才不會放棄努力。你肯定行的,你是我見過最努力的女孩之一。”
“錢多才算行,是吧?要不,再努力都是白搭。我想錢,我非常想錢,我赤裸裸地想錢。”邱瑩瑩終于有力氣将手擡起來,墊到腦袋下面,“我經常幻想我的房子,我怎麼裝修,買什麼家具。坐公交車最無聊的時候就想這些,這麼一想,我就有動力了。哪天我自己買了房子,多美啊,我請你來我家住,愛住幾天就幾天。最好還有錢到冬天全屋開暖氣,夏天全屋開冷氣,我隻要穿一件真絲睡衣就能打發。到那時候我每天就穿那種亮亮的薄緞子的睡衣,拖到地上的,哇。”
關雎爾忍俊不禁,但忍着不笑,大聲表示非常認可。邱瑩瑩又躺着憧憬了好一會兒,等終于恢複力氣,便兩眼閃着金光,沖向電腦查看網店訂購情況。就着訂單計算出來的提成雖然與幻想相差甚遠,但邱瑩瑩很滿足。
反而關雎爾想不明白,她這也不喜歡,那也不喜歡,爸媽都說條件很好的舒展她也不喜歡,她究竟想要怎麼樣。
安迪半夜醒來,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身邊有人,而且有什麼壓着她,頓時一身冷汗,吓醒了。醒來仗着依稀的夜燈光看見包奕凡趴在她身邊酣睡,一條手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擱在她腰上。安迪呆住,天哪,昨晚她喝醉發生什麼了?
後來她記憶模糊的時候難道……她又發現,自己全裸。她吓得發了半天呆,才稍微清醒地想到,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裹上床單悄悄下床,穿上内衣内褲和睡衣,溜到客廳發呆。可怎麼回想,都想不出昨晚怎麼與包奕凡睡到一起,身上冷汗卻越來越多。
可昨晚喝酒實在太多,坐着有點兒暈,她找了條毛毯披上,躺沙發上繼續發呆。坐着坐着便又睡着了。再醒來,感覺天已大亮,但她懶得起身,繼續昏睡。
仿佛一起身就得面對一個可怕事實,她跟包奕凡昨晚怎麼怎麼了。
直到有人聲從卧室那方向傳來,安迪便轉了個身,朝向沙發背,頭全縮到毛毯裡。無顔見人。
包奕凡卻是直接走到安迪身邊,一屁股坐安迪頭部的沙發上。“嘿,醒了沒有。”
“昨晚怎麼了,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拿冰塊給你醒酒,後來怎麼會躺在床上了?醒來吓我一跳。我沒怎麼你吧。”
“你再想想,真的沒……沒……你再想想。”
包奕凡發愣,沒什麼?“想不起來,你提示一下。不過你酒品可真夠差的,哈哈,昨晚差點兒讓你吓死。看見我像看見日本鬼子一樣,我有那麼差勁嗎?我不壞啊。”
安迪在毛毯裡聽到這兒,總算舒了口長氣,還好,似乎沒發生什麼事,她沒瘋狂到底,還總算有點兒自我約束。她依然裹着毛毯,高難度地跳下地,摸索着回卧室去了,進門,立刻将門緊閉。包奕凡看得哈哈大笑。想到昨晚透過窗戶看到的香豔一幕,不禁做了個鬼臉,也去洗手間洗漱。
等安迪再出來,見包奕凡一邊煮咖啡,一邊随着電腦音箱裡播放的音樂搖擺。安迪頭痛地道:“你今天出去找房子好不好,拜托拜托,這樣不合适。”
包奕凡搖搖擺擺地壓出一杯咖啡,先遞給安迪,“我喜歡跟你不合适。”
“好吧,我去找房子。還有一天一夜,我得給自己留條命回家。”她坐到沙發上,頭又大了。
包奕凡拿着自己的咖啡,坐到安迪對面的茶幾上,“别去找,我喜歡醒來就見到你。等喝完咖啡,我們去餐廳吃早餐,今天你想去哪兒,做SPA,我都陪着你。如果你真找其他賓館住下,我也陪你去那兒住。我喜歡你。追定你。”
安迪皺眉,不說了,再說還是那些,不如行動甩掉這個肉包子。但肉包今天穿一身藍灰,看着不風騷,稍微順眼。包奕凡則見安迪側着身盤踞沙發上,看他一眼,喝口咖啡,笑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讨厭!”
包奕凡反而爆笑,拿來相機給拍了幾張。安迪忍着,喝完咖啡,就飛奔入卧室取了墨鏡和包,打算出門。包奕凡緊跟追拍,一起跳上預約的車子,還得意地道:“完了,我什麼都沒帶,你别抛棄我,要不然我隻能讨飯回賓館了。”
安迪郁悶,忽然想到,此人好動。于是,吃完早餐,原路返回,到院子裡張開塑料充氣袋,趴着曬太陽睡覺。果然,包奕凡一聲慘叫。安迪得逞,“你趕緊挪窩,還來得及。”
“你慢慢曬,我回屋打網遊。”
安迪心說,看誰耗得過誰。隻要包子耐不住性子一出門,她立馬打包包子的行李扔出去。這回絕不容情。
可度假時期精神松懈,又是宿醉未消,早晨的太陽又和煦溫暖,安迪不知不覺睡去。隻是總有什麼擾人清夢,似乎有人靠近她,碰觸她,無休無止。安迪煩了,在又一次侵擾來襲時,伸手一把抓過去,不料,真的抓到一個實體。她頓時驚吓坐起,費力睜眼看清楚,果然手裡抓着一隻手,而包奕凡近在咫尺,搖擺便可撞到。她終于怒了,一躍而起。“以為你是紳士。請立刻搬出去。”
包奕凡委屈地遞來一隻信封,“有人忘了塗驅蟲水,招蜂引蝶,熱帶地區物種又太豐富。”
安迪一把抓來信封,往裡一看,吓得尖叫一聲,将信封扔了出去,裡面全是花花綠綠的蟲子,有的已死,有的還在痛苦掙紮。原來她在好睡,包奕凡在她旁邊守着替她抓蟲子。安迪羞愧得無地自容,又感動得無以言表,通紅了一張臉,隻知道斜睨着包奕凡。包奕凡更是大打溫情牌,“看你睡得香,不舍得叫醒你。還替你移了下位置,放心,拖着塑料墊移的,免得你被中午太陽曬傷。”
安迪扭頭打量,果然她已被移到樹蔭底下。“呃……對不起。”
“看在我枯坐兩個小時,兩腿關節僵硬的分兒上,拉我一把?”
包奕凡的要求沒有得到回應。安迪雖然沒有很不給面子地走開,但反而将雙手背到身後。包奕凡奇道:“這麼不待見我?”
“某些人總愛隐性顯擺第二性征,令人敬而遠之。”
包奕凡哭笑不得,繼續賴在地上不起來,但依然伸着一隻手,頑固地等安迪來拉。“提醒你,這隻手有兩枚手指又臭又髒,捏了好幾隻臭蟲甲殼蟲什麼的東西,很惡心,一點不性感。”
安迪的良心被反複煎烤得内疚,翻個白眼,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伸手拉一個同齡男人,而且一步到位,拉的還是肉騰騰的男人。包奕凡當然并不需要借助外力,他不過是需要一個借口,他起身就順勢而為,張開雙臂将安迪擁抱在懷裡。
安迪記得她昨晚醉酒後似乎跟包奕凡又是擁抱又是親吻,而且表現得非常饑渴,這回又不小心落到包奕凡的懷抱,她很清醒地想推開,可着力點都是肉包子皮,而且,她似乎被熱包子燙融了,她沉浸……歡喜得無法思考。而包奕凡這回也學乖了,絕不再留給安迪思考反悔的時間,直将一吻演繹得此吻綿綿無絕期。
仿佛回到很久以前第一次拿到一筆很大的錢那一天,她做了一件疑惑好久的事,買了一大包棉花糖,買了一大堆巧克力,用竹簽挑着棉花糖往加熱得汩汩吐泡的巧克力一卷就往嘴裡送,雖然燙得雙腳亂跳,可她怎麼都不舍得吐出來,香濃柔滑瞬間化作幸福的滋味,将整個身心包裹起來。原來女孩子們傳誦的美食是這麼個好味兒。她當時就将理智抛到九霄雲外,不要命地吃了好多好多,直吃到渾身暖洋洋地倒在沙發上起不來,隻會抱着肚子滿足地吐氣。此後錢越賺越多,想要什麼基本能夠滿足,那種強烈沖擊的感覺卻不再光顧。
眼下,感覺又回來了。如排山倒海,如摧枯拉朽,如摩西開海,如天崩地裂……
等宇宙終于混沌初開,安迪凝視着包奕凡的眼睛,心裡非常想不明白,為什麼是這個包子,而不是奇點給她帶來這種感覺。而她更是飛快一個接着一個地檢索腦袋裡每一個維穩程序:機票号還記得,說明記憶正常;老譚是最可信的人,說明理智也正常;扭開包子伸過界的爪子,說明自控也正常……一項一項地檢測下來,似乎全都正常,唯有心中抑制不住地暖暖的懶懶的酥酥的感覺彌漫開來,讓她又忍不住蜷入包奕凡的懷裡。
可是,微微的罪惡感也漸漸從心底升起,安迪仿佛可以看見奇點責怪的眼睛。她痛下決心推開包奕凡,卻是結結巴巴地道:“謝謝你,我很開心,但我食言,我現在不能……我們停止,停止。”
包奕凡緊緊握着安迪雙肩,傻傻地笑了很久,才肯放手,“理解。我非常開心,非常。”他又吻了一下安迪的額頭,“我們進屋,現在太曬了。”
進屋的過程中,安迪又檢測了一遍她的情緒控制系統:包奕凡的手臂此時放在她腰間,她喜歡,但是好在她有随時拉開這手的能力,對,隻要拉下臉就可以做到,很好,說明沒有失控到成為……花癡。于是她一個轉身滑了開去,果斷脫離包奕凡的手臂,看,成了。推理得到證明。她進去卧室盥洗,要不然信封裡那麼多死活爬蟲的感覺一直存在。
至此,她才有暇想到,她對奇點很不公平。她對奇點以各種不能作為拒絕理由,卻在包奕凡面前各種開戒全部通過。所有的理智,全部被感官打敗。但世界哪有公平可言。她心存愧疚,但她不會回頭,因為她與奇點在一起無法快樂。
而前提是,她首先需要理順一切,必須對得起奇點,才能交接。這是她的工作作風。
至于包奕凡,他有那麼多女友,她也不會是唯一,那麼她也不必對包奕凡有所坦白,她隻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失控至精神喪失就行。
事情就這麼簡單,大家不都是這麼活着嗎。
安迪從浴缸出來,卻又不由自主去臉盆洗手,仿佛這雙手還很肮髒。所有的想法都很理智,為什麼心裡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但心裡再怎麼不對勁,也阻止不了度假的最後時間,安迪與包奕凡玩得非常開心。
樊勝美在家的三天都在操勞。親戚因她回家,自然不來幫手,她和媽媽兩個一起照顧爸爸。在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裡,所有的家務都是放大數倍的辛苦。
有些髒衣服隻能先去附近的河裡粗洗,再回家裡過水。這幾天的河面結着薄薄的冰,伸手下河,手背皮膚錐心地疼,即使帶着橡膠手套都阻擋不住冷氣侵襲。可有什麼辦法,既然她這幾天在家,總不能将這些事推給媽媽去做。不到一天,她的手指生出小小的凍瘡。再勤快塗抹護手霜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