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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陰大夫府外,王越在門前并未等多久,府内便傳來動靜,隻見武士田晴在前,引着一行人自内而來,這行人為首是兩位穿着儀态不凡的年輕人,其中一人,除了相貌,諸般倒與他遠遠見過的渚氏小君子極似,另一人,卻是一位白衣君子,更具氣象。
兩位年輕人,行在前方,其後,則是十幾個武士。
兩人行至門前,目光掃過王越周圍的武士,隻聽其中一人大喝道:“二三子聽令,一齊上前将這些膽敢假冒公室的狂徒與我圍住拿下,切不可叫其跑去一個。”
他一聲令下,身後武士利劍出鞘,如風般奔行,散向各處,将王越以及六位蛇紋武士團團圍住。
“刷!”
蛇大等人,齊齊拔劍,護住王越周身。
這些蛇紋武士,此時,隻待他一言,就要搏殺,無形的殺機,森然連成一片。
周圍十三位武士,本欲進擊擒拿,但在一瞬間感受到了殺機,一時就不敢輕動,隻是圍着。
人群中間,王越從容負手而立,淡淡瞧着兩位年輕人。
“這便是尹陰大夫家的待客之道嗎?王越今日,倒真是領教了。”
尹陰小君子與申到一看到王越,就心中微訝,十幾位武士刀劍出鞘,将他們團團圍在中間,竟還能如此從容,此等風姿,實乃不凡,更叫他們感到驚奇的是,王越竟還能反過來質問他們?
“申君,莫非你看錯了,他不是冒充?”
尹陰小君子有些遲疑了,但申到卻肯定道:“我怎會看錯?”
“蛇餘國雖滅國數百年,但是其相關一些東西還有流傳記載,我隻說蛇餘家紋,雖文字記載是奇怪的盤蛇,可是卻非這樣一條蛇咬尾的徽記。”
“此人膽大包天的冒充蛇餘公室公子,卻将最基本的家紋都搞錯,實是令人感到好笑。”
他正解釋,王越卻又冷聲說話。
“兩位若是有話且好好說自是,便是要拿人,也要講出個道理,才能叫人心服口服,竟如此作為。”說着,他環視左右,大喝道:“還不叫左右退散,爾等難道要将送親喜宴之所,化為殺場嗎?”
蛇大等人配合他,身上神情盡都發生了詭異的變化,蛇大大笑若狂,蛇二臉帶微笑,蛇三憨憨傻笑,蛇四忽的泣涕如雨,蛇五大眼怒睜,蛇六連連打呵欠。
一瞬間,看着場中六位蛇紋武士,包括申到和尹陰小君子在内,渾身都産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周圍環繞的武士,更是本能的就往後退開一圈。
這時候,蛇大忽的猛喝。
“殺!”
蛇二等人齊齊跟上,齊聲大喝:“殺!”
如此接連三聲“殺”“殺”“殺”,殺聲震天,引得整個尹陰府邸内外齊齊震動,許多客商、賓客猝不及防,都被吓得為之一顫,均不知發生了何事,注意力盡被引了過來。
遠處尚且如此,近處包圍着王越等人的武士更加不堪,他們面色蒼白退至更遠,一些武士腿都在打顫。
尹陰小君子和申到,都被沖的有些心神搖曳。
此等殺氣,簡直前所未見,叫人匪夷所思。
“申君。”
尹陰小君子顫聲說,但還未開口,一股更大的壓力,已猶若一座冰山橫壓而來。
蛇大等人本就借三聲殺,将他們堪稱非人的變态殺意、殺勢聯成一片提至巅峰,此時王越再次出手,借着蛇紋溝連,借勢于身,以己為幹,以其為枝,将其勢,再次催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無形的殺機,彌漫猶如實質,好似一座冰山橫空天降,令人身體感覺氣溫陡降。
“小君子。”
王越面無表情看着尹陰小君子。
尹陰小君子承不住這股壓力:“散開,都散開,且好好說話,好好說話。”
王越又問申到:“這位先生,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王越,又何須冒充誰人。”
“倒是要請教先生是何道理。”
申到半步不退,冷笑道:“先生好一番道理,我又不是說你冒充王越,我隻說你冒充蛇餘公室直裔。”
他拿出王越的名帖:“可笑你冒充也就罷了,竟将家紋都搞錯,反倒是有理了?”
“哈哈哈!”
王越笑道:“原來先生是說這個,我家家紋原本是盤蛇,但誰說家紋就不會變了呢?且不言數百年過去了,事實上,我蛇餘家破國亡後,家紋就已是此紋,其意為生生不息,畢竟我們可還未死絕呢。”
“隻是,此家紋之更改,未至東成太史處去入冊罷了。”
“依成禮,王族公室家紋更改,姓氏變換及改宗,都須東成太史處入冊,大夫家紋更改,姓氏變化及改宗,須至一國太史處入冊,蛇餘公室家紋,未去東成太史入冊,豈可更改?”
申到義正辭嚴,道出成禮,對王越喝問。
王越卻冷聲道:“哦?當初西成立國時,成禮分封,天下有六十四大國,一百二十五小國,如今大小僅存二十又三,我問你,依成禮,何許天下兼并若斯?”
“再依成禮,國雖滅,但存亡繼絕,我蛇餘國現在在哪裡?昔日國土,已是雍國之地,還有,那些被兼并消滅的國家又在哪裡?”
“這些都是遠了的,便就近處說,我才入城時,所見尹陰城邑,按依成禮營建,内城三裡,外城七裡,超出了便是僭越,是逾制,先生怎不按照成禮來處置尹陰大夫和尹陰小君子?”
王越看向尹陰小君子道。
“小君子,你這位朋友,處處依成禮行事,且當心他依成禮則你逾制僭越,将你破家滅族。”
他又回頭又道:“再依成禮,昔日申莊公陌野與天子争,那等謀逆事,當滅其家破其國,怎不見莊公被破家滅國呢?數百年之後,申國可依然是以千乘之國而存在的好好的呢。”
“最後我再說此家紋事,我問你,你可知荊國家紋事?”
申到頓時語塞,王越說的卻是昔年蔡荊兩國争霸舊事。
數百年前,蔡國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借助當時東成天子的權威會盟諸侯,外攘諸夷,内懲亂臣,破國滅家,存亡繼絕好不威風,實乃當時諸國霸主。
但當時荊國強盛,就并不怎麼理會他,在面臨蔡國派使者代天子前來向他問責時,索性抛出一句話。
“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禮。”
擺明了就自認自己是蠻夷,既是蠻夷,還守什麼成禮,你的規矩管不了我。
而後,當時荊國國君還扯起性子,針對成禮家紋一項對着幹,在自家地盤上玩出了三易其紋,最後又變回原樣的戲碼,甚至還仿效成天子分封,在其國内将其三子皆封為王,其勢俨然要與成天子并肩。
結果又如何呢?荊國乃是大國,蔡國并不能如何,成天子也隻能幹瞪眼。
禮法規制,說到底還是看實力,沒有實力,就不能談禮法規制,當今東成天子連幾百乘兵車都拿不出來,所謂成禮,多數就成了笑料,随便個小國哪個大夫都能随意逾越,而若是拿得出萬乘之兵,再會盟諸侯,又有誰敢違他之禮?
而天下事,需要看力量的又何止是禮法規制?
就今日王越今日敢到此,并且敢堂而皇之的假冒蛇餘國公室之後,也是仰仗着實力,不然,就剛才申到與尹陰小君子出來的時候,連說話的機會都不與他,就将他擒殺了。
他有實力在此鬧此喜宴,所以能在此發此堂堂之言,還能巧言令色來解決自身身份懸疑。
而今日往來各國賓客之多,又有淮上五國中景國小君子一行人也在場,剛才這一番事情他又鬧的大,必然廣為人所知,由此,此處過關,他便可毫無疑問的以蛇餘公室的身份登上舞台了。
此等身份,雖不是大夫名位,但因皿統高貴,極得各國上層社會認同,有此,雖無名位,也非武士,更非平民,尊貴能與大夫同列,諸項行事都能輕松許多,這也是他假冒公室的根本原因。
再以他行事之能,膽敢假冒公室,自是有着充足的準備,又豈會留下破綻與人,所謂家紋破綻,不過是他抛出來吸引眼球,好借此生事一鬧,再堂然解開将身份坐實。
這位與尹陰小君子同出來的申到,無形間就成了他此算計的犧牲品、踏腳石,而沒有今日事,也會在明日下一個機會,沒有申到,則也會有夏到,他隻是倒黴出現在此,王越卻也是适逢其會。
“這位先生,你還有何話說?”見申到無語,王越繼續窮追猛打:“若是無話可說,接下來我可要依成禮來問責于你了,你誣我假冒公室之後,并唆使尹陰小君子擒拿于我,其時,我若實力稍弱,無力反抗,豈不是被你平白冤屈擒殺?若依成禮,誣陷公室欲緻其死者,又該當何罪?”
“誣陷公室,欲緻其死命。”申到有些無力,但還是一字一句的說着:“平民者,按禮,當誅,并禍其家,大夫者,按禮,當奪其名位,公室者,按禮,當驅逐出國。”
“我是公室子,我自會按禮,自行驅逐出申國,再不回來。”
“先生不再誣我假冒了?”
申到歎了口氣:“蛇餘公子氣質談吐不凡,雄辯滔滔,能精通成禮、明各國掌故,此都常人乃至大夫都所不能。”
王越搖了搖頭,也是與之歎息:“蛇餘亡國早已數百年,久遠的都快要為世人所遺忘,我如何能當蛇餘公子之稱呼,如今我是王越,不過一介遊曆武士,隻看來日,若有機會建功立業,當以封地命名為蛇餘,以慰舊家故國,到那時才可勉強當得蛇餘二字。”
這時,申到服輸,他已達成目的,接下來也自無須叫申到繼續難堪,同時也可展示自身謙謙君子風度,就道:“成禮不過是昔日大成依當時事而制,如今物換星移,成禮不能與時俱進,為時代淘汰乃是必然,先生何必守此舊禮,循規蹈矩,再者今日之事,先生也是誤會,又何須苛責自己,自行驅逐流放呢?”
申到道:“無規矩不成方圓,無法度,則無以治天下,我求學于法家,有治平天下之志,若連自己都不能守得禮法,何談什麼宏圖大志?”
“哈哈哈哈!”忽的一陣大笑聲傳來,一個華服高冠,年約五十幾許的中老者,在一行賓客簇擁下自内出來:“剛才兩位閑侄之争之論,真是叫本大夫大開眼界。”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的蛇餘公子王越果是風姿不凡,既有賢才,也是有德,可謂是德才兼備,申到賢侄學于法,竟以禮法自律若斯,也是叫人敬佩不已。”
“各位,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必定是一段佳話啊,哈哈哈。”
中年人一發話,左右賓客齊齊應和,又說蛇餘公子王越之才,又談申到之禮法自律,還有成禮之辯,他這一岔,既贊了王越也贊了申到,而尹陰小君子為辨王越是否假冒,被王越利用整出來的鬧劇,也自收場,主題倒成了法家申到與王越成禮之争,并且如他所言,今日事傳出去,或許果然為一段佳話也未可知。
如此三言兩語,竟翻雲覆雨的改變了整個場面局勢氣氛,卻是好一張利嘴,一條三寸不爛之舌。
王越一觀,便知他應當是此地真正的主人,尹陰大夫,因見着之前情況形勢不對,就跳出來救場了,而且如此厲害,當真是條厲害的老狐狸。
尹陰大夫說完,就往王越行來,途徑尹陰小君子身旁時,朝一旁使了個眼神,就有一位親随武士,直接将小君子拉開,扯入府内,不在此丢人現眼,而後,大夫到達王越跟前。
“明日家女就将遠嫁景國,今夜送親之宴,竟能得蛇餘公子光臨,真是叫我府上蓬荜生輝,老夫當親迎公子,請。”
尹陰大夫與王越行以大禮。
王越以大禮還之:“大夫請。”
禮還,卻不向前。
尹陰大夫再行大禮,再迎,這回行禮同時小聲對王越說:“小兒無狀,還請公子海涵,稍後,老夫當備一份大禮,必不叫公子失望。”
王越對行一禮:“小君子正當年少,行事不夠周全實乃正常,我又豈會與他計較?”
随即,起身:“大夫,請。”
說罷,王越便自身移步在前,尹陰大夫一側跟随迎候引路,其他賓客則跟在其後,此等陣勢,王越竟俨然仿若此宴的主角,最高之貴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