杓昀沒有想到,自己在嚴如藍的眼中居然是如此不堪。
照着他往日裡的脾氣秉性,應該是沖到嚴如藍面前,一把掐死她才對,但是現在,他卻一直搖晃着向後退,直退到六七步開外才停了下來。
嚴如藍也沒有想到,杓昀居然會在自己面前做出這麼脆弱的樣子來。
“真是讓人惡心的惺惺作态!”
這句話猶如天上砸下來的大石頭轟然砸落在杓昀的心口上,若不是強撐着,他怕是當場就能吐出一口老皿來。
前來報訊的暗衛排名十三,平日裡大家都已十三稱之。
十三自小跟在杓昀的身邊,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他和任何一個女人起牽扯,自然更沒有見到過他因為女人大失常态,因此現在的十三生怕被遷怒,正努力的把自己縮小再縮小,心想最好能遁到土裡去才好。
隻可惜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十三将自己縮到極限的時候,杓昀忽然轉頭看向了他,一雙眼睛裡像是有火在燒一般。
“朕一再的囑咐你要好好的看着煙雨酒館,這就是你給朕看出來的結果嗎?!”
十三的額頭咚的一聲碰到了地上,惶恐說道:“屬下該死!”
杓昀悠悠說道:“朕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就是因為知道,十三才會如此惶恐。
“是,屬下這就去找暗一,自斷兩指領罰。”
杓昀正要點頭,卻聽到嚴如藍忽然喝了一聲慢着。
杓昀還真的就不動了,初次見到嚴如藍的十三看在眼裡暗自心驚,心裡開始揣摩起嚴如藍的身份來。
“藍兒你要說什麼?”
嚴如藍将杓昀當空氣,越過他走到十三面前說道:“十指連心,做什麼非要現在就跟自己過不去,你且先帶我去煙雨酒館看看,看過之後說不得還能多出幾個陪着你一起斷指的。”
杓昀無奈閉眼道:“藍兒,你認定了這件事是我做的對吧?”
嚴如藍連頭都沒有回,涼絲絲的說道:“民女不敢,民女不過是想不通透皇上為何要派人看着煙雨酒館而已。”
“朕……”杓昀開口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了。
嚴如藍回過頭看着他說道:“皇上你怎樣?”
杓昀揮揮手對十三說道:“你先去外面等着。”
待十三出去之後,杓昀一步步走到嚴如藍的面前,看了她良久之後說道:“朕派人守在那裡,就怕夜風對你沒有死心,不管你信不信,朕就是為了這麼個可笑的因由。”
嚴如藍不屑的轉頭冷哼,擺明了不信杓昀的這番說辭。
“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這樣。朕知道你們兩個是兄妹,此生再無别的可能,但是朕深知夜風的為人,知道他這輩子哪怕是終身不娶都會把你給放在心尖上,所以朕的心裡總是有那麼一個疙瘩,哪怕夜風在心裡偷偷的想你一下,朕這心裡就跟針紮一樣!”
嚴如藍一下子就炸了起來,抓着杓昀的衣領子說道:“所以你就害死了他!就因為這個荒唐的理由害死了他!”
杓昀歎道:“你已經給朕定了罪,朕多說多錯,算了……”
嚴如藍再也不想在杓昀面前多待一會兒,提起裙擺就出了大殿,沖着宮門口的方向去了。
不出片刻,十三就聽到殿裡面傳出了杓昀的聲音,讓他跟着嚴如藍,可不能出了什麼閃失,否則的話,斷的可就不止是兩根手指頭了。
十三不禁出了一背的岑岑冷汗,趕忙收斂了一下心神追着嚴如藍去了。
待他們兩個走遠,杓昀伸出兩掌拍了兩下,就見一個黑影從房梁上落了下來,跪在地上雙手抱拳道:“皇上有何吩咐?”
“煙雨酒館的火究竟是何人放的,朕要在最短時間内知道結果!”
嚴如藍匆忙趕到了酒館的門前,正巧看到最後一具屍體從裡面擡出來。
那屍體身着了一件淺粉色的裙子,一看就是年輕的小姑娘才會有的穿着打扮。
嚴如藍咬着手指慢慢靠了過去,試探了好幾次才将那塊蒙在屍體臉上的帕子揭了開來。
帕子下面的那張臉一多半已經被熏的皴黑,但仍舊不難看出生前是個漂亮的姑娘。
嚴如藍看着那張臉又撲哒哒的開始掉眼淚,半天後才哽咽着喊了一聲燕兒。
嚴如藍和杓昀達成協議的當天,親自帶着她将夜風和徐銘送進了這煙雨酒館裡面,為了顯示自己的大方,杓昀還準許嚴如藍在這裡用了一頓飯。
也就是這一頓飯的工夫,嚴如藍認識了活潑可愛燕兒。
原來這燕兒是柳潤雨收養來的小孤女,為了防止别人輕看她,柳潤雨才對外說她是自己一個姐妹的孩子,隻可惜父母早逝,這才被自己養在了身邊。
這燕兒的性子和嚴如藍差不多,加上那天嚴如藍難得的好心情,話也比平日多了不少,因此上她們兩個沒說幾句就熟稔了起來。
最後離開的時候,嚴如藍還難得的拽住了杓昀的袖子,說是讓他給燕兒挑個好人家。
可是這才幾天,再見面的時候居然陰陽兩隔了起來。
嚴如藍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頭都沒有擡的問道:“其他人在哪裡?”
十三已經大緻将嚴如藍的身份低聲說了一遍,因此立馬就有人引着嚴如藍往那臨時搭起來的竹棚下面走。
僅和柳潤雨、徐銘二人簡單見過一面,嚴如藍就算是記得他們的容貌,也記不得他們二人的身形,尤其是面對着兩具焦炭一樣黑乎乎的屍體,嚴如藍甚至不能分辨出來他們究竟哪個是男,哪個是女。
但是當她走到第三具屍體的前面時,卻如同遭到了五雷轟頂一般。
那屍體并沒有被燒的很厲害,雖然說臉上的五官已經有五六分分辨不出,但是嚴如藍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他不是别人,正是讓自己動了心最後又變成自己兄長的夜風。
嗚嗚咽咽的哭了一通,嚴如藍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空,好像找一個懷抱放肆的大哭一場。
按理說她還有個父親,并且人也身在暄陽,可是自從知道整個尤溪村那麼多條人命都是被他所害之後,嚴如藍看他已經不再是父親,而是一個陌生人。
哭到累的再也哭不出來的時候,嚴如藍将臉埋在雙膝中間,想着自己替杓蘭嫁去西川也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