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傅昕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先是偷看了一下屋内的情況,随後,才輕手輕腳地走進屋裡。
客廳内一個人都沒有,靜谧得過分,他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着不少的空酒瓶,他小小的眉頭不由得蹙在了一起。
看來,媽媽今天又喝醉酒了。
這樣的現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早在他有意識以來,媽媽就嗜酒如命,不外出的話,基本都是抱着酒瓶過活的撄。
媽媽嘴裡念叨的那些“不複以往輝煌”的話他不懂,他隻知道,他們家隻有三個人,包括他在内還有媽媽跟奶奶,他的爸爸向來都是一個禁忌的話題,要是提起,奶奶總會抹淚,而媽媽總會對他發脾氣。
雖然,媽媽對他發脾氣是經常會有的事。
不管媽媽每次醉酒往他身上落下多少拳頭,她都知道媽媽肯定是愛着他的,因為他總是會在睡覺突然驚醒的時候,發現媽媽就坐在他的床頭,看着他的臉發起呆來,嘴裡還直說着什麼“真的好像”之類的話。
他們本來是住在大房子裡的,可是慢慢的,他們便搬到了小房子,而現在住的小房子,還是前兩個月剛剛搬進來的償。
他不喜歡搬家,因為每一次搬家,奶奶和媽媽的心情都不好。
鄰居們對他們都是避而遠之的,總是會在他們的背後指指點點,說她媽媽就是一個賤貨,隻會到處去勾引男人。
他不懂得“賤貨”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的詞。
他沒有讀過書,在他這個年紀的其他小朋友,早就上幼兒園了,可是媽媽說,他不需要上學,他向來是最聽媽媽的話了,所以,既然媽媽說他不需要上學,那麼,他也不會再去羨慕那些同年齡的人。
房間裡傳來聲響,他走過去往裡頭探頭。
“媽媽。”
佟雪就坐在地上,手邊放了不少的空酒瓶,而她自己正拿着還有半瓶多的酒在往自己的嘴裡灌。
昨天晚上,那個胖得像豬的男人竟然把她給抛棄了,他憑什麼抛棄她?她是那種他随便玩玩就能抛棄的女人麼?偏偏,她今天把那些地方都翻遍了,好不容易把人給找出來,那個男人當着那麼多的人面前将她毫不留情地趕了出去。
呵,真是可笑,她就是貪錢,那又怎麼樣?像他長得那麼胖那麼醜的男人,她看上他,是他的福分,她都不嫌棄他有老婆了,他憑什麼還要嫌棄她是個萬人騎?
此刻正是醉意上頭,傅昕的出現讓她莫名地點燃了心底的那簌火。
“我讓你去偷的酒呢?”
傅昕垂下了頭,方才,媽媽讓他到外面的一家小賣部去偷酒,他是小孩子,偷點東西大人肯定不會注意到的,可是他不敢,在那小賣部前磨蹭了許久,到底還是跑了回來。
“我……我沒有拿到……叔叔阿姨他們都在……”
她猛地将手裡的酒瓶砸到牆角,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手一揚起,絲毫沒有留力就往他身上打去。
縱使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傅昕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媽媽,你不要打我,我好痛啊……”
可是不管他怎麼喊,她卻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現在極需出氣筒,而傅昕就是撞到了槍口上。
“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不聽話!叫你去辦點事,你都沒辦到!我要你做什麼?!”
他哭得厲害,即便如此,還是帶着哭腔哀求。
“媽媽,媽媽你别不要我……我會乖的,我一定會乖的!我下次一定會拿很多很多的酒回來給你的……媽媽你别打我,我好痛,媽媽……”
不管他怎麼喊,她都好像聽不見似的,直到打累了,她才收回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
“你給我滾出去!沒出息的東西!”
傅昕抽泣着,沒敢繼續留在這裡,深怕媽媽會繼續打他,連忙跑了出去。
他就躲在露台的角落,蜷縮起身子,盡可能地讓自己縮成一團。
手臂上腿上,都是滿滿的痕迹,有些舊傷未愈,新傷便又添上。
他抹掉眼淚,媽媽總是讓他去偷東西,偷不成就打他,可是他偷到了,如果被那些叔叔阿姨們發現了,也是免不得一頓被揍的。
他是覺得委屈極了,他年紀雖小,但心裡也明白,偷東西是不對的,但他要是不偷回來給媽媽,媽媽會生氣,他不想惹媽媽生氣,深怕媽媽一氣起來,就會不要他。
不一會兒,薛劍虹回來了。
這些年來,薛劍虹與佟雪都過着各自的生活,即便住在一起,但相互之間都是不幹涉的,薛劍虹對她做的那些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有人給她錢花就行了,她在外人面前總得要用錢來支撐起門面。而傅家給的那點錢,又怎麼可能夠她們的花費?
在傅家的那些年,不管是薛劍虹還是佟雪,早就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了。
她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露台的角落發現傅昕,看見他身上新添的傷痕,她不禁驚呼出聲。
“哎呀,我的寶貝孫子啊!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傅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薛劍虹是氣到不行,直接噌噌地就跑到了佟雪的房間。
這麼遠的距離,他都能聽見兩人的吵架聲。
“佟雪!你做什麼又打孩子?你要是把孩子打壞了那該怎麼辦?我的寶貝孫子可是傅家的嫡孫!往後要繼承整個傅家的!”
即便是離開了傅家,她仍然在做着這樣的美夢。
這五年傅臻的近況她不是不知道,傅臻與那白薇沒有結婚,而早在五年前葉暖就帶着女兒不知所蹤,如今傅臻的身邊沒有女人為他生兒子,那麼,傅昕便是遲早要繼承傅家的财産的,到了那個時候,她薛劍虹就要翻身了!
她可不允許佟雪來壞她的好事。
然而,聽見她的話,佟雪卻是冷笑出聲。
“繼承傅家?媽,你也不看看我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你覺得這孩子還有可能繼承傅家麼?”
“為什麼不可能?”
薛劍虹是滿滿的笃定。
“傅家就這麼一個孫子,當然得繼承傅家的産業啊!”
佟雪從地上站起身來,雖然還帶着醉意,但是她所說出口的話,卻是生生要撕碎她的美夢。
“媽,你别忘了你那個兒子!傅元彥也是傅家的嫡子,可是他的下場又是怎麼樣?他現在還呆在牢裡!”
提到傅元彥,薛劍虹的臉是徹底沉了下來。
她可憐的兒子啊,在五年前就被關進了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平日裡就連見面都不成,天知道,這個兒子她可是自小就捧在手心裡寵着的啊,何時受過這種委屈了?
“佟雪!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的兒子?你整天在外面勾引别的男人,丢盡元彥的臉,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
……
兩人的吵架聲越來越大,傅昕有些受不了地用手捂住了耳朵。
小小的身子蜷縮得更緊了些,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奶奶和媽媽不要再吵了,隻要奶奶和媽媽不再吵架,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醫院門口。
安小曼首先推下門走下車,待褚暖也下車以後,便反手将車門關上。
她挽着她的胳膊,看着面前的這間醫院,嘴裡還不斷地唠叨着。
“這醫院可是整個邑洲規模最大的醫院,你那個看診醫生是這樣的吧?預約的時間是兩點?”
褚暖點頭。
之前替她看手的醫生,據說是這間醫院的權威主任,相關方面還有獨立的科室,除了他以外,還有醫療團隊,比她之前在俞城看的醫生是厲害多了。
她這幾天想了想,在安小曼的建議下,到底還是決定接受治療。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她不知道這一次等待着她的究竟是失望還是希望,但不管怎麼樣,她願意試上一試。
安小曼看了看時間,發現差不多了,就趕緊拉着她走進去。
那專科就在五樓,兩人搭着電梯上樓,因為來之前就已經打過招呼了,所以當她們到達的時候,早就有人候在那裡了。
護士帶着她去做詳細的檢查,安小曼就在外頭等着,做完全部的檢查以後,已經是三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