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應一聲是,起了身走過來,見那明黃襁褓中一個白裡透紅的嬰兒,原本不高興的嘟囔着小臉,卻在看見自己的瞬間,高興地咯咯笑了起來。
孝莊便笑着說:“瞧瞧,胤礻我倒頂喜歡你這個哥哥呢。”
胤礽本來伸出的手想握一握那孩子的小手,卻在聽到‘胤礻我’這兩個字時,便不由怔住,縮了回去。
太子一雙眼睛十分幹淨清澈,連眼白也泛着一絲淺淺的天藍,隻是看着曾祖母,問道:“十弟叫什麼?”
孝莊語氣平緩溫和,一字一字說的很清楚:“胤礻我。”
胤礽才點點頭,又道:“該到回去學《大學》的時候了,胤礽告退。”
孝莊眼角有了淺淺紋路,可那雙眼眸卻是極亮極為有神的,晶亮深邃的眼眸隻是這樣瞧着眼前這個孩子,溫言說道:“去罷,功課雖要緊,更要緊的是有一副硬朗的身子,該休息時不要硬撐着。”
胤礽應了聲是,退出了慈甯宮上了坐辇。
擡辇的太監們擡着主子回了毓慶宮。
跟着胤礽的哈哈珠子德柱見主子悶悶不樂地下了坐辇,回到宮裡攤開了書想事情,卻也不敢問,見侍講的太傅進來,忙向太子提醒一句。
胤礽擡起眼睑來,那眼中卻沒什麼神氣,說道:“太傅,您看這個字念什麼?”
那官員走上前去,觑了一眼,見是個‘礻我’字,隻因十阿哥才定下名字沒多久,知道的人卻也不多,故而他并不知情,看了會子,卻跪下道:“微臣慚愧,并不認識此字。”
胤礽一手托腮,輕輕轉臉看過來,開口便似乎歎了一口氣似的:“竟也有師傅不識得的字。”
那官員微微汗顔,極力想找尋些顔面回來,便禀道:“古來倉颉造字,便是依舊形似,如今将此字分割,便是一個福字加一個我字,似乎是将我之福賦予爾之意。”
胤礽小小的眉頭便是一皺,從雕龍紫檀朱漆玫瑰椅上站起身來,欲往外走。
那官員一駭,要知道皇帝對太子要求極為嚴格,如今未讀書怎就要走,想到這他忙叩了個頭,叫了聲太子。
太子唇角勾起一絲譏諷,轉身從桌案上抽出數張壓在端硯下的字來,說道:“這是今日的功課,大學裡那一段我也已熟背,師傅若不信,可以随意考教。”
那官員一愣,胤礽已然大步朝外走,邊走邊說道:“既然太傅不考教,那孤尚有事,就不奉陪了。”
德柱見主子出去,忙也丢下那官員,猴兒似的蹿了出去,一面攆上太子一面氣喘籲籲地問道:“太子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呀?被皇上爺知道,要連累奴才們吃挂落。”
太子并不停步,隻說:“孤悶得慌,去叔姥爺家裡吃茶。”
德柱忙道:“這可使不得,您是萬金之軀,尚無人扈駕安排,如何能出宮去?”
太子說道:“那日旁聽大臣們議政,說尋常時候都往文淵閣呆着,孤去文淵閣找,自然有人願意送信給叔姥爺來接孤。”
德柱正着急,忙道:“既然如此,那太子爺請先回宮去,奴才找人往外頭送信兒,您這樣跑出去,叫大臣們上折子給萬歲爺知道,奴才們的命便沒了,求太子爺體恤奴才。”邊說邊跪在地上抱住胤礽的大腿哀求。
胤礽便立住了腳,視線隻遙遙望着遠處清一色鋪砌的漢白玉石禦道,良久方道:“孤依你這主意,還不快去。”
那哈哈珠子隻忙不疊去了。
雖是十月裡,那日頭卻又幹又毒,胤礽隻覺喉間幹渴,卻又說不出所謂何來,後宮逼仄,前朝卻如此廣闊。
因皇帝南巡,百官或随駕,或留在部院衙門,空蕩蕩的天地間唯獨他一人……
那日頭依舊這樣豔,越是日落西山,便越是灼人,似被誰不甚丢落的火球。
容悅阖上手中的賬冊,轉頭透過支摘窗瞧了眼外頭,怔了一怔,聽到宮女通禀聲,忙掩下憂思換上笑容,迎了上來。
皇帝進了門,便習慣性地握住她手,笑問:“在做什麼?”
容悅笑道:“沒什麼,想着到了沂州府,要多摘些冬棗兒給皇祖母送回去。”
皇帝挑眉問:“就這事兒?”
容悅點點頭,問道:“皇上可用膳了?中午吃的素燒茄子幹和溜豆腐味兒不錯,我叫人給你留了。”說着要起身去安排。
皇帝按住她道:“不慌,朕叫人安排了。”
容悅微詫,見他拍了拍手,兩個内侍捧了食盒進來打開,拿出兩碗銀絲面出來。
皇帝擺手叫人退下,才說道:“今兒是胤礻我的周歲,朕是做阿瑪的,怎會不記得?”
容悅心中感懷,撲在他懷中,皇帝在她發上輕撫兩下,說道:“若非時間上不合适,朕也不想叫你錯過兒子的周歲。”
容悅忙搖頭道:“沒事,胤礻我在皇祖母宮中,怕是吃的比咱們還好。”
皇帝一笑擡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下,又道:“黃河屢次沖決、久為民害。雖然有奏折呈上,未曾親曆,到底不了解河勢洶湧,堤壩遠近,朕已下谕河道總督靳輔安排,等到了宿遷先去視察河工,都是一堆男人,也沒什麼景色,就不帶你去了,到時你先行往禦舟上等候。”
容悅點點頭,道:“那我這幾日便為皇上把行裝整理出來,”又問:“一路要小心在意,大約用時幾日?”
皇帝想了想說道:“也就是一兩日,你若悶了就找随行的诰命夫人說話。”
容悅嗯了一聲,皇帝才拿起銀箸塞在她手中說道:“快吃吧,涼了再吃要傷胃。”
容悅心中溫暖,仿佛再無什麼傷懷之事,又想隻要同他在一處,便處處都是天堂。
如是先行登了禦舟,連着兩日都是順風,一路平穩,禦舟順着風勢走行飛快,入夜便停泊江邊。
真真兒是槳聲燈影,容悅才躺下,數着皇帝離開的日子,便聽到外頭珠簾攢動的窸窣聲。
容悅睜開眼來,見皇帝湊在一盞薄紗宮燈前換衣裳,便也披了衣裳下床來。
皇帝畢竟是被人服侍慣得,那金珠紐子又着實不易扣上,容悅便上前為他扣紐子。
皇帝見她睡眼惺忪,隻穿了件海棠紅的中衣,露出大幅白生生的酥-兇和一角牙白色肚兜,不由擡手環在那纖腰上,口氣中也多了些憐惜:“吵醒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