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六阿哥活生生一個人夭折，她豈能無半點心虛之處？即便是衛貴人，你回想一下，她暗地裡做哪些事時莫非竟無半分異常之處？”
皇帝垂頭不語，心底卻輕松一點點，或許他就是想聽到皇祖母将容悅與此事撇清，不知為何，一涉及容悅的事，他就亂的很，控制不了似的，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很是不好，叫他覺得危險，他試圖遠離一些，卻又難以掙脫。
孝莊看着孫兒糾結的模樣，隻是歎道：“僖嫔背後的人，還可以慢慢查，但如今必須快速處置，不然後宮人心惶惶，還要出大事，”她頓了頓，說道：“如此陰詭之事，傳出去為免于損皇室體面，便說胤祚是暴病而亡罷。”
孝莊說着看向玄烨：“胤祚受此無妄之災，德妃夭折了一個孩子，皇帝多加憐惜些罷。”
“日後你也該長個教訓，不論是德妃還是貴妃，得知道怎麼才是對她好，否則這寵愛就會招惹嫉妒，會像一把一把犀利的小刀子，将她粉碎。你常說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你皇阿瑪疼不疼董鄂妃，可到頭來她又得了什麼好兒？兒子夭折，早早兒的撒手人寰，皇祖母相信，日後應怎麼做，你心中已有明斷。”
皇帝垂眸靜默半晌，方應了是，又告了退。
李德全見皇帝出來，忙吩咐步辇預備，小心翼翼地上前問：“皇上咱們去哪兒？”
皇帝腦海中仍隻是回想着太皇太後的諄諄叮咛，‘你皇阿瑪疼不疼董鄂妃，可到頭來她又得了什麼好兒？應怎麼做，皇祖母相信，你心中會有明斷。’
皇帝眉頭皺起，隻道：“去承乾宮，看看四阿哥。”
素蘊恭送皇帝離開，才向蘇茉兒點點頭，随蘇茉兒進了西側隔間。
陰暗裡一個人影畏縮着，聽見門響猛地撲過來，抱住蘇茉兒衣擺凄凄哀求：“嬷嬷救我。”
蘇茉兒神色中滿是嫌惡，隻道：“我來傳太皇太後懿旨，”說着回身關上門，将一套衣裳放在她身前說道：“請姑娘更衣，跟奴才去永壽宮拜别貴妃娘娘罷，太皇太後吩咐，貴妃主子現懷着皇嗣，不可受驚，姑娘若肯聽話，老祖宗自會開恩，如若不然……還請姑娘聽話，别叫咱們費事。”
和萱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也知如今不論再怎麼哀求主子，主子也不會像對甯蘭那樣不顧身孕跪求太皇太後開恩了，她木然松開手，磕了個頭道：“奴才自知罪該萬死，不敢求太皇太後饒恕，隻求嬷嬷代禀，老祖宗能賞奴才家人些銀子，以便贍養我娘。”
蘇茉兒面上一諷，說道：“我自會禀告。”
和萱淚珠滾滾，一面換衣裳一面思及這些年與容悅主仆之情，以及容悅多方關愛照料，隻覺又悔又恨。
到了永壽宮來，蘇茉兒含笑傳了太皇太後的囑咐，才又道：“和萱姑娘也是有福的，那日到慈甯宮送東西，恰好被來請安的科爾沁王妃瞧中，讨去給小兒子做個側妃，這可是頂頂好的福氣。”
容悅容色清淡，依着禮數道：“嬷嬷說的是，如此，我也給她些東西添妝罷，”一面吩咐春早：“去把給和萱預備下的那份妝奁拿來罷。”
和萱将那匣子接在手中，沉甸甸的，有這些添妝，嫁個老實疼人的相公，原本她還有大好的日子，如今卻都完了，想到這她不由低泣，跪地道：“主子恩德，奴才隻盼着來世結草銜環，再來報答了。”
素蘊怕她說出不該說的，上前攙扶起她道：“姑娘嫁的遠，難免舍不得舊主，快收收淚罷。”一面先行攙扶她出去。
蘇茉兒才笑說道：“太皇太後已查明，六阿哥隻是突發絞腸沙，與娘娘無幹，甯蘭姑娘雖是無罪，卻也有服侍不力之責，為着安撫德妃，老祖宗已為她選了夫婿送出宮去。”
容悅點頭道：“多謝皇祖母。”
蘇茉兒又囑咐幾句安心養胎，方才去了。
容悅微歎一聲，春早見衆人都退下，才對容悅道：“主子既然也知道和萱姑娘的罪行，怎的還給出那份嫁妝？”
容悅薄歎一聲：“皇祖母是怕我傷心難過，才大費周章地叫蘇茉兒做這個戲，我又何嘗不是怕皇祖母傷心，才故作不知罷了。”
“到底太皇太後還是心疼主子的，”春早說道：“果然親自過問了，若非不放心素蘊，又如何牽出和萱，到底是奴才監察不利。”
“她是跟我從府裡出來的，我以往隻說她有些心高，又想着人活在世，即便是為自己着想一些，亦是人之常情，隻到底不肯相信她會背叛我至此，我一直堅持‘甯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以為這一片慈悲心能得福報，誰知到了今日，卻是我的善意害了我的甯蘭，可見善心也是無用的東西。”容悅開口，不由落下淚來。
“娘娘心底慈悲，福報都在後頭呢”春早見她鑽了牛角尖，隻能勸道：“況且太皇太後開恩，甯蘭姑娘尚在人世，主子切不可過于憂懷了。”
容悅略略解懷，想起前路，又覺絕望：“怪我，都怪我，怎麼那樣該死，非得去給太子送壽面，害死了六阿哥一條人命，德妃一定恨死我了，皇上那樣疼六阿哥，那樣寵愛德妃，心裡定是傷心透了，不肯原諒我。”“我雖非故意，卻也間接害死了六阿哥，皇上他……”春早想起孝昭皇後對皇帝的态度，隻覺得皇帝面上雖和善，骨子裡是個冷面冷情的人，當下見她尚懷着身孕，隻勸道：“世事涼薄，不是你算計我就是我謀劃你，主子今後要先為自己着想的是。”
容悅隻消一想起甯蘭的處境，想起胤祚的夭折，就悔恨萬分，若時光能倒流，她絕不會再做那樣的傻事，又想起素日恩愛，隻是哽咽難言。
春早知道她的性子，遇事極難放下，隻盼着時日久了也就淡了罷，當下好言勸慰，先叫她保養龍胎，也不知皇帝此刻在做些什麼。
原本人流如織的永壽宮大門，如今緊緊關着，有宮嫔從門外頭傳來經過往慈甯宮請安時往往要閑話上幾句：“瞧小鈕钴祿氏，起先那樣得寵，如今也可憐……”
“太皇太後對她已經算是輕縱了，虧得那碗壽面是六阿哥吃了，給太子擋了災，若是太子爺吃了，還了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