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繼續說道:“門口的兄弟,你們也别站着了,你們出來一個人幫我送送三位大夫。”
說罷,從枕頭下面拿出三錠金子分别遞給三位大夫,作為診資,弄得王、張、顔三位大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吧,自己連主家是什麼病都沒看出來,更沒下藥,心裡虧得慌,如果以後傳出去,也丢不起這個人;不接吧,看着表妹堅定的眼光,再想想這些門神似的人,又擔心不收錢而得罪了這些人。
金泰看他們磨磨唧唧的,早已經的不耐煩,“拿上!讓你拿你就拿,磨叽什麼!”
三位大夫趕緊拿上金子,朝表妹鞠了一躬,跨上藥箱,轉身就走。表妹見他們走了,接着說,“大喜、二喜,你們兩個再去請兩位。請不來人的話,你們也就不要回來了。”
大喜、二喜平時沒見過表妹這麼潑辣的一面,沒吃伺候吃飯的時候,也還以為她就是一位娴淑溫良的主母,當下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心想以後得用心伺候了,轉身就朝外跑去。
表妹繼續說道:“門口的幾位弟兄,你們進來,從現在起,你們隻留一個人在這裡守衛,再去一個人給老家發飛鴿傳書,告訴他們堅守老家,不得放任何人進出,其餘的人到門口去,守住門口,不讓任何可以的人進到會館來,同時不準住在會館裡面的人随意走動。”
表妹對金泰說,“王掌櫃,多虧了你主持。但眼下還有一件大事要辦,有勞你親自去跑一趟。你去請趙長庚趙總爺立馬過來,商量事情。你就說大爺請他。”
金泰剛出大門沒多遠,就見長庚騎着馬,邊走邊哼着小曲,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他還不知道這是大兒子安排人過去請的,還隻當是碰巧碰上了。
長庚見他來了。還以為是大兒子派去催他的人,老遠就笑呵呵地說:“你們家老闆真是心急之人,我來晚一點,就讓你來催我。我這不是來了嘛。”
說完還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似乎一口飯菜馬上就要噴湧上來,看樣子昨夜吃的酒,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金泰見他這個樣子,連忙跑上前去,扶住馬頭。牽了就走。
進得會館,長庚這才聽金泰說大兒子突然昏阙過去了,這才立馬召集起來,當下就要闖到後院去看過究竟,幸虧有金泰拉着他,說後院有主母在,不方便。
他說話時,恰好被等候在門口的小雲聽見了,小雲告訴了表妹,表妹就來到門口。專門請長庚和金泰進去,說都是自家兄弟,不要見外。
長庚和金泰這才一前一後地進了後院,直趨大兒子靜卧的房子,隻見大兒子雙眉緊鎖,似乎睡着了在做夢一樣,隻是臉色泛白,沒有皿色,有時還渾身微微發抖。
長庚雖在行伍,砍砍殺殺之間。卻也學得一些救死扶傷的醫道,當下就學着大夫的樣子,試了試鼻息,又摸了摸脈搏。再對比了自己的情況,滿臉狐疑地說,“沒問題啊。不像生病的樣子啊。”
表妹不信,也用手過去試了一下大兒子的鼻息,又側耳聽了一下他的呼吸聲,感覺正常。就像是平常睡着了一樣,感覺不可思議,前面三位大夫在的時候,摸着鼻息還是若有若無,面色也是百裡泛紅,不是皿色的那種紅,而是接近紫色的那種紅,就像是皿流不暢的樣子,怎麼一轉眼之間,就已恢複正常。
幾個人也都覺得不可能,這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啊,再一摸手心和腳心,也是溫潤如常,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即便如此,人醒不過來,也不行啊,就像大夫前面說的,即使身體恢複如常,但是不能醒過來,不能說話,那這樣的人有和沒有那不是一樣的嘛。
表妹看着看着,突然細聲地哭了起來,晶瑩我的淚珠吧嗒吧嗒地從眼眶裡冒出來,一顆一顆地滑落臉龐,被扯成老長老長,掉落在大兒子的嘴角。
抱着最後一絲,表妹抱着大兒子的腳闆,想起小時候兩個人在一起玩耍淘氣的情景,不由自主地用手指頭扣起大兒子的腳闆心來。
“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夫人饒命!”正在這時,大兒子猛然大笑了起來,吓得表妹吧嗒一下把抱在手上的腳闆扔到了床上。
等醒轉過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剛才是大兒子故意逗自己開心,兩個人打鬧了好一陣才停下裡,這才意識到旁邊站立着朋友、家人和弟兄,立馬弄得滿臉通紅。
“好你個老西哦,故意戲弄我們啊!”
長庚率先開起了玩笑。金泰是知道前面的事情的,知道剛剛此前,大兒子還生死攸關,命懸一線,連婺江城最有名的三位老大夫也束手無策,怎麼一會的功夫,就完好如初,就像是睡了一覺一樣,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主家醒過來了,并且病愈如初,确是大好事,否則,撂下這麼大一攤子事情,自己該怎麼辦呢?
主家這麼些年待自己不薄,給的錢足夠十輩子花的了,可是自己為着報恩,還是願意在這裡繼續服伺下去,直到老故。
大兒子一翻身坐了起來,笑眯眯地望着他們,他們也不好意思,趕緊退後幾步,到門外站定,等他收拾好了再說。
約摸一頓飯功夫,大兒子出來了,這期間表妹給他講了剛才在他身上發生的吓人事情,也講了自己處置的經過,大兒子說,這麼些年跟着我不錯,長進不少,表妹笑着錘了他幾拳,眼角卻不争氣地流下淚來。大兒子出來後說,“長庚,你來得正好,我不是叫人過去請你嘛,正要有事跟你談。”
接着又對其他人說,“我沒問題了,你們就散了吧。”
雖然大家都散了,不過還真把大家虛驚一場,這麼些年來,大兒子身體非常好,從沒有生過病。隻是偶爾感冒一下,但也很快就過去了,更不要說像今天這樣吓人的了。
他們走了以後,大兒子讓表妹和小雲也去忙别的事情。不要管他了。端着一杯茶,大兒子說,“你姐夫高升了。”
“我知道,你看我這吃喜酒的勁還沒醒過來了嘛。”
大兒子暗自吃驚,他是今天早晨早早地才最終确認玉剛升任中堂的。昨天上午也才隻是聽說,他怎麼就這麼早得到消息了?
轉念一想,其實也就明白了,自己不管跟玉剛多好的關系,自己畢竟隻是個民,在玉剛的眼裡,自己就是“與民同樂”的一個例子和典型,而長庚跟他可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戚,人家有什麼消息,自然是先跟親戚說了。所以當天夜裡得知的消息,而第二天一早才通知自己,自己知道後,全城也就都知道了,這才有了自己出門的時候門口等了那麼多巴結的人。
想想也就釋然了,大兒子笑嘻嘻地說,“難怪看你睡眼惺忪的,原來是跟小妾喝酒去了,難道這個未過門的小娘子又為你生了一個?”
大兒子故意裝糊塗,而長庚的這個小妾。則是金奎專門給他送上去的,也是一位苦人家的姑娘,過去之後享了不少的福,以您以後還給長庚添了一個大胖小子。
長庚怕老婆管。就放在了别業裡邊養着,養小老婆的費用和地方都是金奎幫着給張羅的。
而長庚也知道這背後都是大兒子幫忙安排,而小妾最近肚子又鼓了起來,似乎又懷上了,所以長庚對大兒子心裡一直心懷感激。
這麼些年來,他們的關系早已超越了官民和江湖弟兄的關系。雙方有什麼事情也不避諱,這才有了這一出。
長庚解釋說,“老大,你别見怪我,昨半晚上,我姐夫叫我過去說有事相商,去了之後才知道他的吏部升職文書先聖旨一步已經來了,去了之後非留着我喝了半晚上的酒。
我那時想溜出來給你通報一聲,可是走不開身,後來一想反正天亮你也就知道了,我這才放開吃酒的。”大兒子哦了一聲,表示在聽,不過這對他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趕緊把話題岔開來說,“你我兄弟還這麼見外。不說了。我們說正事。
馮中堂今早也跟我談了,他老人家的想法是讓我也跟他到省桓去,把生意做到全省。
我覺得這也是個非常好的機遇,我就答應了。
不過,在我走了以後的一段時間,這邊的生意還得你關顧,别在這交接時期,被亂七八糟的人鑽了空子。”
大兒子指的亂七八糟的人,長庚心裡也是有數的,就是指新到任的府尊鄭文治。
這個人與玉剛本是同年中榜,二人作為同年,原也是同氣連枝,在官場上互相支持幫襯,很快都相繼從微末小吏晉升為府州之尊。
在此之前,文治為邊城府尊,玉剛為婺江府尊,兩個人也是過從甚密,經常書信往來,可是這兩年玉剛在朝廷的影響一浪勝過一浪的時候,明眼人知道他遲早是要升官的。
作為同年的文治心裡感覺有點失落,這一下得知同年玉剛猛地一下連升三級,不僅巡撫全省,更是署理總督,權傾一方,心裡的不平衡感肯定是更強了,何況他還是來接玉剛的位子,本來好好的同年今後就勢必水火。
所以,作為玉剛的小舅子,長庚必須盡快有個決斷,去還是留,如果要走就早點走,如果要留,也要有個留的章程。
同時,玉剛讓大兒子馬上就走,這一點他能做到,這裡的生意不影響,繼續開張就行了,大不了在省桓之地臨時設個辦事處,慢慢地再把生意開張起來。
而長庚就不一樣了,他雖說隻是個千夫長,可大小也是朝廷的人,一升一降、一舉一動,都需要朝廷發布命令,否則半步也不能挪窩。
從隸屬來說,他的這個職務屬于府尊管轄,隻有府尊有直接的權力調動他,而作為上憲的一省巡撫和總督,則隻是個間接的管理權力,具體執行還是要靠府尊來做,如果府尊識相點,隻要巡撫一個眼色,他就痛快麻溜地辦了,如果兩個人有了龌蹉,鬧起了别扭,甚至巡撫、總督彈劾府尊,最終的結果就需要朝廷裁決,那這個過程就長了。
所以長庚的這個事情還在兩可之間,也正因如此,大兒子就要拜托他在這段時間内繼續關照生意,尤其不要讓文治攪亂了他們的生意布局,更不要可以在他與玉剛、長庚的關系上做文章,否則自己夾在中間,隻有兩面受氣。
後來的事實證明,大兒子的這些擔心都是必要的。
文治到任之後,一改前任治理風格,大搞闊斧推行革新,把玉剛一番心皿打理起來的盤子局面弄了個稀裡嘩啦,玉剛幾次問起,文治還振振有詞,說什麼鼎故革新、振奮人心,還說什麼越是升平日久,豐衣足食,越要居安思危,着眼長遠。
剛開始,玉剛礙于兩人此前的關系,也就隻是問問,并沒有幹涉,甚至一些同僚在說文治諸多不好的時候,玉剛還開銷了幾個人,要他們少說多做,并從側面為文治開脫,也是為自己下不來台的臉面找個地方放。
可是後來文治行事越來越乖戾,決定撤銷長庚的千夫長職務、并組織師爺盤賬,要清算他前任玉剛施政之中的一些問題的時候,玉剛再也不肯忍讓,直接用巡撫關防封了婺江府衙的門,任何人不得進出。想不到文治還是不是好歹,竟然私自撤下剛剛貼好的封條,要開府辦公。
這一下,一個決絕的念頭在玉剛的頭腦裡面閃過――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了斷了這樁公案。
原來,玉剛署理總督之職後,朝廷為了方便玉剛剿匪靖邊,賜予他先斬後奏之權,三品以下官員人等,可以不經請旨,直接砍頭,而文治是四品官。
緊要關頭,玉剛好歹是讀書人出生,殘害同僚甚至同年的事,他做不出來,還是尋了個理由,讓朝廷開銷了文治,讓他回家休養去了。
這邊才算清淨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