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即使是修拉,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踏進過西部的亡者森林。
在亡者森林近處,他們遇到了愛斯蒂和亞倫姐弟。氣氛不可避免地沉悶了下去,亞倫前方隊伍唯一的黑騎士,揮舞着大劍為大家斬開了進入亡者森林的路。
特薩記得自己每一次進入亡者森林的景象,每一次,即使在短時間的暴躁之後,亡者森林都一定會向着特薩發出親近的信息,她是亡靈之子,理當為亡者森林所接納。
然而這一次不一樣,在他們目所能及之處,樹木們都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暴躁姿态,向他們發動了攻擊。即使是修拉在一側,這一回也沒有任何樹木因為畏懼于修拉的氣息而收斂,同樣沒有任何樹木對特薩表達親近――
看起來,就好像這些因為千萬年根植于亡者森林而有了微弱意識的樹木,已經徹底死去了。
特薩立刻就理解為什麼愛斯蒂和亞倫在森林外圍等着他們,光憑他們兩個人的力量,假如不是修拉在旁邊幫忙用火逼退樹木,恐怕根本進不去森林。她稍微覺得有點心驚,
“賜予死亡的安甯的安息樹在散發着痛恨死神的光明之神的氣息,不是很諷刺麼?”蘭斯洛特這麼說着,皺了皺眉毛,“修拉,能想點辦法安撫下亡者森林麼?”
修拉搖了搖頭,現在這種狀況,除非立刻毀掉光明之神的遺迹,否則不可能有其他辦法,他察覺到德伯特和執事們已經開始感覺到強烈的不适。将自身的死亡氣息整個籠罩開來,讓其他人覺得好受一點。
特薩感覺加在身上的詭異壓力頓時小了不少,不過她還是擡頭擔心地問道:“在見到愛絲忒拉之前就進行這麼大量的消耗沒有問題麼?雖然不想這麼說,但是我們現在跟過去,會不會隻是單純地拖後腿?”
“别胡思亂想,特薩。”修拉不以為然地繼續走着,一邊面不改色地吩咐,“吸皿鬼把蝙蝠全部放出來,找一找周圍有沒有死者……不,也有可能是活人的氣味。”
搜索很快就有了結果,德伯特伸手接住了飛回來的蝙蝠:“在東北方向不到六百米的地方,有一個女人……蝙蝠說渾身散發着死者的腐臭,而且那一帶光明之神的氣息特别稀薄。”
修拉聽完頓了一會兒沒有說話,特薩也稍微皺了皺眉,稍微有一點不安。愛絲忒拉借助光明之神的力量,大量強行複活死者制造木偶,她想象不出來任何一點原因能讓愛絲忒拉沒有複活自己。
修拉略微沉吟了一陣,停下了腳步轉過頭:“蘭斯洛特,你能留在這裡對愛絲忒拉釋放詛咒麼?”
“做不到。”蘭斯洛特嘗試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不可能對着一個被光明之神氣息覆蓋的人、在這麼遠的距離下釋放詛咒,要想讓詛咒生效,最起碼我需要能夠看見她。”
“等見到了愛絲忒拉,你站在能夠看見她、并且釋放詛咒的最遠位置上,不要靠近一步,站在原地詛咒她的滅亡。”修拉微微眯起眼睛,稍微側了側頭,“特薩,你現在能感覺到她的存在麼?”
不說戰鬥,單單是把魔法感知在粘稠的光明氣息中施放出去,就已經讓特薩前額開始出汗:“是的,我能感覺到……等等,她在看向我們這邊,我确定她知道我們的位置。”
其他人都為此稍微變了變臉色,不過修拉似乎對此毫不意外:“愛斯蒂,阿貝爾手記裡記錄的‘黑暗籠罩’,你會麼?”
一直默默地跟在亞倫後面的愛斯蒂回過頭:“會。”
黑暗籠罩是阿貝爾為了殺死父親安德魯而研究的魔法,并沒有什麼特别的作用,唯一能做到的,不過是讓雅維裡家族被刻入靈魂的魔法陣變得易于暴動――
不過現在針對愛絲忒拉的話,或許是很有利的武器。
“一旦見到愛絲忒拉,就立刻張開黑暗籠罩。”修拉吩咐道,“亞倫,現在張開黑騎士的祝福。特薩,你收回魔法感知,稍微休息一會,你可能在開始時需要短時間拖住愛絲忒拉。”
“等等?”蘭斯洛特震驚地看着修拉,“為什麼開始是特薩去?”
“大概是為了讓修拉先有時間清理一下周圍。”德伯特小心地打量着周圍暴躁起來、亞倫一個人應付得非常吃力的樹木,還有漸漸開始趴在樹木縫隙中看過來的殘留的木偶們,“不過真的有必要這麼小心?既然她還是亡靈,或許說明她并沒有能徹底掌握光明之神的力量,那麼失去木偶的愛絲忒拉到底有多強?說不定特薩一個人就能打敗她呢?”
修拉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一個形容:“我在上學的時候,遠遠比現在弱,但是我的入學魔法力測試的得分大概有特薩的四倍多。”
德伯特咋舌,他一直知道特薩是有史以來次高分,然而真的沒想到最高分和次高分居然差這麼多。
“在當時,我和阿貝爾兩個人加起來,對上死亡大公安德魯毫無勝算。”修拉口吻平靜,“一直到我在亡者森林呆的第十二年,我才開始窺見死亡大公那個力量的層次。當我在亡者森林呆到第四十五年,我才安下心來,确信無論詛咒以什麼樣的形式實現,我都能殺死死亡大公。”
那麼,既然愛絲忒拉奪取了安德魯大部分的力量,那麼現在她的能力也可想而知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愛絲忒拉在此之前花費了如此驚人的精神力和魔法力制造木偶。”修拉這麼說着,“強行制造精神刻印帶來的傷害相當可觀,我們可以寄希望愛絲忒拉現在沒那麼強了……隻是希望。”
這句話的安慰效果相當有限――或者說,即使這句話本身确實帶來了極其微弱的希望,然而在大家看到愛絲忒拉的那一刻,也已經沒有人覺得特薩有希望打赢她。
在修拉停下腳步的地方,那裡有一圈、統共十二棵安息樹。
愛絲忒拉抱着膝蓋,像個小女孩一樣坐在安息樹圈的中央。這十二棵安息樹是修拉親手種下的,是他曾經用來埋葬阿貝爾的頭顱的地方。修拉停下來的時候,察覺到十二棵安息樹上隐隐約約的死亡氣息開始沸騰。
聽到人們靠近的聲音的時候,愛絲忒拉稍微偏過頭,漆黑而毫無眼白的死靈的雙眼在人群中稍微掃視了一圈,最後停在特薩身上,随即露出一個燦爛得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盡管她依然呆在伊丹的身體裡,她自己的身體大概已經在死後近四百年的歲月裡*殆盡,因而她那張臉依然是伊丹那看起來略微有些懦弱的臉,可是那個喪心病狂卻又偏偏如此迷人的笑容,實在是讓人毫不懷疑這個人一定是愛絲忒拉。
她的聲音有些詭異的飄忽:“初次見面,我最親愛的奧德的女兒。”
愛絲忒拉的攻擊來得如此突然而令人猝不及防。
修拉之前的部署完全沒有來得及發動,他正在緻力于将愛絲忒拉的精神和木偶、森林隔絕開,而其他人尚且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隻有特薩自己,在看到愛絲忒拉的笑容的一刹那,出于危險本能地向後退出了好幾米――
在她原來站着的地方,一把大劍和愛絲忒拉的有如鋼鐵一樣僵硬的爪子撞出一陣火花。
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一刹那,幾乎所有人都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亞倫還在外圍和樹木糾纏着,這個突然間沖出來的帶着面罩的黑騎士,是來自于蘭斯洛特帶來的那一隊、本該在不遠處待命的黑騎士。
蘭斯洛特還沒來得及問這是怎麼回事,就看到愛絲忒拉稍微歪了歪頭,收回了手然後咬了咬指甲,饒有興緻地開口道:
“今天真是故人重逢的日子,我還以為你後來會成為一個召喚師呢,傑夫。”
傑夫當然不是個黑騎士,事實上剛才那一擋幾乎折斷了他的胳膊,他看着愛絲忒拉,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個召喚師,愛絲塔,我比他們了解你,假裝悠閑然後偷襲是沒用的。”
他的表情在黑夜中看不分明,他站在愛絲忒拉面前,沒有回頭看任何人,隻是這麼淡淡地說着。
暗戀就是這麼毫無道理,即使已經過去了幾百年,即使他自己都以為自己不在乎了,可是到最後,他還是想混進黑騎士團裡面,并不是為了幫忙,隻是親眼看着自己曾經那麼喜歡過的人,最後的結局。
火光在黑夜之中閃爍來,愛斯蒂終于反應過來發動了黑暗籠罩,并且借由黑暗籠罩的力量成功隔絕出了一個與光明之神的力量絕緣的區域。另一邊,阿爾弗雷德被修拉召喚了出來,站在特薩身邊,以保護的姿态用巨大的骨翼将特薩環在其中。
剛才要不是傑夫,特薩大概已經受了不輕的傷。他們預判錯了一件事,都以為愛絲忒拉隻是個魔法師,很遺憾的是,她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亡靈――
能夠通過爪子和牙齒來攻擊的亡靈。
不過預判錯誤導緻的劣勢并沒有持續很久,在修拉解決了附近的木偶回頭幫忙之後之後,他們很快扳回了局勢。更重要的是,愛絲忒拉攻擊的目标非常明确,她從未瞄準過其他人,隻是專注地想要将特薩送下地獄。
即便如此,愛絲忒拉尖銳的笑聲依然一直在在樹林中反複回響着,似乎無論自己處于什麼樣的位置,她都絲毫沒有覺得難過――
又或者說,她一直,都是如此地絕望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