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說完,走到了巨蛇的身邊,又把竹簍裡的鐮刀取了出來,在巨蛇的身上割了一塊三四斤重的蛇肉,拿在手上,向石洞外走去。
走到那塊早上自己曾經睡覺的大平石邊上時,馮遠看了一眼那大平石,沒看到那大平石和平時有怎麼不一樣,心裡不明白自己早上明明睡在這大平石的上面,為什麼一覺醒來之後就在石洞的深處了。
走出了大石洞,馮遠看到了天上的太陽已經開始偏西。
剛才在石洞裡,身上的破衣服雖然濕濕的,但并沒感覺到冷,那是因為石洞裡有地氣,終年溫暖,到了石洞外面就不一樣了,風兒一吹來,馮遠立即瑟瑟發抖了起來,他忙找了一些幹草,進入石洞,又從竹簍裡把火折子拿了出來,點上火,一邊烤蛇肉一邊把衣服上的濕水烘幹。
蛇肉一放到火上就有一股清香傳了出來。
馮遠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吃肉了,上一次吃肉,還是在山上捉了一隻兔子,烤熟了和弟弟一起吃的。
想到了弟弟,馮遠爬到了一塊大石頭上,想看弟弟在不在這山上放牛,如果在,就把弟弟叫過來,讓他也飽吃一頓蛇肉。結果馮遠沒看到山上有牛的影子,更沒看到弟弟馮羽,隻得從大石頭上下來。
大塊的蛇肉被馮遠吃到了肚子裡,讓馮遠感到全身又有了力氣。
吃完烤蛇肉,馮遠把衣服烘幹,在山上呆到傍晚,才趕着羊下山回家。
把羊趕進羊圈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馮遠聽到弟弟把牛趕進家門的聲音,他在羊圈門口站了一會,才向廚房走去。
走到廚房門口,馮遠剛好和弟弟馮羽打了個照面,馮遠壓低聲音對弟弟馮羽說:“我今天殺了一條蛇,就在後山的石洞裡,還有很多肉,明天你從東山上山,上山後把牛趕到後山去,我們兄弟倆烤蛇肉吃。”
馮羽無聲的點了點頭,和哥哥一起走進了廚房。
馮遠兄弟倆的晚飯,依然是半碗稀粥,此時的馮遠,肚子并不餓,卻又不得不把那半碗粥吃下,免得家裡的丫頭看到後告訴哥哥馮書玉,橫生出别的枝節來。
馮羽吃完粥後走了,馮遠也慢慢的走出廚房,向羊圈前面的茅草屋走去。
沒走多遠,馮遠就看到有個女子踏着夜色向自己走來,女子的身上穿着一件白領子的藍色窄袖小襖,一件柳綠色的裙子,裙子下面是一對黑布鞋,鞋面上還繡有皿紅的花。馮遠看着感覺眼熟,他想到了小琪的鬼魂,立即就停下了腳步,嘴裡問道:“是誰?”
“二爺,是我,黃秀兒。”女子回答了馮遠的話。
女子很快走近了,馮遠一看,果然是家裡的丫頭黃秀兒。馮遠眉頭皺了一下,想問黃秀兒這身上的衣服從哪裡弄來的,為什麼和死去的小琪身上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樣,話到嘴邊時,馮遠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黃秀兒是馮書玉夫婦房裡的丫頭,一向不把馮遠看在眼裡,人從馮遠的身邊走過去時,一句話也不說,甚至不願意看馮遠一眼,馮遠已經習慣了,也就沒放在心上,人繼續向自己的茅草屋走去。
走了五六步,馮遠又聽到自己的身後有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人一回頭時,看到黃秀兒正跟在自己的後面走着,眉頭又皺了一下,嘴裡問黃秀兒:“黃秀兒,你跟着我幹什麼?”
馮遠的話剛一說完,向他走來的黃秀兒身子忽然一閃不見了。馮遠還感覺到有一股很冷的風從自己的身邊吹過,雙腳不由的有些發軟發麻。眼睛再看四周時,連半個人影也沒有看到。
難道自己剛才看到的黃秀兒不是人?想到這裡時,馮遠的腿腳發麻發酸更加厲害了,差點就無法站立。馮遠不明白,自己剛才明明看到黃秀兒的人,為什麼一眨眼就不見了,真是莫明其妙。
馮遠站在那裡發呆許久,這才轉過頭,向自己的茅草屋走去。
誰知剛走了兩步,身後的沙沙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腳步聲和剛才一模一樣,馮遠一聽就知道那腳步聲是黃秀兒發出來的。再一轉身回頭,果然又看到身後的黃秀兒正向自己走。馮遠想問黃秀兒在幹什麼,又想到自己剛才開口時,黃秀兒的影子便一閃不見,于是張開的嘴巴沒有發出聲音便合上了,他想看看這個黃秀兒到底是人還是鬼,想幹什麼。
黃秀兒離馮遠有十來步遠,她好像沒有看到馮遠,向馮遠走來時,眼睛沒看馮遠,半低着頭,自顧向前走着,好像馮遠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沙沙作響的腳步聲還在繼續,黃秀兒離馮遠隻有兩三步遠時,馮遠看到此時的黃秀兒,臉色和剛才完全不一樣,她的臉上一片灰白,半點皿色也沒有,眼睛裡一片灰暗,沒有半點光亮。
馮遠正盯着黃秀兒的臉看時,黃秀兒的身子忽然一閃不見了。馮遠又感覺到有一股十分陰冷的風從自己的身邊吹了過去。
那冷風,吹得馮遠雙腳又是一麻,膝蓋和腳踝處酸酸的十分無力。
馮遠再也不敢相信剛才自己看到的是黃秀兒了,人站在那裡發呆。
春天的天氣,變得真快,剛才還是一片晴好,現在卻忽然下起雨來了,一絲雨滴從灰暗的天空中飄落下來時,灑到了馮遠的臉上,馮遠才從發呆中驚醒了過來,他又擡眼向廚房的方向看了看,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這才轉過身子繼續向自己的茅草屋走去。
沒想到馮遠一轉過身來,就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背影,就在離自己不到五步遠的地方,邁着步子,腳步聲沙沙作響的向馮遠的茅草屋走去。
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白領子的藍色窄長袖小襖,一件柳綠色的裙子,裙子下面是一對黑布鞋。馮遠雖然隻看到女子的背影,沒有看到女子的臉,但她從女子的衣着和背影上,一下子就看出這個女子正是黃秀兒。
這次馮遠雖然還是十分的吃驚,但他身上因為害怕而雙腳發軟的感覺沒有了,至少他沒有再感覺到。
馮遠站在那裡沒動,眼睛看着向茅草屋走去的黃秀兒背影。想知道這個黃秀兒的影子想幹什麼。
黃秀兒的影子還在向馮遠的茅草屋走去,沙沙作響的腳步聲,還在繼續。馮遠心裡忽然又感覺到這腳步聲不對:昨天夜裡剛下過雨,泥地上的雨水現在雖然消失了,但泥地還是軟的,加上黃秀兒的雙腳又是穿着軟底的黑布鞋,踩在地上不應該發出這種沙沙作響的聲音來……
馮遠的心裡正想着黃秀兒那沙沙作響的聲音很奇怪時,黃秀兒的影子走到了馮遠的茅草屋前,推開柴門走了進去,腳步聲随之消失了。
在小雨裡站了許久,馮遠弄不清黃秀兒為什麼要到自己的茅草屋裡去。他想了想,轉身向馮家的後院走去。
馮家一點不小,就連後院也是十分的寬敞。
四排小房子把馮家的後院的一個角落圍成一個寬大的口字形,這些小房子裡,不但住着馮家的長工們,也住着馮家的家丁和丫頭。
走進後院的門口時,馮遠立即就聽到了各種吵雜的聲音。
走進了一間不大的磚牆瓦屋,馮遠看到了四個丫頭,基中就有小荷和黃秀兒。
小荷和黃秀兒,還有另外的兩個丫環,正在油燈下做着針線工,聽到馮遠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四個女子都把頭擡了起來。看到走進門來的是馮遠,黃秀兒和另外兩個丫環又把頭重新低了下去,繼續做着她們的針線工,對于這個遲早要被掃地出門的馮遠,她們懶得理會。
隻有小荷的眼睛還在看着馮遠,人從坐着的小凳子上站了起來,臉上挂着笑問馮遠:“二爺,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是不是有怎麼事情?”
馮遠連忙搖了搖頭說:“沒事,我随便走一走。”
說完,馮遠便把眼睛看向了黃秀兒。
黃秀兒的身上穿着一件白領子的藍色窄袖小襖,一件柳綠色的裙子,裙子下面是一對黑布鞋,鞋面上還繡有皿紅的花,和剛才馮遠看到的那個影子穿着一模一樣。
剛低下頭去做針線活的黃秀兒立即就感覺到馮遠在打量着她,臉上立即就不高興了,小臉兒擡了起來,聲音冰冷的問馮遠:“二爺,你看着我幹什麼?”
忽然被黃秀兒質問,馮遠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立即就熱紅了起來,連忙說道:“剛才我好像在廚房後面的路上看到你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到了這裡來?”
黃秀兒一聽,不但嘴裡的聲音更冷了,就連臉上也是一臉的寒冰:“二爺你是不是眼花了,我吃完晚飯之後就一直和她們三個在這裡做針線活,哪裡也沒有去。”
“黃秀兒,不許對二爺無禮。”小荷看到了黃秀兒臉上的冰冷,還有話語間對馮遠的不敬,嘴裡立即不悅的說了一句。
“是。”對小荷這個準管家,黃秀兒不敢頂撞,立即就恭恭敬敬的回答,話說完了,又低頭去做她的針線活。
馮遠沒在意黃秀兒那些帶刺的話,嘴裡又問黃秀兒:“你這一身的衣服看起來很新,是新買的吧?”
黃秀兒臉上又不高興了,她一擡頭,看到小荷的兩隻眼睛正看向自己,嘴裡不得不回答馮遠說道:“是的,前天我爹花了三錢碎銀子在鎮上給我買的。”
“我說你這一身怎麼這麼新,原來是前天剛買的。”馮遠說着,轉身出了四個丫環的房間。
丫頭房間裡的四個丫環全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馮遠忽然到自己的房間裡來說這些話是怎麼意思。
馮遠走出後院的大門時,差點和從外面進來的一個中年漢子撞到了一起。
中年漢子的肩頭上扛着一把鋤頭,一看就知道是剛收工回來。
這漢子不是别人,正是黃秀兒的父親,馮家的長工。
“黃叔,我正想找你呢,你跟我來,我有句話要問你。”馮遠不由分說,一邊拉着黃長工的袖子向不遠處的樹下走去一邊說。
漢子的臉上有些不悅,他知道馮遠在馮家的地位連丫頭都不如,不想和馮遠扯上任何關系,免得馮書玉對他不利。
馮遠不管黃長工心裡的想法,他把黃長工拉到一棵樹下之後,看到左右沒有人,便問黃長工說道:“黃叔,黃秀兒的那一身衣服,你真的是從鎮上買來的麼?”
黃長工一聽馮遠的話,身子哆嗦了一下,嘴兒張了好幾下才對馮遠說了一個字:“是。”
“得了,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那一身衣服是小琪的。小琪上吊前把自己壓箱底的新衣服穿到身上,是想死得體面一些,你倒好,去埋小琪的時候把人家剝得精光才下葬,虧你下得了這種手,還把衣服拿回來給自己的女兒穿着到處招搖。”馮遠說着,看到黃長工的臉上一片恐慌,立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誰都知道黃長工家裡窮,他做這樣的事也是出于無奈,馮遠不想在這事情上多說話了,立即轉開話題說:“奇怪了,方家那麼大,家裡有長工還有家丁,他們為什麼叫你去埋小琪?”
聽到馮遠的話裡沒有要責怪自己的意思,黃長工松了一口氣,對馮遠說道:“我聽方家的人說,小琪上吊的那間屋子,方家的人一走進去就感覺到有東西附到後背上,重重的,讓人心驚,所以方家的人誰也不敢去埋小琪的屍體,我有一個親戚在方家,也是做長工,他把我叫去了。方宗旺給我三錢碎銀子,讓我把小琪的屍體埋掉。”
“那你埋小琪的時候,有沒有感覺怎麼不對的地方。”馮遠裝着若無其事的問。
“沒有。”
“沒有就好。”馮遠說着,輕拍了一下黃長工的手臂,嘴裡說道:“這次就算了,以後别再做這樣的事,死人也是人。把姑娘家的衣裙剝光了,很不好。”
“我知道了。”
馮遠不再說話,擡腳向自己的茅草屋走去。
走到茅草屋前,馮遠猶豫了一下,才輕輕的把柴門推開。
房間裡黑乎乎的,看不到任何的東西,馮遠想起昨天從廚房裡拿來的小蠟燭已經點完了,便打消了劃火折子的打算,走進了茅草屋後返身把柴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