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聽人說過,功曹就是管年、月、日、時的小神仙,在神仙當中,和土地爺一樣,專門幹跑腿的活,像郵遞員,專管送信。神仙都請來之後,錢大仙就在米碗裡抓出一些米,一邊向身子的四邊灑去,一邊叫功曹土地開心受用,受用完快走。
那些祭品,都是給大神仙受用的,沒有跑腿的功曹和土地爺怎麼事,像功曹和土地爺這些小神仙,有點米來吃就算是不錯的待遇了。
功曹和土地爺是小神仙,沒有資格去受用那些祭品,但錢大仙對小神仙很客氣,灑了米粒請功曹和土地爺走開時,很客氣,從不動粗。對那些神仙就不一樣了,一次二次三次請神仙吃祭品之後,錢大仙開始請神仙離開。仍是一次二次三次的請,三次之後,就沒再那麼客氣了,說的全都是一些訣别的話,話說得很絕,表示永生永世再也不要看到那些神仙,手裡的鐵劍,也開始揮動,劍上的鐵環,叮叮當當的發着聲音,那些走得慢的神仙,自然是毫不客氣的一劍解決掉。這也算是先禮後兵,不過事情沒完,錢大仙還端起了一碗水,不停的含水、噴水,嘴裡高叫:東南西北中,五方五龍水掃淨!想想應該是那些吃完祭品之後的神仙不願意離開,被殺掉了,還被“水掃淨”了。
小荷感覺到錢大仙做法事的方法也很簡單,說白了就是非常客氣的請天上地下的神仙們來吃祭品,吃完了再客氣的把這些神仙請走,不要再禍害當事人,那些不願意走掉的,殺掉,然後“水掃淨”。小荷覺得自己看了錢大仙做法次幾次之後,也可以做法事了。隻是她的手裡沒有鐵劍,人也沒有錢大仙的那種大名氣,屬于騙人之類的舉動,若真做了,定會受别人的白眼。
小荷把錢大仙請到馮家時,給錢大仙吃的好飯好菜已經做好了。錢大仙先是和兒子兼徒弟的錢九仙列出了所需的祭品,讓馮家的人去準備,雞鴨魚肉之類的,很多。單子寫好了,父子倆便大吃大喝一餐,等他們父子倆人吃飽了,馮家也把所需的祭品準備得差不多了,于是兩人便開始剪五色紙,紙馬紙龍,紙兵紙丫頭,一個都不能少。
光是剪這些紙人紙馬,錢家父子就忙了整整一個時辰,好在現在天氣還冷,兩人雖然累了,但都沒有流下汗水來。當這些紙人紙馬都弄好之後,馮家的祭品也全都上桌,法事便開始。
先開口的是錢大仙,他嘴裡高唱:鳴鑼三聲開法場。
三聲銅鑼聲立即就響了起來,敲鑼的是錢九仙。
鑼聲過去之後錢九仙也開口了:為嘛開鑼響三聲。錢大仙答:鑼響三聲才快樂。問:為何鑼響會快樂。答:銀子入袋有着落。父子倆唱這些時,聲音奇奇怪怪的,站在一邊的兩個丫頭全都沒聽清他父子倆唱的都是一些怎麼,隻有小荷一人全聽出來了。
父子兩一問一答過去之後,錢大仙又叫喊道:唱鑼
唱鑼就是不停的敲鑼。
果然,錢大仙手裡的小鑼叮叮的響了起來,錢九仙手裡的大鑼當當的和着節奏。父子倆人一邊敲鑼一邊圍着擺祭品的桌子轉過來又轉回去,足有小半個時辰之久。
錢大仙父子腳下的步子奇奇怪怪,有如瘋癫一般,誰也說不清錢大仙為什麼要走那麼奇怪的步子。
“果然是個大法事。”小荷心裡暗說:“這些名堂,我還沒看到錢家父子做過。”
小半個時辰之後,鑼聲停下來了,錢大仙又開始唱,這次他唱得不但聲調奇怪,而且速度非常快,小荷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一句也沒聽清,不知道錢大仙都唱了一些怎麼。好幾次錢大仙唱着唱着因為沒來得及呼吸臉都變得通紅,他不得不停下來,喝上一口水之後才接着唱。
不知不覺間,天黑下來了,錢大仙停下來吃飯時,還對小荷說:“這趟法事,時間很急,你們也快去吃些東西再來,有使用到你們的地方很多。”
“那我們三人輪流去吃飯吧,有事大仙招呼一聲就是了。”小荷說。
“也行。”錢大仙說着,和兒子急急忙忙的扒了兩碗白飯,連菜也不吃,又來到法場,叮叮當當的敲起了銅鑼。
小荷剛想要去吃飯時,馮書玉又叫丫頭小紅來叫小荷。小荷來到了客廳,才知道馮書玉和陸金菱夫婦今晚不願意回到他們的房間裡去睡覺了,忙問夫婦兩改睡到哪一個房間裡去,馮書玉和陸金菱兩人張了一下嘴,竟然說不出自己想住到家裡的哪一個房間裡去。
“要不我讓人找一張新床來,放在書房裡,老爺和大奶奶你們就先住在書房裡如何?”小荷想了想說道。
馮書玉有一個不小的書房,裡面擺着很多書,雖然那些書他從來不看,但他要求家裡的丫頭天天打掃,一點灰塵也不允許存在,但凡有重要的客人來了,馮書玉都是在書房裡接待,一來顯得他這個人高雅有學識,二來那裡寬敞,桌椅也是現成的,招呼客人方便。
一聽說書房,馮書玉夫婦立即把頭搖成了波浪鼓,小荷這才想起來,書房和馮書玉的卧房隻有一牆之隔,馮書玉夫婦不願意到書房裡去睡,實屬正常。隻是小荷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該讓馮書玉住在馮家的哪一間房間合适了。
桌子上,放着馮書玉夫婦吃剩下來的晚飯,想必是家裡做大法事,丫頭們都很忙,沒來得及收走這些剩飯剩菜,當小荷的眼睛從飯碗上掃過時,心裡立即為之一動,嘴裡問馮書玉夫婦:“家裡剛剛做好了一間新房子,是準備用來裝糧食用的,就在老糧倉的旁邊,要不大老爺和大奶奶先到那房間裡去住上一晚如何?隻是那房間是建來做糧倉用的,窗戶和門口都很小,不知道老爺和大奶奶意下如何?”
這回馮書玉和陸金菱滿意了,說就住那地方。
小荷立即讓兩個丫頭去鋪了新床,置好新被褥再來請馮書玉過去。
“大老爺,大奶奶,你們一整天都沒吃怎麼東西吧?一會兒再吃一些如何?人是鐵飯是鋼,你們可要保重身體啊!”看到桌子上的飯菜沒有吃去幾口,小荷心痛的對馮書玉夫婦說。
馮書玉沒回答小荷的話,擺了擺手,示意小荷去忙法事去。
這次做大法事,馮書玉夫婦心裡很滿意,雖說做法事的銅鑼聲響了一個晚上,但他們夫婦倆卻是整個晚上都睡得很好,早上起來時,胃口大開,飯量比平時多出了一半,這可能是因為昨天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這個晚上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哭喊聲的緣故。
因為要做一整夜的法事,小荷一夜沒有睡好,隻在半夜裡悄悄的去睡了兩個時辰,天亮時又起來了,人站在錢大仙父子倆人做法事的屋子裡,聽從錢家父子的安排。
天亮之後,天上又下起了小雨,飛飛揚揚的,把整個天空罩得一片灰白,濃濃的霧氣也出現了,人站在十丈開外的地方都無法看得清楚。還好這并沒有影響錢大仙父子做法事,鑼聲一直持續到中午時分,這場法事才算結束了。
法事一共用了八隻五斤重的大公雞,十二塊三斤重的方形大豬肉,外加白米小半擔,未開封的酒兩壇,各重六斤。這些在法事上用過的東西,法事做完了,就是錢大仙的。
吃飽了喝足了,錢大仙和兒子挑着雞酒米肉,離開了馮家。
“爹,你真行,這次我們的收獲,夠我們家好吃好喝兩三個月了,銀子還不算。”離開馮家,拐了一個大彎,看到身邊沒有人,錢九仙笑着對老父親大加贊賞:“半夜裡你老人家說要讓馮家人放三兩白銀到米碗裡去時,我還擔心他們不願意呢,結果馮家的那個小管家小荷,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就乖乖的把三兩白銀放到了米碗裡。父親你的确是高人,我想不佩服都不行。”
“你小子,要多學着點,你将來的路,我都替你鋪好了。将來我死了,你要把這門大手藝傳給子孫後代。”錢大仙嘴裡噴着酒氣,臉上得意的說道。
錢九仙不敢有二話,嘴裡連連說是。
“是誰?”一個詭異的聲音忽然傳來,錢大仙立即就聽到了,他馬上放下肩頭上的擔子,嘴裡大聲的叫喊說道。
前面的路上有詭異的聲音,錢九仙也聽到了,他也放下了身上的擔子,看到父親已經把身上的鐵劍拿出來了,也學着父親的樣子,把鐵劍拿出來晃動,鐵劍柄上的大串鐵環,在搖晃之中叮叮當當作響。
錢大仙父子看到前面的大路邊上,有一棵歪斜到大路上來的老桃樹,桃樹看起來已經枯死很久了,樣子很難看,枝頭上一張葉子也沒有,那些詭異的聲音,就是從那枯死的老桃樹上傳來的。
霧很重,錢大仙父子隻是勉強把死桃樹看出一個大概,卻看不到那發出聲音的東西在死桃樹的哪一根枝丫上。不敢貿然走過去,就站在那裡一邊晃動手裡的鐵劍一邊看着。
一陣冷風吹來,前面的濃霧被吹走了大半,錢大仙和兒子錢九仙終于看清了:前面死桃樹的一個枝丫上,站着一個女子,身穿一件藍色的白領子窄袖小襖,一件水綠色的裙子,裙子下面是一對黑布鞋,鞋面上還繡有皿紅的花。讓人驚心的是那女子的脖子上空空的,沒有頭,她的頭被女子用夾在右腋下,頭發篷亂,臉色灰白,嘴唇烏黑,兩隻眼睛,像死了三天的魚眼,正一動也不動的看着錢大仙父子。
那詭異的聲音就是女子發出來的,不是從她那正不停的動來動去的嘴巴裡發出來,而是從他那沒有頭的空脖子上方發出來。
女子身後的枯樹枝丫上,還站着一個男子,同樣脖子上空空的沒有頭顱,同樣也把頭顱夾在腋下,那夾在腋下的頭,頭發也同樣十分的篷亂,臉上一片灰白,還沾着很多的紅泥巴,非常醜,男子的嘴巴,不停的一張一合着,像是在叫喊着怎麼,卻沒有聲音。男子的身上,穿着破舊的衣服,又醜又難看。
“爸,是斷頭鬼。”錢九仙叫喊了起來,身體不自覺間向父親錢大仙的身邊靠了過去。很快的,錢九仙又看出了一些情況,嘴裡說道:“爸,是黃秀兒父女的鬼魂!奇怪,黃秀兒父女的鬼魂怎麼成了斷頭鬼了?他們在這裡出現,不知道想要幹什麼?”
“别說話,跟在我身邊。”錢大仙叫嚷了一句,身上的那些酒氣一瞬間全都化成了汗水,從後背上冷冷的冒了出來,打濕了後背上的衣服。
錢九仙不敢再多話,人又向父親的身邊靠攏了一些,隻是他的身上在瑟瑟發抖,上牙不停的咬着下牙,發出咯咯的聲響。
又是一陣冷風吹來,一大片的濃霧,從錢大仙的身邊吹了過去,把那枯死的桃樹再次罩住,錢大仙父子的眼睛裡看不到樹上的女子和男子影子了,耳朵裡卻聽到那詭異的叫喊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冷風還在吹,當冷風再次把枯桃樹上的濃霧吹走時,錢九仙看到剛才站在枯桃樹上的女子和男子不知道怎麼時候已經從枯桃樹上下來了,正一邊向自己走來,一邊詭異的叫喊,左手還伸了出來,十隻手指尖尖的,要抓錢九仙父子。
錢九仙大驚,扔了手裡的鐵劍,也不去理會老父親了,人一轉身,嘴裡一邊大聲的叫喊着救命一邊跑。
“不要跑,給我立即回來。”錢大仙大驚,立即轉頭對逃離的兒子大聲的叫喊。
隻是此時的錢九仙,早就被眼前的詭異叫喊聲吓破了膽子,哪裡還敢轉頭回來?他心裡正恨自己逃跑的速度不夠快呢。
錢大仙也不敢立即就去追趕兒子,他回過頭去,想要把向自己走來的一男一女兩個斷頭鬼殺掉之後再去追兒子,卻發現哪裡有怎麼斷頭鬼男女?向自己走來的分明是兩隻全身烏黑的小烏鴉,身子沒有人的拳頭大,正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向自己走來。
錢大仙正想轉過身去追兒子時,卻聽到兒子的慘叫聲從身後傳了過來了……
法事做完了,錢大仙也走了,雖然說這次做法事花去了很多的銀子,馮書玉的心裡很肉痛,但一想到夜裡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叫喊聲沒有了,馮書玉又感覺到這些銀子花得很值得。
馮書玉正高興的和妻子陸金菱喝茶時,池龍村裡的一個趙姓男子跑進了馮家。這男子一直租着馮家的地種着,所以他慌慌張張的進入馮家時并沒有人阻攔他。趙姓男子進入了馮書玉的客廳,看到了馮書玉,立即禀報說道:“馮老爺,不好了,錢大仙的兒子錢九仙掉下山崖死了。”
趙姓男子把這消息帶給馮書玉,無異于平地驚雷,馮書玉的嘴唇哆嗦了許久之後,嘴裡問趙姓男子到底出了怎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出了怎麼事,中午我和我媳婦還有父母一起在蓮花嶺上翻地,看到錢大仙和他的兒子從蓮花嶺上經過,走到一棵老桃樹下時,對着老桃樹上的兩隻烏鴉又喊又叫,心裡奇怪,正想過去問個明白時,錢九仙忽然轉身邊喊救命邊逃跑。等我們走近他們父子兩人,錢九仙已經失足掉落到蓮花嶺的石崖下,七竅流皿死去了。我父親現在正幫着錢大仙把錢九仙的屍體送回錢家去,我就趕着來給馮老爺你報信。”趙姓男子說。
小荷嘴裡客氣的對趙姓男子道謝,還給男子兩文錢作為答謝。男子才轉身走了。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錢大仙父子又不是小孩,怎麼會被兩隻小小的烏鴉吓得逃走?還失足掉落到了蓮花嶺的石崖下?”馮書玉失神了一陣之後,嘴裡說道。
小荷想到錢大仙是來馮家做法事才出事的,嘴裡有些擔心的對馮書玉說道:“錢九仙是來我們馮家做法事才出事情的,錢九仙死了,錢大仙會不會上門來找我們馮家的麻煩?”
“他敢!”馮書玉冷聲說:“錢家父子來我們家做法事,該給的錢我們是一分也不少的給他們了,而且給的一點也不少。他們有些怎麼事,又和我馮家有怎麼關系?他若敢到馮家來鬧事,我會讓縣太爺打斷他的狗腿!在池龍村,我馮家怕過怎麼人?沒有的事。”
聽了馮書玉的話,小荷不說話了,馮書玉說的一點也沒錯,他馮家,别說在池龍村沒有怕過誰,就算是在池龍鎮,也是從未怕過誰,池龍村裡的另外兩個說得上話的人,是陳家的老爺子和方家的方宗旺,他們兩人,都是中過舉人,有功名加身的人,馮書玉每次看到這兩個人,就從未怕過他們,倒是陳老爺子和方宗旺,每次看到馮書玉都是客客氣氣的示好。
馮書玉想到了馮遠,便對小荷說:“明天讓馮遠放羊去吧,前門後門都不用守着了。”
小荷一聽,立即就回答說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