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相依,仿佛有什麼從心口脹裂,屋内的空氣一下子升溫。
渾渾噩噩中,好似有軟糯濕熱之物滑過貝齒,帶過一片暧昧的氣息。
待到衛茗回過神,景雖已起身,他擡手若無其事擦了擦嘴唇,一隻腿跨坐在她身側,另一隻立在地上,居高臨下直視着她流光溢彩的眸子,低聲道:“衛茗,以後别把棉被攤在路中間。”
“什麼……意思?”衛茗腦子仍舊一片空白,顯然無法理解其中的内涵。
“就是很容易絆倒的意思。”隻見太子殿下垂眼,擡腳從裹成一團的棉被裡抽出來,背身離開床。房間昏暗,完美地掩蓋了他臉頰的紅潮與眼中因找借口而閃過的心虛。
“……”衛茗眨了眨眼,猛地領悟過來,哭笑不得:“殿下,下次絆倒的時候就算要拿奴婢當墊背,也請别對着奴婢的嘴好麼……奴婢無辜輕薄了殿下,表示很罪惡很惶恐很不知所措的說……”
景雖斜了她眼:“你是不是還想說你負不起責?”
“殿下英明!”衛茗拍馬屁的神情,配上她大大地躺在床上的姿勢,有幾分不和諧。
“你怎麼就不想想,到底是誰該負責呢?”
“呃……?”語結。
“從前不也有親了一下就娶為妻的典故麼?”太子殿下編話時華麗麗遠目,話語十分沒有底氣。
“殿下,敢問您看的是哪朝哪代的野史……”
“不過太子妃什麼的,的确要考慮考慮……”太子殿下明顯已經進入自我碎念的狀态,話題也跟着偏離。
“是的是的,”衛茗狗腿地迎合,“所謂生得好不如嫁得……咳,娶得好,太子妃娘娘乃是大晏日後的國母,的确需要慎重啊殿下。”
“不過再怎麼考慮也沒用……”景雖轉過頭,意味深長瞥了她一眼,喃喃自語:“到頭來還是我想太多了麼?”
“……”衛茗對于他的想法呈茫然狀,接不下去隻得自顧自繼續道:“殿下生辰時,德妃娘娘不是向陛下推薦自家的侄女給殿下麼?魏家一門忠烈,代代習武征戰沙場。想來魏家的小姐亦是文武雙全,不若一般閨秀那般扭捏矯作。再說魏家算得上是本朝唯一能與葉家不相上下的家族……”
“衛茗,”景雖臉色不快,打斷她滔滔不絕替别家女子說好話,“後宮重地,慎言。”
衛茗猛地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不小心忘形,連忙噤聲,“奴婢逾越了。”
景雖暗暗懊悔自己語氣重了些,抵唇咳了咳,指了指衛茗的頸間:“整好衣服起來,别一直占着我的床。”
衛茗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瞥,這才發現兇前衣襟因為方才的一摔一壓大大敞開,鎖骨下的一片白花花的肌膚暴露在外,本該涼飕飕的,卻在觸上他的目光時火燙了起來。
脫口而出的驚叫及時地梗在了喉頭,然後被她狠狠咽了下去,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剛剛起身後便走開了,且一直把目光對着别的方向……
想着亡羊補牢,奈何雙手受傷搭不上力,衛茗左右掙紮了一會兒,最終放棄,巴巴看向站得遠遠的景雖,“殿下,奴婢盡力了,還請您高擡貴足……”
景雖面無表情走過來,擡腳……
衛茗閉上眼,等着再次與大地親密接觸的一瞬痛感。身子卻忽的一輕,仿若跌進了溫暖的懷抱中。她撩開一絲眼縫,景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鼻梁近在眼前,薄唇抿得緊緊的,一雙灰眸漫無目的地掃視着屋子的角落,就是沒有垂眼看她。
掃視了一輪,未果,便聽他淡淡問道:“衛茗,你自己說,我把你放哪裡好?”
“殿下能替奴婢隐瞞,奴婢已感激不盡,”想來她誤打誤撞到此,旁人并不知。害她的人恐怕以為她已經死了,這個時候暴露行蹤,隻怕會招來對方下一撥的坑害。“随便扔到哪個角落便好。”
卻見景雖當真點了點頭,撩開床頭帷幔,将她放進了牆壁與帷幔間那個狹窄的空間裡。“你就在這兒等等,别出聲。”
“好。”衛茗乖乖閉嘴,沒有告訴他,此情此景,讓她聯想起了另一種畫面……
随即,這個畫面感被加深。
緣由柳妝帶着上宮女璃茉進來了,頗有氣勢沖沖搜人的意味。
太子殿下不動如山,立在原地看着她。
柳妝吃不住他的注視,笑着禮了禮,“就算再亂,也是奴婢等人的本分。苦了殿下您自己收拾了一盞茶的時間。”
“我自己的東西,不允旁人來碰。”霸占味十足。
“是是,”柳妝連連賠笑,精緻妝容下的眼微微一斂,細細瞧了瞧屋子的角落,嘴上卻笑侃:“能讓殿下如此藏着掖着的寶貝,真讓奴婢等人羨煞。”
黑暗中的衛茗透過帷幔,清晰地窺到柳妝眼中的防備與不信,明明面上笑着,卻未深達眼底,且這語氣……衛茗不由得在心頭啧啧――這理直氣壯的架勢,當真是這東宮名正言順的女主子。
是了,這畫面活脫脫就是丈夫愉快偷情,不料妻子回來,手忙腳亂中隻好将小情人藏起來,獨身面對妻子質疑的段子……
而自己,便是那殺千刀的小情人……
衛茗被自己的聯想吓了一跳,趕緊挪過目光看向别處。
如果她身在民間,便該知道,男子的房間角落,是經不起細看的。
目光掃過床角時,一明晃晃的小點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衛茗好奇,揪着那露出的小角一扯,硬是扯出本書來,借着照進來的微光仔細一瞧,封面幾個字讓她瞬間石化。
出現了……傳說中,男子房間的秘密!
衛茗擡眼,默默望了望外頭景雖的背影,好奇心驅使下很不厚道地翻開了第一頁。
景雖背脊忽然一涼,不敢回頭,上前阻止了璃茉朝藏衛茗的角落前進,“那邊就别打掃了。”
柳妝疑心大起,連忙道:“殿下,别看角落平日裡瞧不見,卻是最易藏污納垢之處,常年累月下來,少不得……”
“非禮勿視。”景雖給了簡短的回答。
正打掃的璃茉就着這四個字反複思考,臉頰倏地羞紅,看向那頭的柳妝。
柳妝顯然也想到了别處,與璃茉對視了眼,不自在地咳了聲,“既然如此,那麼……便算了吧。”
景雖瞧二人神色,便知二人想歪,一定是以為自己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
他身子猛地一震,臉色極其難看地回頭……
如果他沒記錯,去年衆妃舉薦宮女來侍寝時,韓婕妤為了達到目的,曾不擇手段令侍寝的宮女帶着一本春/宮冊子來……
後來人給轟走了,可冊子卻是讓關信收起來了,據說便是藏到了這房中的牆角與床底的縫隙中,聲稱如果太子殿下哪天情窦初開需要了,便可翻出來看看……
也不知關信藏書的技術如何,但願衛茗沒有看見……
可惜,事與願違。
衛茗面紅耳赤觀摩完,深吸一口氣關上書,塞回原處,決定收回之前對太子殿下性情冷淡對男女之事不熱衷的猜想。
當年十二歲的少年,原來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就算她潛意識裡仍舊把他當孩子,事實告訴她,這個她一直當孩子的少年,已經可以算作“男人”,具備了一切将她撲倒吃幹抹淨的能力。
一念及此,衛茗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腕。
這絕對是手賤的代價啊!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看到了這種東西,讓她日後如何直視看着一本正經,私底卻藏了這種東西的太子殿下!
如果她想繼續躲在這裡避風頭,一旦夜幕降臨,讓她如何跟他同處一室甚至同睡一床時保持鎮定!
正糾結,床帳被人一把撩開,外頭的光稀稀疏疏灑進來。
景雖瞥到她仍舊安安分分地坐着,手頭并未持物,當下舒了口氣,緩緩道:“她們走了。”
“嗯……”保持鎮定,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需要我抱你出來麼?”
“不用不用。”衛茗“咻”地蹦起來,一臉嘻嘻哈哈地跑到亮堂處,一雙眼死死盯着地闆不敢看他。
額頭卻忽的一溫,蓋上一掌,景雖溫和的詢問從跟前傳來:“臉好紅,是在裡頭悶着了還是又發燒了?”
衛茗身子一顫躲開他的“愛撫”,縮着脖子笑:“殿下,奴婢在這裡是不是太麻煩您了?”
“你在或是不在,總之都是麻煩。”景雖悠悠道,“不過你能醒悟到麻煩這一點,也不枉我……”
“奴婢占了您的床,實在過意不去。”衛茗連忙解釋,為自己之後的話鋪墊,“所以……如果殿下之後還願意收留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自願睡地闆。”
景雖瞥着她眼眸下泛紅的臉,别過頭看了眼床與牆間夾縫,聯想起方才探體溫那一瞬她的閃避,眼底閃過一絲清明,定定看向她,質問:“你在怕我什麼?”
“殿下尊貴無比,奴婢又敬又怕。”衛茗連着往後退了三步,躬身恭敬道。
見她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景雖基本已經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奴婢絕對什麼都沒看到!”落井一事已深深教訓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死咬“不知道”才是硬道理。
她斬釘截鐵的否認印在景雖眼裡,活脫脫的就是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看了之後……有什麼想說的麼?”甯願她說出來,也别如此掖着反而對他生出負面想法。
衛茗聽他一口認定自己“看了”,便知自己瞞不過他,又聽他問出“有什麼想說的”這般像是讓她留遺言的問話,頓時萬念俱灰,木木擡起頭,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态度,苦口婆心道:“呃……其實,那東西看多了,對您的身體也不好。”
“……”太子殿下臉色微沉。
“所以,為了大晏的千秋萬代着想,殿下還是應當正确地……”話說,這種話由她來說真的好麼?
“衛茗,”景雖冷冷開口,“你再多說一句,我便拿你就地‘正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