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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六十一)沐浴與真相

茗花有主 蘋果八月半 4136 2024-01-31 01:06

  衛茗眼眸一顫,目光慢吞吞地擡高,望着頭頂的景雖,不帶一絲生氣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是麼?”不再是恭敬的“殿下”,而是“你”。

  見她終于有了反應,景雖暗暗松了口氣,面上裝作茫然,反問:“知道什麼?”

  衛茗垂眼,像是極不情願承認一般低聲喃喃:“葉之夜謀害品瑤的事……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是麼?”自品瑤死後,她自我放逐一般地縮在淨房,不出門不與人交談,消息閉塞,乃至于發生了這樣的事竟然不知。

  “還沒證實的事,何必告訴你。”景雖淡淡答。

  林淑妃抖出此事時,他也大吃了一驚,第一反應便是告知衛茗,讓她早日認清葉之夜的居心。但轉念一想,葉之夜乃是衛茗親自請來的,如果郭品瑤的死當真由他造成,衛茗隻怕會痛恨自己一輩子。

  他不想看她一蹶不振的模樣。即便知道此事她早晚會知道,卻仍舊吩咐段璇璇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告訴衛茗此事,心頭希冀着能拖一時是一時。

  至少,不能在她最脆弱時給她一擊。

  然,事與願違。

  “也就是說,有這樣的事對吧……”衛茗冷笑,“如果不是她們告訴我,我竟然……什麼都不知呢。”

  聽她提起那兩名宮女,景雖面色一沉,默默咬牙,手上卻溫柔地拾起加過香料的豬苓,細細為她洗濯青絲:“當時她們欺上頭時,為何不反擊?”他認識的衛茗雖膽小怕事又狗腿,但在關鍵時刻卻絕對會狠狠反擊!

  “怎麼反擊?”衛茗苦笑,“她們說的都是事實不是麼?恐怕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隻是恰好通過她們的口知道了而已。”其實她一直都心存疑惑,品瑤身體一直都算好,她離宮前品瑤的身孕已過了頭三個月,并無大礙。又怎會說沒就沒呢?

  可她一直以為這隻是她無法接受品瑤已逝的現實,說服自己的借口而已,因此亦不想多去質疑葉之夜。

  所以,當那兩名宮女吐露事實時,她才會震驚,才會毫不質疑地相信,才會不堪一擊地癱倒在地。

  “你打算怎樣……”景雖遲疑着開口問出了一直以來的擔憂。

  她現在已經知道葉之夜是害死郭品瑤的兇手了,是去找他對峙?還是就這樣沉入一蹶不振的深淵中?

  “我不知道,”衛茗疲乏地靠在池壁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好累……”

  “累了就歇歇吧。”景雖托着她的頭不讓她磕在池壁邊緣,不意感覺到掌心滾燙一片,心頭一震,趕緊扶起她的頭,用一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起先掌下熱氣騰騰,他并未察覺,如今一探才知,果然發燒了。

  不同于上次落井受傷發燒,此刻的衛茗将自己的心牢牢鎖了起來,沒有一絲生氣。身體上的病痛更像是她的放棄和自我懲罰。

  景雖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咬牙單手扯開自己下擺盡濕的衣衫,脫下被水汽濡濕的中衣,赤着上身跳入池水中,站在衛茗背後替她除下那一身狼藉。

  池水被攪污,渾濁不堪,包裹着衛茗□□的酮體。

  這樣下去,洗了也是白洗。

  恰好此時傳來了敲門聲,隻聽關信站在門外小心翼翼請示道:“殿下,衛姑娘的衣服準備好了,請問放在何處?”

  “先擱在一旁,”他轉頭朝門大聲吩咐,“你速去準備浴桶和熱水。”

  “是……”

  池水漸漸失去了一開始的溫度。

  他靜靜地從背後抱着不着一物的她,赤/裸的兇膛貼着她瑩潤的美背,肌膚相親,熾熱一片。

  衛茗一直在戰栗,呼吸略重。

  她隻是病了,他知道。

  “衛茗,偶爾也依靠一下我吧?”他伏在她耳邊,用近乎氣息的話語喃道。

  衛茗身子一繃,半晌漸漸放松下來,輕輕地将頭靠上了他的右肩,渾渾噩噩地閉上了眼。

  之後的很多事,都是在她半夢半醒間完成的。

  比如景雖将□□的她從浴池移進浴桶。

  比如景雖為她洗濯身體。

  比如景雖親自替她換上幹淨的衣服,期間還系錯了帶子。

  再比如,在一切事畢後,他睡在她身側,讓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眠。

  那一夜,漆黑的噩夢中出現了令人安心的心跳,随之前方出現了一道光芒,帶着一點點的暖,将她從深淵中一點點拉了出來。

  她如釋重負一笑,終是沉沉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醒來之後卻有殘酷的現實必須要面對。

  她病了一場,消息滞後,待到她能夠起身出去時,品瑤的案子也有了結果。

  勢單力薄的林淑妃終究沒能扳倒葉家。品瑤早已下葬,死無對證,身為人證的穩婆證詞模糊,緻使葉之夜逃過一劫。

  但品瑤在他手上出事,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于是緊接着,便傳來了葉之夜徹底辭去太醫一職的消息。

  衛茗去時,他已經走了,借羅生之手留下一個地址,讓衛茗自己去找他。

  衛茗拿着地址遲疑了很久,還是向景雖告了假。

  “他這是下了套讓你去鑽,”景雖面色不善地分析,“你這一去豈不是送到他嘴邊?”

  衛茗苦惱地搖頭,“可我不去問個明白,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就算問明白了又能怎樣?”景雖就是不爽她單獨去見葉之夜。

  衛茗垂眸,“至少我可以知道,品瑤究竟是不是因我而死……如果你不允,那我還是回淨房好了。”也不知景雖用了什麼辦法,使得聞香姑姑點頭,正式任命她衛茗為東宮的從五品令人。

  “你敢……!”景雖咬牙,面對威脅最終松了口,“你身體尚未康複,過兩天再去!”

  “是。”

  “衛茗,”見她無精打采,景雖叫住她,“保重身體。會有人為你擔心。”

  衛茗錯愕地擡眸,一瞬驚詫于他難得一見的坦率。

  “比如你的好姐妹郭品瑤……”景雖也意識到自己太過直白,心虛地别過眼補充。

  “……”果然,率直的太子殿下什麼絕對是她的錯覺!

  三日後。

  宮門不遠處的一家客棧樓下,衛茗一臉防備地盯着對坐的葉之夜,喝了口茶,見他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不說話,不自在出聲問道:“你為何住客棧?”

  “我要走了。”葉之夜眯眼一笑。

  “去哪裡?”

  “自由的地方。”葉之夜說着,□□地伸了記懶腰,樣子十分灑脫。

  “他們肯放你走?”這絕對不是葉家的作風。

  “自然是有條件交換的。”葉之夜意味深長道。

  衛茗心頭一震,閃過一念,難以置信地猜測道:“品……瑤?”

  “恨我嗎?”葉之夜平靜地問,無形中默認了她的猜測。

  衛茗一時語塞,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聽他親口承認,仍是大驚失措。

  在她心底,一直不願意相信,一路幫她救她的人,會在她最信任他的時候,捅她好友一刀。

  “恨!”緩過神來,衛茗咬牙切齒地喝出這個字。

  “那就恨吧。”葉之夜漫不經心地瞟向窗外,不敢與她對視。

  “為什麼?”悔恨的淚水盈眶,眼前已經模糊了一片,“品瑤的命在你眼裡就那樣的輕賤?!”

  “與自由比起來,是的呢。”葉之夜以一副很無謂的語氣說道,“那麼多年,一直被葉家掌控着,過着他們想讓我過的生活。隻有通過這樣的交易,我才能擺脫出來。”

  “是嗎……”竟是這樣的人麼?

  見她一副悔不當初的自責模樣,葉之夜心頭一抽,終究忍不住松口道:“……所以,即便那會兒你不去找我,我也會自請上門的。太醫那麼僅缺,她難産,你們别無選擇,隻能病急亂投醫地接受我。”一句話,替衛茗卸下了她賦予自己的沉重枷鎖。

  “原來我隻是你的一枚棋子麼?”衛茗冷笑。

  “不是,”葉之夜笑着搖了搖頭,“隻是看着很好玩的樂趣罷了。”至始至終,他都不願讓她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在利用她。

  所有壞的一切,他都可以僞裝,隻有這一點,他不想。

  “是麼……”衛茗垂着頭撐起桌子站起身,不帶一絲感激道:“六年前,多謝你的那點樂趣,救了我一命。”

  “小衛茗,我想你一直是誤會了吧。”葉之夜也站起身,“六年前,吩咐我去治你的是百裡景雖。”末了,他笑着用下巴指了指窗外某處,“六年後……乃至以後,伴在你身側的,也永遠不會是我。”最後半句,他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輕描淡寫地吐出來。

  對面酒樓臨窗的太子殿下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殺氣騰騰回過去。

  葉之夜卻隻是施施然一笑,躬身一禮,轉身退出了這個舞台。

  一并的,永永遠遠退出了衛茗的生命。

  猶記得他将地址交給摯友羅生時,熟知内情的羅生曾質問道:“為何不一開始就告訴她?”

  “我沒打算告訴她。”葉之夜灑脫地攤手,“就算她知道犧牲郭品瑤是為了保全她,也一定不會同意或者感激我這麼做。反倒會自責一輩子吧?”是了,當日葉家遞給他的家書裡面,明确讓他選擇,要麼除掉郭品瑤,要麼他們動手除掉衛茗。

  作為條件,他可以自由。

  “我不明白你家的人究竟怎麼想的。”羅生不解,“除掉郭賢妃又能怎樣呢?”

  “如果她這一胎得男,我阿姐多半會奪子吧。”葉之夜猜測。

  “可她生的是位公主啊。”

  “公主如果厲害一點,也會成為女皇的。”葉之夜笑,“皇帝陛下的母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依着林淑妃與郭賢妃的關系,就算郭賢妃死了,孩子也一定會讓林淑妃撫養啊。”

  “就因為是位公主,阿姐才沒奪啊。”葉之夜解釋。“不過借女邀寵的事,阿姐也無法容忍。”否則怎會多年過去了,皇宮中仍舊子嗣不豐?

  但最重要的原因,隻有他清楚。

  郭品瑤與衛茗情同姐妹,如果經他之手害死郭品瑤,那麼他與衛茗這輩子便再無可能。

  家族的人用一條人命,徹底斬掉了他的情絲,避免他走上前面幾位天才的老路。

  但這些事,衛茗永遠不會知道。

  他隻是她生命中的過客,隻有他走了,她才能安甯,他也才能真正地解脫。

  恨就恨吧,至少,這證明了,他曾經在她生命來過。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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