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卻聽身邊的杜媛忽然尖聲尖氣道:“喲,這不是太子殿下麼,今兒個天兒好,都來賞花呢。”
衛茗擡眼,果然瞥見百裡景雖直挺挺站在不遠處,如同幽靈一般,悄無聲息。
杜媛護着肚子上前,耀武揚威侃道:“殿下這可算是忙裡偷閑吧?可得當心别跌進這池塘中咯,淹不死個衛茗,别人可就說不準了……屆時大晏國沒了繼承人可傷悲得緊。”
衛茗扶她的手緊了緊,暗裡示意她有些過了。
杜媛卻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娘娘……”衛茗欲言又止,若有所思望了望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處的景雖。
“我有事與殿下商議,你且退下。”杜媛如是吩咐。
“是。”主子有令,她這個當下人的不敢不從,雖摸不準杜媛打的是什麼算盤,卻也隻能乖乖退到假山後面,替她放風。
景雖一點一點目送她離開,這才将目光轉到杜媛身上,眼底溜過一絲精光。
然後……假山後的衛茗聽到了“噗通”一記落水聲,大驚失色沖出來時,杜媛完好無損,稍稍松了口氣,卻見她慘白張臉指着水裡哇哇大叫。
目光一斜,荷塘水面漾着大圈大圈的波紋,而岸上,太子殿下不見蹤影。
衛茗心頭一跳,身子也跟着下意識一跳,縱身紮入水中……
太子殿下最終被救起來了,這一日的事還是驚動了安帝,又聽聞美人杜媛不把大晏國的太子殿下放在眼裡,以龍種要挾硬生生将其擠入水中時,陛下震怒之下沒有聽杜媛辯解,揮手将其降為采女,而随侍的衛茗因未阻止主子釀下大錯,原該是死罪,但念在毫不猶豫跳下去救起了太子殿下的份上,從輕發落,降為上宮女去與杜媛作伴。
衛茗欲哭無淚,好不容易爬到惠人一職,好不容易達到了職業巅峰期,卻在短短三天内……連降兩級,回到了剛剛入宮初期的地步。
如果她的升職生涯注定如此波折,還不如回去刷夜壺呢!
在這一點上,好友郭品瑤卻有了不同的看法:“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你被人推下井一次,是禍;活過來了,是福;降為令侍,算禍;然後……降為上宮女……好吧,也算禍。但兩禍相加,必有大福啊!”
衛茗不以為然揉了揉鼻子,“我卻覺着我的福氣都用在‘活過來’上面了。”
聽她說了前因後果的品瑤抓着她的手,激動道:“怎會?能被殿下搭救且同床共枕兩晚,這可不是一般的豔福啊小茶。殿下一定是你的福星。”
“是禍星。”衛茗斬釘截鐵糾正,“從遇到他開始就一路‘禍’下去了好麼!你說這孩子好好的跳什麼水啊……沒事都給他整出點事來。”
“人家太子殿下好歹也有自己的打算不是?”品瑤神神秘秘左右望了望,湊近她低聲道:“我聽我家娘娘說,殿下這招棋下得高明。”
“哦?”衛茗來了興趣,“淑妃娘娘有何高見?快說來聽聽。”
“我家娘娘說,殿下如今少年有成,顯然比杜媛肚子裡頭那隻男女尚且不知的胎兒有地位。杜媛屏退你湊近他,無非是找他合謀,或是陷害他。與非親非故無交情的杜美人合謀,他好處甚小,一個不好反而落了與嫔妃勾結的罵名;但如果杜媛是為了陷害他,太子殿下這一跳算是先下手為強,不僅撇了個幹淨,還反咬了杜媛一口。如此一來,無論杜媛這胎是男是女,都會因為母親之前刻意毒害太子而被皇帝陛下防備,得不到寵愛。殿下的地位便可保住。”
“原來如此。”衛茗恍然大悟點點頭。
“别看太子殿下平日裡不跟人打交道,皇宮裡長大的孩子,誰不會算計?殿下幼年時不被重視,想來也是受了許多的苦,比一般孩子懂得人心叵測,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嗯。”這一點,衛茗十分贊同。
“比起這個,我倒是在好奇别的事,”品瑤托腮,笑盈盈看着她,“你說殿下怎會好心好意收留你這麼久,還放你睡他床上?我可是聽說殿下有潔疾,那些個被抱去侍寝的女子個個都被轟了出來,據說就是因為殿下不願意她們去睡他的床。”
“呃……”幼年與景雖那段往事,太過繁瑣,即便是好友她也沒有提起過,這會兒被問起,她亦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能一笑而過,“興許是殿下見我已經躺過一次他的床,索性破罐破摔再讓我躺兩晚上吧。”
“我瞧着不然。”品瑤顯然不信她的胡謅,心皿來潮道:“你說,殿下會不會是喜歡你才……?”
“怎麼可能……”衛茗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認,末了又想起什麼,臉色羞紅,沒底氣道:“我又沒什麼好,平白無故的,喜歡我做什麼?”
“哎呀臉紅了,有貓膩!”品瑤戳了戳她紅通通的臉頰,開始瞎猜:“興許在一年前轟你出去的那一瞬,你回眸楚楚可憐一望,殿下春/心大動,然後就這麼喜歡上你了呢……”
衛茗抽了抽嘴角,幹笑兩聲:“我去年是被五花大綁擡出去的,哪有時間做這些?”
“那是為什麼?”品瑤費解,“同床共枕诶,夫妻才有的待遇,太子殿下的第一次就這麼給了你,小茶你還不給我好好珍惜!”
“喂喂第一次什麼的,聽着好讓人誤會……”衛茗上來捂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品瑤嬉笑着躲開她,捂唇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不跟你鬧了,我還得回去呢。”
衛茗停下來,心疼地看着好友眼下的青黛,心知是為了擔心自己才如此憔悴,不由得點點頭,“好。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我就過來瞧瞧你,”品瑤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慶幸地笑道:“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活着就好,職位什麼的,咱還可以繼續爬。”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杜媛這幾日必定會鬧情緒,你也别去觸她的黴頭,省得她發洩在你頭上。”
“嗯,我知道。”
另一頭,景雖喝着關信端上來的白水,倒是有幾分想念前兩日衛茗泡的淡茶,于是悠悠問道:“采薇閣那邊怎樣了?”
“還能怎樣?杜采女這幾日脾氣可大了,見誰誰倒黴。”關信頓了頓,覺察到主子臉上泛起的憂色,連忙道:“不過衛姑娘那命格……想來杜采女為了自己和孩兒也不會去找她的麻煩。”
“嗯。”景雖不怒不笑,不顯情緒。
宮裡的人都猜測他陷害杜媛,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隻有他自己知道,跳下去,是為了衛茗的将來。
他知道她一定會跳下去救他,如此一來她的罪責便可免去大半。
杜媛受罰,同時也失去了人心,宮中地位不保,對衛茗的掌控力大減。
隻有這樣,衛茗才能一步步脫離杜媛,脫離這個風起浪湧的漩渦,退到六尚局那樣相對安全之地。
“哎呀,殿下您的嘴皮流皿了。”關信手忙腳亂遞上絹巾,愁道:“好好的夏天,這嘴皮子好好地怎會流皿呢?”
“咬的。”景雖擦了擦嘴唇,又憶起水下那一幕。
幼年時,母親為了他能少些災難,曾秘密訓練過他的水性。日前那一跳,就算衛茗來不及救,也不會被淹死。
但她及時跳下來了,他便裝作不會水大力掙紮,趁機抱住她的腰不放。
顯然衛茗沒有料到他落水之後還有如此大的力氣,一個不防被他拖入水中,硬生生嗆了兩口水,于是救人變成了被救……
景雖馬上察覺到她嗆水,連忙撒手,懊悔自己的失策,卻不敢貿然冒頭,看着水底衛茗意識不清的臉,心一橫……
衛茗恍惚中隻覺得自己跌入一個懷抱,後腦被一隻手掌扣住,嘴唇仿佛被什麼東西貼上,寶貴的空氣進入了自己嘴裡。她努力地汲取這來之不易的救命之氣,意識微微清醒過來,睜開朦朦雙眼,待終于看清眼前之人,意識到此時二人的暧昧姿勢後,腦中倏地一白,閃過的無數畫面,盡皆是春/宮冊子上的那些個圖畫。
然後,唇舌不利索了,貝齒一合,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