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源泉街後,進門看到離家前脫下的琥珀色禮服孤零零地躺在沙發的扶手上,像一隻疲憊的孔雀。
幾個小時前,它穿在我身上還是那樣的美,而現在卻顯得很諷刺,即便再美,也打動不了阮慕笙。
我無精打采地将自己扔在沙發上,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苦的。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一點睡意也沒有。時間突然變得難捱起來,比剛和丁銳離婚那段還不好過,仿佛有許多事要做,卻一件也不想做。
多日不在這裡,桌面和地闆上落了一層的灰,還好,終于找到了事做。
勞動可以使身體更加疲憊,讓自己的大腦停止工作,當房間裡所有的物品都锃亮如新後,我累得倒在沙發上再也站不起來。
昏昏沉沉中,茶幾上的手機突兀的響起來,我激靈一下從沙發上跳起,抓起一看,阮慕笙。
心,沒有緣由地開始狂跳。
我捂住心髒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這隻是一個拿自己當替代品的男人,沒必要激動。
“在哪裡?”清冷的聲線中略顯急切。
“家。”我的聲音也同樣沒有溫度。
“我怎麼沒有看到你?”語氣中稍有驚異,我猜想他一定在四處張望。
“我說的是源泉街。”我盡量調整着呼吸,力求保持平靜。
他大概也感覺到了我的情緒,明顯停頓了一下,“我過去找你。”
“我已經睡了。”我快速接上,不給他一絲餘地,其實隻想為自己撈回一點自尊。
“等我。”他直接忽略了我的拒絕,隻有簡單地兩個字,便挂斷了電話。
十分鐘後,我的房門被扣響,阮慕笙出現在門口,就如上次我被丁銳追趕受傷,他披星戴月地從幾千裡之外的深圳跑回來看我,隻為我的一句“想他了”。
想到那個情景,我的心頭不禁一熱,幾乎又要和那次一樣,沖上去抱住他。
但身旁沙發扶手上的那件琥珀色禮服卻提醒我,他愛的是夏文珊,不是蕭小愛。
我閃身讓他進來,低着頭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你這樣跑出來,多讓人擔心!”他像把我當作自家人那樣,帶着輕輕的責怪。
“是嗎?你什麼時候擔心過我?”我蓦地從他眼前走開,獨自坐到了沙發上。
他走到我面前,停了會兒,說道:“小愛,今天的事,讓你為難了,我會另外安排一場訂婚宴,補償你。”
完全是談條件的口吻,沒有一絲情感和愧疚。
當然,在他心裡,他想念夏文珊是最重要、最理所當然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不能與之相比。
“我不需要。”我感覺自己的自尊被丢棄在被人遺忘的角落,仿佛連一個陪襯都不是。
阮慕笙的長腿向我移近,黑色的西褲就在我的眼前,我仍然低着頭,不肯看他,心裡的委屈在眼圈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流下來。
“别這樣,好嗎?”他伸出手來,想捧起我低垂的臉。
以往,對于他的肢體交流,我從未拒絕過,心裡愛他,不忍心讓他落空。
但這一次,我卻将頭歪到一側,冷漠地躲開了,“那我要怎樣?做一個沒心沒肺沒有感覺的替身?”
阮慕笙聽了我的質問,劍眉不由蹙起,強行扳過我的身體,“小愛,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會深夜從家裡出來,找一個替身嗎?”
我用力掙脫開他的束縛,站在他的面前,直視他的雙眸,這是自他進門之後,我第一次正視他。
“難道你不是一直把我當作夏文珊的替身嗎?幾個小時前,你在衆目睽睽之下,對着我卻喚出她的名字,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吧?”
聽我這樣說,他自知理虧,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眼睛不由得掃向别處,最後落到了沙發扶手上的那件琥珀色禮服上。
他輕咬了一下嘴唇,似是輕輕歎息了一聲,“小愛,可能是因為那件衣服的緣故,我當時有些迷惑,一時把你當成了她,但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誰的替身。”
我在他面前冷笑,“我相信你沒有欺騙我,當然,我渺小卑微得根本就不值得你去浪費任何心思去欺騙,可你有沒有問過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這是第一次,我這樣對阮慕笙說話,或許在他看來,現在的我很是蠻不講理。
這大概源于他對我的耐心從來都隻是那麼一點點吧,平時的相處看起來那樣風調雨順,還不是因為絕大多數時間,我都對他百依百順。
“你什麼意思?”果然,他的愠怒輕易地被我挑起,一手扯下了領帶,同時将西裝外套脫下,不管不顧地扔在了沙發上。
看這意思是覺得我诽謗了他,如果我不說出個四五六來,大概是不會饒了我的。
若不是他傷我太深,我又怎麼舍得這樣對他說話?要知道,他的每一個微笑,每一次鎖眉,都落在了我的心尖上,傷了他,我的心會痛。
我指着那件琥珀禮服說道:“好,你先告訴我,這跟那件衣服有什麼關系?”
我嚴重懷疑他顧左右而言他,明明是自己無時無刻不想着夏文珊,卻要把責任推到别的上面。
他将雙手放進西褲的口袋,抿了抿薄唇,目光飄向窗外,嗓音有些低沉,“三年前,婚禮那天的晚宴上,她穿着一模一樣的禮服。”
什麼?
我頓時愣住。
夏文珊婚禮上的禮服怎麼會穿在我的身上?難道隻是巧合嗎?
這禮服是蕭小雪幫我選的,但我記得她說過,禮服的賣家卻是林麗佳提供給她的。
看來林麗佳是參加過阮慕笙與夏文珊婚禮的,并且,這一次一定是她故意而為。
她旨在用這件禮服來喚起阮慕笙對故人的懷念,從而将我置于尴尬之地。
但是她的高明之處就在于,讓蕭小雪摻和進來,她自己卻遠遠地躲在幕後,讓我的親妹妹為她做擋箭牌,如果我向阮慕笙告狀,她大可以推得一幹二淨。
不過,她的策劃之所以會成功,那件衣服隻是個導火索,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阮慕笙内心深處對夏文珊的朝思暮想。
“一模一樣的隻是禮服嗎?”我擡眸盯着阮慕笙的表情。
他果然聽出了弦外之音,此刻蒙着一層淡淡哀傷的雙眸也看向我。
“魅影那晚,你之所以注意到我,是不是因為我和你心愛的女人長着一張相似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