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鐵鍋炖自己
她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喬晚心跳如擂。
這一次要是沒追上去,指不定岑清猷就在跑偏的路上一路狂奔不複返了!!
他在恨着這個世界。
喬晚指尖上溫熱的皿一滴滴地落了下來,被風一吹,一點一點地涼了下來。
這有點兒像岑清猷,少年溫熱的皿,心頭那團溫和卻不灼熱的火,正被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命運給一點點澆滅。
或許是因為之前也經曆過,沒有人比喬晚更了解岑清猷現在的感受。
不甘心就這樣一直龜縮在人後,過着這種永遠給别人添麻煩,永遠低人一等的,不見天日的日子。
她也一樣。
喬晚閉上眼。
不甘心永遠活在别人的陰影裡,想要活出真正的自我。
于是岑清猷他走了出來,去面對碧眼邪佛的曾經。
但剛剛她在大殿裡看到的那一眼,那垂下眼睫之後,眼裡閃動着的暗綠色冷光。
明擺着就是要黑化了!
岑夫人就這兩個兒子,結果小兒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要去混黑?!
喬晚握緊了濕黏的劍柄。
就算拽,她也得把岑清猷從混黑的邪路上給拽回來!
身上皿汩汩流個不停。
剛追出幾步遠――
青年再一次攔住了去路!
對上那一身皿,眼神清明又兇狠的少年,青年有點兒暴躁了:“不是我說,我好心勸你你怎麼不聽呢?”
喬晚将劍一橫,啞聲:“隻要閣下願意讓路,讓我跟岑清猷說兩句話,我就不再糾纏,這也是為了貴派好。”
真放出了碧眼邪佛,誰都讨不了好!
下山之後,喬晚就封上了神識,一直到岑府之困那天才解開,等到大光明殿的時候,又趕上入魔,雖然加班加點地修煉,神識總算突破了元嬰,但從沒經過什麼系統性的訓練。
這就像一個小孩不小心得到了他爸的□□,胡亂開槍,雖然也能射中,但遠遠比不上那些常年訓練的狙擊手。
拼神識,至少現在她還拼不過面前這個儒修。
少年橫着劍,眼神兇狠,但語氣卻很有禮貌,這讓青年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挫敗感。
這是大光明殿的地界,就算想殺人,他也得掂量掂量。
既然不能動手做掉面前這少年,那就攔,那就打,打到失去行動能力為止。
下了決定,五枚棋子再度甩出!
分了五個方向,同時朝着喬晚身上各處關節砸了過去!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青年也懵了。
被打碎了骨頭,再拼起來就好。
膝蓋骨粉碎,少年在地上滾了一圈兒,面不改色地拼好了站了起來,連口氣都沒喘!
眼裡隻沖着一個方向――
岑清猷!!
他葉錫元活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耐操的!
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喬晚風馳電掣一般地再一次蹿了出去。
來不及了。
等等她,一定要等她。
喬晚跑得肺裡呼呼直響,等終于趕到山門前的時候,卻隻看到了一卷竹簡騰空而起!
竹簡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岑清猷!!
少年的身影,随着騰空而起的玉簡消失在了雲層之中。
喬晚站在山門前,足足愣了好半天。
她沒攔下來。
岑清猷還是跑了,義無反顧地跟着善道書院跑了,在決心混黑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看着趕來的青年,喬晚神情疲憊,還是啞着嗓子給了個忠告:“這位仙友,我也勸你們一句話,别逼他逼太緊。”
葉錫元一愣,心頭随即蹿出一陣怒火:“你這話什麼意思?!”
“碧眼邪佛殺我們書院山長在前,我們書院難不成還不能找他讨回個公道了?!”
那是他們的山長!
那個羅裡吧嗦,總喜歡踩着劍,踩得高高的,躲在講堂窗戶後面,伸着腦袋往裡面看的山長!憑什麼,他們山長就這麼白死了!
一怒之下,喬晚腳下地面十九條縱橫相交的直線,再一次浮現。
十幾枚黑棋停在半空中。
葉錫元臉色全變,眼裡燒着一團怒火:去!
就在同一時間内,兩人腳下的地面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給高高地頂了起來。
轟――
地動山搖間,一條土龍突然從地底蹿出,甩出一圈兒的泥漬,絞碎了這十幾顆黑棋的攻勢!
嘩啦――
絞碎了這黑棋攻勢的瞬間,土龍也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泥腥味兒瞬間滿溢整片山門。
漫天落下的泥土澆了喬晚和葉錫元一臉。
緊跟着土龍,突然傳來了個懶懶的男聲:“陸仙友?我找你找了這麼長時間,結果你就在這兒下棋?”
喬晚一愣。
一抹身影輕飄飄地從山門前的樹梢上,落了下來。
腳蹬草鞋,穿着打扮十分放蕩不羁,一雙眼卻精神奕奕的。
這是齊非道!
奇門遁甲!這是數部儒修!
“崇德古苑的?”葉錫元手裡的招式一頓。
男人朝着葉錫元笑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像拎隻雞崽一樣一把揪起了喬晚的衣領。
“這人我帶走了,沒問題吧?”
崇德古苑的。
葉錫元深深地看了一眼齊非道,心知面前的男人招惹不起。
青年面無表情地擱下了手,行了一禮,抄起棋盤轉身就走。
将雞崽晚放下。
“你還想去?”齊非道淡淡地問。
“陸仙友,不是我說,你現在的能力,找上去那就是送死。”齊非道的嗓音懶洋洋的,話裡話外間,卻透着股鎮靜的冷意。
“我救你這一次是我看不過去。”男人眼神銳利,“但陸仙友你要再去送死,我可就沒這麼好心了。”
要不是嫌棄這次小會太無聊,躲出來偷閑的時候,被打得地動山搖的兩人給吵醒,他也不會出手。
“陸仙友想參加三教論法會吧,你現在這能為,”齊非道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樣,果斷下了個毫不客氣的評判,“十天之後,想赢過方師弟都懸。”
被齊非道一攔,喬晚猛地醒悟了過來。
還不夠。
現在的确還不夠。
不論是那善道書院的,還是面前的齊非道,都比她強出太多,這就是三教論法會,各教派的精英弟子們同台競技。
“多謝仙友今日出手相救。”喬晚躬身行禮,撿了劍,也轉身就走。
齊非道一愣,不太确定地想,他這是說得太過分了?
“陸仙友?”
喬晚加快了腳步。
去變強!
去煉皮!
就算攔不住岑清猷這顆義無反顧的混黑心,她也要把他給綁回來,綁到妙法尊者和岑夫人面前!
……
定忍峰。
這幾家一走,妙法尊者那兒也得到了消息。
善道書院、太玄觀和梵心寺一塊兒來搞事了!
岑清猷跑了!
這麼一頓爛攤子砸下來,剛壓下的心魔差點兒又蹿出來!
妙法尊者閉眼沉默了片刻,沉聲有力地給了個回複:“我知道了。\"
還有就是,喬晚。
想到從山門回來後,喬晚那句話,空定禅師猶豫了一會兒:“陸仙友她去了怯梨池。”
喬晚正蹲在怯梨池邊兒上看火。
《煉體精要》裡,記載的煉皮,所需要的材料都不算罕見,這畢竟還隻是初期。
問齋堂要來一口煮飯大鍋,再問庫房抱來一堆藥材,喬晚麻溜地點上了火,将藥材全都丢到了鍋裡一塊兒煮。
能夠十幾口人吃的大鍋,鍋底被火燒得漆黑,鍋裡的藥汁已經被煮沸了,咕嘟嘟地冒着泡。
喬晚眼裡倒映着這躍動的火,黑漆漆的眼被火苗映照得泛紅。
說實話,看着這滾燙的鍋子,喬晚心裡也有點兒猶豫。
鐵鍋炖自己什麼的,也太他媽具有挑戰性了。
但齊非道說的對。
她之前劍走偏鋒,确實赢了好幾次,但基本上沒一次,是堂堂正正地,靠着自己真正的能力,赢下來的!
一不做二不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将心一橫,看着面前這口大鍋,甩開衣服,一腳跨了進去!
下鍋!
*
善道書院。
剛結束了光明心殿的小會,盧德昌馬不停蹄地往善道書院下榻的客棧趕。
“岑清猷呢?”
“葉師兄和劉師兄正看着呢。”
“好。我待會兒就去找他。”盧德昌閉上眼,一頭紮進了屋裡,洗了把手。
手一伸進盆裡,十根像枯樹皮一樣粗糙的手指,有點兒發抖。
他給了大光明殿這麼多年的時間,終于,在今天,夥同了太玄觀和梵心寺,把岑清猷給要了過來!
盧德昌低頭看了一眼。
男人臉部肌肉僵硬,動都不能動,活脫脫一張棺材臉,但這麼一張臉,看着看着水盆,卻突然流淚了。
眼淚砸在了盆裡,卻還是這麼一副要命的棺材臉。
當初善道書院盧飲冰和盧德昌兩個,是多英俊潇灑,招同門小師妹喜歡的男修,尤其是盧飲冰,風度翩翩,眼裡帶笑,老了也喜歡踩着劍躲在講堂後面,挨個逮哪個弟子沒認真聽課。
整個書院,沒一個弟子不喜歡他們這位山長。
那時候,盧飲冰就跟他說,一定要把善道書院給建設成儒門魁首,一晃眼的功夫,一個早就投了胎,另一個為了報仇,成了個連哭和笑這種表情都做不出來的棺材臉。
就在這時候,屋裡的門突然又開了。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走了進來,小姑娘生得俏生生的,衣着打扮都很華貴,明顯是被人悉心照顧,捧在手裡寵着的小公主。
“二叔,我聽葉師兄說,當初殺了爹爹的那邪佛被你們抓來了?”
“青哥兒?”盧德昌趕緊抹了把眼淚,轉過頭,走上前,将小姑娘抱起來,往自己膝蓋上一放,摸了摸小姑娘的臉,青白僵硬的棺材臉上試圖擠出一抹和藹的笑,沒成功:“對,二叔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把這邪佛給抓來了。”
“那二叔你怎麼哭了呀。”
盧德昌:“青哥兒,我那是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