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淩老先生去世後,幾個淩家的長輩讓榮淺交出孩子,她當時舉目無親,失去了淩老先生的庇佑,榮淺怕那些人再找上頌頌,更怕淩家的人對孩子不利,便抱着頌頌在佩安市消失了。
榮淺鑒寶的本事,全是淩老先生一手相傳,他和宋魁是好友,早早也為榮淺鋪好路,給了她宋魁徒弟這麼一個名分。
榮淺帶着頌頌躲避的一年多時間裡,專心研究淩老先生給她的書籍,再加上有這方面的天賦,這才有了如今的本事。
淩覺目光凜冽,榮淺看她眼,“誰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活過來,所有人的努力,都是想替淩家保住一個孩子。”
男人邁着沉重的腳步來到窗前,這兒不像帝景,有透淨的落地窗,男人站在那,背影蕭瑟。
榮淺看的出神,想到離開咖啡廳時厲景呈的模樣,好像也是這般。
她不禁莞爾,現在淩覺回來了,她就可以将頌頌交還給她,她陡然覺得肩頭輕松很多。
男人猛地回身,方才的壓抑恍如一掃而空,“我要住在這。”
“啊?”榮淺不解,淩家家大業大,她這就一小土窩。
“既然那些人已經跟到南盛市,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淩家我暫時回不去,一晃兩年過去,公司現在也不在我手裡,”淩覺瞅着榮淺的面色,“你都躲起來了,還回來做什麼?”
“警方找到我,讓我跟他們合作,他們還說黑道上的人即将要查到你的落腳地,我猶豫再三就回來了,”榮淺笑着搖搖頭,“你說我是不是跟誘餌似的?”
“他們不是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嗎?”
榮淺摸了摸兩邊肩膀,做出害怕的模樣,“那也很恐怖好不好?”
淩覺不由失笑,“那我也跟警方合作,等抓到那些人,我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
“你,你到底好人還是壞人?”
“你不說你相信宋清珏嗎?況且,有誰會說自己是壞人?”
“你少來,你敢跟警方合作?”
榮淺這話一說出口,有種引狼入室的感覺,可宋清珏一個女警,她既然能到死都相信淩覺,那最起碼他這人不會是十惡不赦吧?
淩覺笑了笑,“你登上了這個戲台,這場戲就必須唱下去,在那幫人沒有被幹掉之前,你走到哪都有危險。”
“你不也是他們一夥的?”
“黑吃黑嘛。”淩覺朝榮淺走近,兩人幾乎要撞到一起了,榮淺忙往後退步,“在這期間,我們要住在一起,誰都知道我們是夫妻,我們要做的比真夫妻還真。”
“我做不出來。”榮淺轉身。
“那些人害死了宋清珏,你就不想她能死得瞑目嗎?”
榮淺背影僵住,她旋身對上淩覺的視線,“那你呢,她盡管是警察,卻愛上了你,你愛她嗎?”
“現在你是我老婆,你問我這個問題?”
“我總要知道,宋清珏為你懷胎十月生下頌頌,她背負得這麼多值不值得。”
淩覺避開榮淺的目光,“那你應該記得她是怎樣相信我的。”
榮淺垂下眼簾,宋清珏懷孕期間,能陪着她的也隻有榮淺,宋清珏對淩覺用情至深,她讓榮淺無論怎樣都要幫助淩家,如果淩覺有天能醒,而她如果不在了的話,讓榮淺一定要替她守護好他。
榮淺覺得這就跟做夢似的,精彩得好像活在言情小說裡,但她有她的義無反顧,她幫了淩家兩年,就勢必還會幫下去。
淩覺的手掌落向榮淺肩膀,“剛才那個人是你老公?你們還有個女兒。”
“是。”
“我們的事,對任何人都别說,越是親近的人,反而越會害了他們。”
榮淺一早也認清到了這點。
厲景呈開着車,四肢都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榮淺所說的那個男人這會真真實實地站在了他跟前,厲景呈沒法說服自己,他還有什麼想不通的?
頌頌不是他親生的,那人一出現,口口聲聲就喊榮淺老婆。
這裡面的關系,還需要探索嗎?
厲景呈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将車開回帝景的,鐵門在他眼前緩緩打開時,男人覺得前面的宮殿像在幻化出五彩斑斓的光,又像是一張皿盆大口,随時要将他吞噬掉。
他腳步沉重地下車,兩腿僵硬,厲景呈擡了擡手臂。
踩在平整的道路上,人有些虛晃,盛書蘭站在門口等他,厲景呈走近了些,擡起眼簾睨她眼,“你怎麼在這?”
“剛才聽見喇叭聲,我知道你回來了。”
“吃過了沒?”
“沒有,在等你。”
厲景呈看着跟前的這個女人,盛書蘭站在門前,一盞蜜色的燈光籠罩在她頭頂,顯得整個人安靜而溫婉,她是沈靜曼從小帶出來的,按着厲家媳婦的标準帶大的。
她比他要更愛他自己,對他又百依百順,厲景呈不知道他一直在追求的到底又是什麼?
盛書蘭雙手絞着衣角,欲言又止。
厲景呈疲倦地擡起腳步,“進去吧。”
“景呈!”
厲景呈斜睨她眼。
“我們訂婚的事……”盛書蘭心裡有千萬個舍不得,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日子,可她真的不敢賭那一把,厲二少那人陰險得像條毒蛇,萬一在訂婚宴上真得拿出什麼不堪的東西來,到時候不止是自己下不來台,厲景呈又該怎麼辦?
這不是當衆打他的臉嗎?
“訂婚的事怎麼了?”
盛書蘭眼睫微垂,那天厲景呈和沈靜曼的話她也都聽見了,既然要等着厲景呈說,還不如她自己開口,“要不,就算了吧。”
“為什麼?”
盛書蘭眼裡氤氲出水霧,“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榮淺,可能也是一時置氣。”
厲景呈看着盛書蘭壓下腦袋,“你不想和我訂婚嗎?”
“我想,我當然想……”
厲景呈沒再說什麼,颀長的身子往裡走。
盛書蘭訝異,看着厲景呈的背影大步進去,按着他的脾性,這種順水推舟的事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難道厲景呈又改變主意了?
盛書蘭忙小步跟上,反正這個男人的心思,她從來沒有猜透過。
榮淺的住處。
這晚,頌頌是跟淩覺睡得。
榮淺握着水杯蹑手蹑腳走出自己的房間,也不知道頌頌跟着淩覺會不會吵鬧,她站在門口,客房内隻開了盞壁燈,溫和柔美的燈光下,頌頌趴在小床内睡得正香甜。
榮淺放了心,目光往下移,卻看到淩覺坐在地闆上。
旁邊,滾落着五六個啤酒罐。
她掩飾住訝異,白日裡看淩覺心情很好,這會,榮淺卻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這股憂傷和哀涼。
淩覺單膝屈起,頭往後仰,枕着床沿,榮淺看到男人喉間輕滾,他似乎在極力壓抑着情緒,這樣的悲怆和感傷,看在眼中令人動容。
淩覺腳邊是個錢夾,敞開着,榮淺并不能看真切裡面放了什麼。
她輕輕将房門帶上。
榮淺轉身靠着牆壁并沒立馬離開,她覺得手裡捧着的水杯就好像和她的心情一樣沉重,榮淺擡起小臉,出神地盯着某一處。
她想象着,她離開的那年,厲景呈最初是不是也是這樣度過的?
心情頹廢到極點,身邊卻還有個那麼小的孩子需要照顧,他一旦垮了,孩子也就垮了。
他高傲、绛貴,最初的難以承受顯露于人前後,一次次嗜人的想念會不會也令他和淩覺這樣,隻能在沒人看見的時候,守着女兒獨自舔舐傷口?
榮淺眼眶内酸澀滾燙,不敢再往下想。
七年前的傷口一點點被時間撫平,或者說,是被厲景呈慢慢在撫平,榮淺有時候那麼無奈,無奈到自己都會不知不覺心疼厲景呈。
他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要那麼那麼愛她?
關于訂婚的事,厲景呈既沒表明要繼續,也沒說要取消,沈靜曼自然不會去提醒他,可盛書蘭心裡藏着事,一天逼近一天,她惶恐不安,終日都感到恐懼。
厲景呈躺在床上醒來,看到女兒抱着枕頭,居然已經醒了好一會了。
厲景呈頭靠過去,“讓爸爸睡下。”
他枕着女兒的腿,小米糍咯咯笑着推他,“癢癢。”
厲景呈随手将她抱起。
“爸爸。”
“嗯。”
“我想和媽媽過生日。”
厲景呈微怔,“小米糍生日早過了。”
“媽媽呢?”
她仰頭看他。
他其實早就想到了,榮淺的生日就在明天,他隻是沒想到小米糍會突然這麼問。
“為什麼要和媽媽過?”
“爸爸,我媽媽在哪裡,我不要書蘭做我媽媽,我有自己的媽媽啊,每個人都有,爸爸也有,可就是小米糍的媽媽不見了。”
厲景呈最聽不得女兒的這些話,“媽媽沒有不見。”
“那她在哪呢?”
厲景呈端詳着女兒的小臉,他總不能說,榮淺有了新的家,還有了她的孩子。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和媽媽一起過她的生日?”
小米糍眼神黯淡,抱住厲景呈脖子,“因為囡囡的生日已經過了,爸爸的生日我們也過過,我想媽媽……”
小米糍說到最後,喉嚨口溢出哽咽,眼底有迷霧般的水汽,厲景呈心疼得不行,這個遺憾,也不知道能不能替女兒撫平。
“你喜歡淺淺阿姨嗎?”
“喜歡,可喜歡了。”
厲景呈抓住女兒的雙臂,“那你給她打個電話。”
他心裡的希冀早就破滅了,隻是看到女兒這樣,心裡不舍極了,想要成全她的一個希望而已。
榮淺接到厲景呈電話時,沒想到,說話的居然是小米糍,“阿姨。”
榮淺驚詫,“小米糍,是你。”
孩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阿姨,明天是我生日,你陪我一起過,好嗎?”
榮淺越發詫異了,小米糍的生日應該早就過了,但她并沒揭穿。
小米糍的聲音緊接着又說道,“阿姨,你生日是什麼時候啊?”
榮淺剛要脫口而出,“我生日……”
她猛的反應,明天居然是她的生日。
“阿姨,”小米糍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生日過完了嗎?,明天跟我一起過好嗎?”
“好。”這樣的要求,榮淺怎麼可能拒絕得了。
“太好了!”小米糍高興得不行,“明天我讓爸爸買一個大蛋糕。”
榮淺知道,小米糍的這通電話肯定是厲景呈讓她打的,但他就是知道,她肯定會答應。
挂了電話,榮淺心緒繁蕪。她都幾年沒有好好過過生日了,更沒給小米糍過過。
翌日。
下班後,榮淺先去對面的商場買了禮物,小米糍中途給她打過電話,約好了見面的地點,榮淺立馬就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