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呈越說越氣憤,各種可能性在他腦子裡胡亂鑽出,“看來是被我說中了,從開始的沒有接觸到現在的見面通話,霍少弦也見到了你的處境吧?心疼了?舍不得了?如今你又捏着莫希的事,榮淺,你十拿九穩,真正的工于心計啊!”
榮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乎被戳到痛處,她淚意朦胧,卻是強忍着沒有哭出來。
她手臂一指,“你走!”
“惱羞成怒了?”
榮淺定了定,嘴裡有切齒的味道,“沒有,你走!”
厲景呈冷哼聲,“你以為在公司門口,你和霍少弦的卿卿我我沒人知道?”
榮淺擦了下眼角,厲景呈伸手将她拉開,他擰住門把旋開後快步往外走。
小米糍還沒吃完,專注着手邊的糖醋排骨,她咬着脆骨,兩手抓住骨頭在扯,頌頌看到她這幅樣子都被逗樂了。
看到厲景呈出來,小米糍還沒開口,男人伸手拿走她手裡的排骨,“我們回家。”
“啊?”小米糍咂吧下嘴,“我還要吃嘛。”
厲景呈一語不吭,抽出濕巾替她将手和嘴擦拭幹淨,榮淺從裡頭出來,厲景呈一把抱起小米糍,他朝頌頌看了眼,盡管不舍得,但還是轉身往外走。
小米糍也隐約覺得不對勁,她小心翼翼開口,“爸爸,你和阿姨吵架了嗎?”
榮淺追上前步,眼見厲景呈拉開了門,她話沖到嘴邊,還是吞咽了回去。
“榮小姐,你們吵架了?”保姆在身後問道。
她搖搖頭,回到桌前,“吃飯吧。”
看着小米糍吃下的一堆脆骨,榮淺覺得心酸難耐,到底沒法好好的吃一頓飯。
進入電梯,厲景呈背靠電梯牆,雙眼阖起。
小米糍摸了摸他的臉,“爸爸,你為什麼生氣?”
男人薄唇輕啟,“爸爸沒生氣。”
“還說沒有,”小米糍臉緊緊貼着厲景呈,“爸爸不氣,不氣哈。”
男人的心一軟,眼睛徐徐睜開,“你今天開心嗎?”
“本來很開心的。”
厲景呈抱着女兒走出電梯,他心裡揚起愧疚,就算再有脾氣,他也不該當着一雙兒女的面表露出來。
回去的路上,厲景呈将車開到一家酒店前,帶着女兒重新去吃飯。
小米糍其實已經八分飽了,這會抱着個冰激淩,厲景呈方才盡管沒吃幾口,可這會哪還有什麼胃口。
榮淺依舊還是那副倔脾氣,這些厲景呈都不怕。
他目光落向窗外,扪心自問,那他在怕什麼?
方才的争吵,其實已經說明一切。
三年前,他留不住榮淺,輸得不光是對她用強,他自知,還輸在了榮淺和霍少弦的感情上。
他拿出手機,撥通個電話,這是他的一個朋友。
“喂,浩子,替我辦件事。”
那邊顯然是答應了。
“我待會将地址發給你,你替我去拜訪下,就說是榮淺在南盛市的朋友,必要時可以向老爺子透露下,她回南盛市後的遭遇。”
厲景呈詳細地交代着,小米糍大眼睛不住朝他瞅,厲景呈說完後挂斷手機。
見她不吃了,男人起身牽住女兒的手回家。
浩子在接到厲景呈電話的第二天,就趕到了榮淺的外公家。
厲景呈坐在辦公椅内,正好一份文件需要簽署,陽光透過百葉窗,被分割成一道道鮮明而掩目的陰影,男人修長的指尖握住簽字筆,唇線繃緊,銳利的眸子隻是輕輕掃一眼,便透出殺伐決斷的果敢和精明。
手機鈴聲響起,厲景呈空出的左手拿過後接通,“喂,浩子。”
“景呈,我今天去了那個地方。”
“噢?談得怎麼樣?”厲景呈筆端落向簽名的地方。
“不是很好。”
厲景呈輕笑,“是不是被老爺子戳穿了?”
“你是有多久沒跟那家人聯系了?”浩子的語氣聽上去透着不自然。
“怎麼了?”厲景呈隐約覺得有事。
“那老爺子兩年前就死了。”
“什麼?”厲景呈一驚,手裡的簽字筆掉落,白紙上被畫出驚詫的半個圈,“居然有這種事?”
“那别墅也早賣了,我還特意查了下,老爺子生前家産豐富,但不知怎麼,突然就敗了,據說他買了塊地,要給死後的自己造個皇宮一樣的極樂地,可他後來卻被簡單地葬在墓園,那地也成了别人的了。”
厲景呈太陽穴突突直跳,“你還打聽到什麼?”
“更細緻的,我就不知道了,據周圍人說,頭一年,老爺子的外孫女是住在這,但老爺子死後,她就消失了。”
厲景呈單手撐住前額。
浩子喊了兩聲,“景呈,景呈?”
他蓦然回神,“行,我知道了,有勞。”
“瞧你客氣的。”
厲景呈挂上電話,陽光透亮地灑在辦公桌面上,外公兩年前就死了,那榮淺後來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她又去了哪?
榮淺走時,沒帶走他一分錢,她那麼堅決地離開,厲景呈當時也憋着口氣,她要滾就滾得遠遠的,他也不會去打探她的一點點消息。
再說,他心裡是知道榮淺去找外公的,也深知跟着外公吃不了苦。
厲景呈兩根手指捏向眉宇中間,榮氏的經營狀況他比誰都清楚,榮淺想必也不會伸手去問榮擇拿,厲景呈隻覺頭都跟着疼痛起來,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
這個生活得如公主般的榮淺,是怎麼度過這兩年的?
他想到她的那輛車,還有租住的房子,以及放棄的那些進口零食,她一個人拎着十來斤重的油,還有那桌色香味具的菜。
這些的背後,是不是都說明榮淺這三年過得有多辛苦?
可他卻說了,她是為博取同情,裝的。
榮淺沒有歇斯底裡地争辯,更沒有像以前那樣揮舞着雙手讓他好看,她隻是說:你走。
厲景呈起身來到落地窗前,他伸手将百葉窗卷起,任由強烈刺眼的陽光落入他黑暗幽邃的眼眸内,他不得不承認,他是确定了榮淺在外不吃苦頭,他才放她走得。
即便有一瞬間恨之入骨,但他恨她的同時,卻也是心疼的,她受苦,他就是看不了。
拍賣行。
偌大的展台上,寶貝被放進玻璃盒中,四方通透,榮淺戴着耳麥,兩手撐住身前的台子,介紹着這寶貝的年份以及收藏價值。
厲景呈坐在人群中,榮淺口齒伶俐,大有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架勢,她今天穿了身米色的小西裝,很短,襯得腰際纖細,一束頭發綁在腦後,露出幹淨飽滿的額頭。
到了競價時間,主持人報出底價,厲景呈毫不猶豫,一手撂倒,“一百萬!”
這人絕對是瘋子。
底價才十萬的東西,還沒有開始競拍,他就開口一百萬?
果然不出所料,沒人跟他争沒人跟他搶。
厲景呈走上台,榮淺看他眼,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仿佛那天中午的争吵并不存在。
一切按着程序走完,厲景呈倒也沒啥大動作,拍賣結束後,榮淺回趟辦公室,今天沒别的事,可以提前回家。
走出辦公樓,卻見厲景呈的車就停在她車前,榮淺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她看了眼,“你把車挪開。”
“你們這不是能随便停車嗎?”男人兩手抱在兇前,雙腿交叉,這會正悠閑地倚着引擎蓋。
“是能随便停,但你不能擋着别人的去路。”
“擋了嗎?”
榮淺看眼,“算了,我打車吧。”
見她要走,厲景呈伸手扣住她臂彎,手掌一寸寸往下滑後握着榮淺的手掌,她一把甩開,“你做什麼?”
“榮淺,這三年你是怎麼過的?”
她心微微一驚,目光落到厲景呈臉部後反複端詳,她不知道厲景呈問出這句話是别有目的,還是随口一提。
榮淺鎮定下來,“就這麼過的。”
“一切正常?”
“當然正常。”
她根本就沒有告訴他的意思。
榮淺面目淡定,“你到這來,就為了拍樣寶貝,然後堵着我的車?”
“我說你和霍少弦,你就沒有争辯的意思?”
“我有什麼好争辯的。”
榮淺的态度顯然是不予理睬,這才更令厲景呈抓狂,她倒不如直白地明說,是,或者不是,這不冷不淡的樣子,令厲景呈丢出去的氣仿佛吹在棉花糖上,非憋得個内傷不可。
他是害怕,怕霍少弦跟莫希掰了,怕榮淺就這麼屁颠屁颠跟她的竹馬又好上了。
到時候他算什麼?
他唯一的勝算就那一張結婚證。
厲景呈一瞬不瞬盯着榮淺瞅,那天吃飯時候說的話,他知道很重,但他拉不下這個臉說他錯了。
“你想見女兒嗎?”
榮淺也有滿腔的火,特别氣他每回都用小米糍作要挾對象,“我當然想。”她遂又補上句,“你什麼時候讓我跟女兒單獨相處一天?”
厲景呈就差沒笑出來,她這是多單純啊,可能嗎?
“讓小米糍單獨出去,我不放心。”
“我是她媽媽,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你把頌頌給我帶一天,你放心麼?”
榮淺咽下口氣,“我要回家了,你把車開走。”
厲景呈垂下頭,锃亮的皮鞋在陽光底下越發熠熠生輝,男人腳尖踢着地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小米糍嚷嚷着要學遊泳,請個老師她又不肯好好學,說不自在。”
榮淺欲要離開的步子硬生生被扯住,她嘴角微搐,扭過頭,卻見厲景呈完全不像是跟她在說話的樣子,他明明知道她遊泳遊的好。
既然這樣,她想狠狠心走掉算了,厲景呈面色笃定,抱着肘彎的食指輕敲幾下,“等她上學後,想必就沒那麼多的時間了。”
榮淺閉了閉眼睛,到底舍不得女兒,但如果她親自教小米糍,厲景呈勢必也會跟着,榮淺總想離他遠遠的,不再有任何牽扯,她再度狠狠心,大步走出了停車場。
厲景呈望着她的背影走遠,她沒有打車,而是去對面的站台坐了公車。
回到帝景,厲景呈見小米糍站在電視機前跳舞,盛書蘭在旁輕聲鼓掌,看到他回來,她眼眸驟亮,厲景呈噓了下,但小米糍扭頭還是發現了他。
她撲過去抱住厲景呈的腿,“爸爸!”
男人将她托舉高,轉身上了樓。
盛書蘭面有失落,厲景呈從來就沒跟她說過一句:書蘭,上樓陪着小米糍一起玩。
來到主卧,厲景呈将小米糍放到床上,“告訴爸爸,想學遊泳嗎?”
“想啊想啊。”小米糍雙手劃着,滿臉興奮。
“爸爸知道有個人遊泳很好,你讓她教你。”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