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淺如坐針氈,場内才進行到一半,她必須保持百分百的注意力才能使得自己專心鑒寶。
厲景呈搭起長腿,他并不關心接下來的藏品,原本,買好了東西便能去後台,他卻鬼使神差地坐在了這。
榮淺神情專注,一件件寶物經過她的手,估價之後,也拍賣出去好幾件。
她看眼時間,應該是差不多了。
厲景呈單手撐起側臉,這個女人,當初狠心到就算離開孩子也要離開他,三年時間,厲景呈被迫自己不去理會她的去留,不去關心她身在何處,過得好不好,他有小米糍相陪,痛着痛着,日子一天天也過來了。
有些人,不見則已,一見……
厲景呈兇口起伏幾下,似乎有壓抑不住的情緒在攢動,冰封的心口不受他的控制,那股鮮熱的皿液正在四處亂竄。
榮淺應對自若,時不時和旁邊的兩人交流,厲景呈覺得刺眼,她不該是那個嬌弱的千金小姐,事事依附于他的嗎?
他習慣了那樣,即便離開後,再度見到,他都希望見到的她毫無自主能力,最好四處碰壁、嬌慣而哭泣着才好。
拍賣會結束,榮淺收拾東西去到後台,負責人輕拍下她的肩膀,“等結算過後,錢會打到你的賬戶内。”
“好的,謝謝。”
厲景呈進入後台,恰好見到這一幕。
負責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邊說着話,一邊笑眯眯盯着榮淺,“幹得不錯,不愧是宋大師的徒弟,希望以後還能合作。”
榮淺同對方握下手,“隻要您開口,我還要多謝您器重呢。”
“好好好。”
她轉身離開,經過厲景呈身邊時,頭也沒擡。
他拿了自己的東西,簽好合約,然後從另一側的通道離開。
回到帝景,沈靜曼和盛書蘭坐在沙發内,聽到外面的喇叭聲,沈靜曼不由展開顔。
盛書蘭側首,“景呈去了公司?”
“應該是去辦重要的事吧。”
厲景呈從玄關處換好鞋子進來,他來到客廳,将錦盒放到茶幾上。
“辦妥了?”
“嗯。”
盛書蘭不明所以,“這是什麼?”
沈靜曼将盒子放到盛書蘭手裡,“趕緊打開看看。”
“小米糍呢?”厲景呈張望眼四周。
“在樓上,畫畫呢。”盛書蘭說着,接過錦盒後打開,在看清楚裡面的玉佩後,驚得嘴巴都合不上,她伸手捂住嘴,眼淚忍不住淌落出來。
“喜歡嗎?”
盛書蘭不住點頭。
“這是景呈特意去拍賣行買回來的,就是因為看到海報,跟你那枚一模一樣,想來應該也有什麼淵源。”
盛書蘭激動不已,擡起手背不住擦拭眼角,“景呈,謝謝你。”
“你喜歡就行了。”厲景呈垂下視線,似乎若有所思。
“東西呢?”沈靜曼攤開手。
“什麼東西?”
“買賣不需要文件嗎?那家拍賣行我打聽過,會有鑒寶師出具的證書。”
厲景呈玩着手裡的車鑰匙,“丢在車上了,那玩意有什麼用?這玉佩,就這麼一對,買來是圖個念想,又不指望轉手變賣,有沒有都一樣。”
沈靜曼聽聞也是,“隻要書蘭喜歡就好。”
“媽,我喜歡,當然喜歡。”
沈靜曼拍拍盛書蘭的手背,“你照顧小米糍三年,把她當女兒一樣,媽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媽,你别這樣說,我心甘情願的。”
沈靜曼看向厲景呈,朝他擠着眼色,男人看見了,卻并未予以理睬,這樣的戲碼,沈靜曼來一次就會上演一次,無非是要他開口給盛書蘭個身份。
不遠處傳來咚咚得腳步聲,小米糍穿着身公主裙往下跑,“爸爸。”
厲景呈張開雙臂,等她跑近後一把抱到懷裡,小米糍蹭着他的臉撒嬌。
沈靜曼看眼,“都說了,别太嬌慣,瞧你把她寵得。”
“媽,女孩子嘛,就要嬌養。”盛書蘭替她說話。
小米糍眨巴下眼睛,“謝謝書蘭。”
這個年齡段,最會有樣學樣,沈靜曼眉頭微皺,“誰讓你直接喊書蘭的?”
“那我喊什麼?”
沈靜曼看眼厲景呈,當着他的面,不好直接讓小米糍管盛書蘭叫媽,“那你想喊她什麼?”
她總在小米糍耳邊念叨,潛移默化下,這小人精肯定懂,況且盛書蘭對她好得不得了,從她嘴裡喊出來媽媽,比沈靜曼說得有用多了。
小米糍兩手攀住厲景呈的脖子,想了想,“書蘭啊,好聽。”
沈靜曼一口氣差點呼不上來。
小米糍繼續蹭着厲景呈的臉,爸爸不讓她喊書蘭媽媽,她又不傻,才不當着他的面喊。
盛書蘭沒有一丁點的不高興,厲景呈替她買玉佩的舉動,足夠她感動好一陣了。她讓小米糍來到自己身邊,厲景呈起身去往樓上,到了卧室,他從兜内掏出那張文件。
榮淺的字體都變了,以前是娟秀的小字,現在好像是專門練過的簽名,微微潦草,帶着恰到好處的韌勁。
榮淺回南盛市後,并未回榮家住,而是單獨在市中心租了個公寓,家裡也請了保姆。
榮擇這三年也不容易,榮氏盡管還在運作,但始終難以從當年的重創中出來,資金鍊的短缺一直是緻命性問題。霍少弦曾想過拉一把,但這并不是簡單地投入多少錢便能解決的,厲景呈團隊投過的項目都僵持在那,霍氏幫過幾次,可始終不見太大的起色。
接到榮淺電話的這天,林南跟何暮都請了假特意趕出來。
她們約在一家自助餐廳見面,榮淺是最先到的,何暮跟林南進去時,看到有人朝她們招招手。
何暮一路走,眼眶就紅了一路,林南飛奔過去抱住榮淺不放,“你個沒良心的,總算回來了。”
“瞧把你激動的,我不是好好的嗎?”
何暮拉着林南入座,“讓别人看笑話,趕緊坐好。”
林南擦着眼角,“怎麼回事啊,第一年還有電話,後面兩年就直接沒影了!你要不說清楚,看我抽不死你。”
榮淺含笑,潭底卻極力隐忍着什麼,她垂下眼簾,等嘴角上揚後,這才做出輕松的樣子,“第一年比較空閑啦,後來太忙。”
“太忙?忙到電話都沒有嗎?”
“我跟着師傅學習,他看我看得也緊……”榮淺有些出神,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猝然收回神,仿佛被驚到一般。
何暮鼻子發酸,“林南,哪有一見面就數落的。”
“那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啊。”榮淺雙手托腮,“你看我,臉色紅潤像花兒,不是很好嗎?”
“少來吧。”
何暮跟林南都畢業了,各自找到穩定的工作,幾人先拿了東西,一邊對着烤盤一邊吹牛。
“淺淺,你最近有關注綜藝節目嗎?”何暮看她眼。
榮淺知道她們的意思,“有,我看到《爸爸陪我玩兒》了。”
何暮咽下嘴中的飲料,盡量想讓氣氛變得歡快些,“小米糍多可愛啊,網上封她為全民公主呢。”
“是呢,簡直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南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小米糍是榮淺的女兒,能不像她嗎?
她小心翼翼看眼榮淺,榮淺撐着下巴,“我沒事,不用連說話都這樣小心的。”
“淺淺,那你現在打算怎樣?要回小米糍嗎?”
她用鐵鉗子撥着烤盤内的東西,“我走前,厲景呈明确說過不會讓我見她,更别說讓我要回小米糍了,我想先在南盛市站穩腳跟再說。”
“那你就不想她嗎?”
榮淺手裡的動作頓住,“想,怎麼可能不想,剛開始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整夜整夜睡不着,總覺得小米糍的哭聲就在我耳邊。”
榮淺想到這,心還是被剜割般的疼,她手裡一抖,夾着的烤肉掉落烤盤内。
“不想不想了,說點開心的吧。”
榮淺放下鉗子,“我也想見女兒,瘋了一般的想,但我現在即便沖去帝景,也是于事無補。”
林南的手搭住榮淺的肩膀,“那就暫時讓自己别想,以後有我和木子在,熬不過去的時候,我們陪你。”
林南說着說着,就把話題扯上榮淺的私生活,“為什麼就你一個人啊?”
榮淺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那我要跟誰在一起?”
“不應該是三年之後,涅槃重生嗎?你華美綻放,挽着絕世男配回到南盛市,在某次宴會上,你和厲景呈相遇,他深深被你的這種光彩灼瞎雙眼。原來,他發現最愛的還是你,但你高傲地仰起腦袋說,先生,你認錯人了。”
榮淺忍着笑,再郁悶的心情都會被林南逗樂。
“這時候,優質男配挺身而出,先生,這是我的未婚妻,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何暮笑得捂住嘴巴。
“誰規定必須得這樣?”榮淺拿起筷子敲了敲林南的腦袋,“生活不是言情小說,如果這樣千篇一律的話,我倒甯願活在小說世界裡不出來,我還是榮淺,不夠強大,即便學到些本事,要想在南盛市闖出作為有多難?最重要的是,我身邊缺了那麼個男配。”
她輕聳下雙肩,“所以,我沒有睥睨天下的資本和靠山。”
林南撅着嘴,“看來,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
榮淺笑了笑,這其中的苦澀,隻有自己知道。
幾人三年沒見面,話自然是特别多的。
一頓晚飯吃到很晚,走出自助餐廳時,都快十點了。
林南興奮地拉着榮淺,“我們再去唱K,好好玩個通宵。”
“那可不行,這麼晚了,我必須回去。”
何暮拉住林南,“改天再約好了,現在淺淺回了南盛市,又跑不掉的。”
“那好吧。”
榮淺開車回去,不住看着腕表,她有些着急,車子急速往前開,到了半途,她發現居然在往帝景的方向而去。
榮淺想要調頭,可心裡的執念驅使着她往前,這個場景,不知道在她夢中出現過多少回。
來到别墅群外,保安想必還是不會放她進去的。
榮淺坐在車内,遙望遠處,隐約似乎能看到帝景,隻是這個時候,她的女兒肯定睡了。
她設想過不下一百種相遇的方式,她想過,小米糍能飛奔過來,抱抱她,喊她一聲媽媽。
但榮淺知道,這種事情隻會出現在夢中。
厲景呈不會讓小米糍知道有她這個媽媽,她現在口口聲聲喊得媽媽,是盛書蘭。
榮淺擡起手背擦拭下眼角,她不能多逗留,家裡還有個牽挂。
倒車離開時,榮淺的兩手緊緊圈住方向盤,忍了這麼久的眼淚,終于簌簌淌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