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霍少弦手掌撐向額頭,太陽穴處的青筋道道繃起,忽然,他猶如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起身,手臂飛掃過茶幾,杯盞的濺落聲嘩啦啦碎了滿屋。
帝景。
淺小二……
一陣呼喚,由遠及近,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榮淺霍然從睡夢中驚醒,睜大的圓亮眸子看向四周,這兒顯然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房間,角落裡一面巨大的鏡子反襯出床上的兩人。
旁邊傳來陣窸窣,男人撐起上半身,“怎麼,到現在還不習慣睡在你旁邊的男人是我?”
榮淺側首,盯着厲景呈明媚俊朗的五官。
“怎麼是你啊?”
大清早的,她就想給他添堵。
男人神色一凝,“那你以為是誰?”
榮淺挑挑眉頭,“李準基啊。”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拖拖拉拉去洗手間洗漱,厲景呈跟了進去,榮淺站在鏡子前刷牙,開出的熱水将鏡面氤氲出一層霧氣。
厲景呈從背後摟住她,榮淺望着鏡中的兩人,她刷牙的動作變慢,這一幕場景,如此熟悉,以前霍少弦就愛這樣抱住她。
男人的目光同她相觸,榮淺現在這樣乖順,是因為知道了和霍少弦不可能,可他做過的事遲早有天會被撕開,而霍少弦一旦知道了榮淺離開他的真相,也勢必會卷土重來。
他們曾經的感情那樣濃郁,榮淺緩過神,若是邁過了那道坎,以後想要她再回來可就難了。
她彎腰将臉洗淨,厲景呈雙手撐向盥洗台,不讓她離開,榮淺用毛巾拭臉,“幹嘛呢。”
“淺淺,跟着我,你覺得怎樣?”
這是他頭一次這樣稱呼她。
榮淺發尖的水珠淌落,她雙目望入厲景呈眼底,他寵着她,她知道,“挺好的。”
如果霍少弦一直不出現,她隻要不去想他,就挺好的。
榮淺隻是沒想到,當天,她走出學校的時候,會看到霍少弦站在門口等她。
榮淺拎着包,跟林南她們一起走,她垂下眼簾想要順着人群離開。
霍少弦腳步聲走到她跟前,林南和何暮面面相觑。
“淺小二。”
榮淺擡頭看他,林南朝她遞個眼色,示意她和何暮先走。
榮淺也想離開,霍少弦幹脆擋住她的去路,“我有話問你。”
他拖着榮淺向車子而去,她甩開他的胳膊,往前飛奔,霍少弦三兩步趕上,騰空将她抱起。
“放開我,霍少弦放開我!”
陸續經過的學生們盯着這一幕,來接榮淺的司機看到後追過來,“做什麼的?”
霍少弦将榮淺塞進車,眼見對方要過來厮打,他一腳将那人踹開後,帶着榮淺絕塵而去。
司機蹲在地上半晌起不來,忙掏出手機給厲景呈打個電話。
榮淺掙紮得氣喘籲籲,“霍少弦,你要幹嘛?”
霍少弦踩足油門,車子很快來到他的别墅跟前,他将車靠邊停穩,“我去美國之後的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還是知道了。
榮淺抑制不住緊張,“什,什麼?”
霍少弦轉過身,臉色駭人,“厲景呈對你做了什麼?”
榮淺避開他的目光,“沒有,我就是覺得我們沒法回到以前,才跟他訂婚的。”
霍少弦一把擒過她肩頭,迫得她面向自己,“那你失蹤的那晚,在哪裡?哪個酒店?什麼時候住進去的?”
榮淺啞口無言,嘴唇哆嗦,她遮遮掩掩的事如今卻要被揭開了,就好像一個傷疤,愈合之後強行用力,就疼得比受傷時還厲害,“你别問了!”
“淺小二,你被他碰了是不是?”
榮淺眼圈泛紅,“霍少弦,你知道了有什麼用?”
霍少弦湊過去,用力抵着她的額頭,那種悲憤,連近身的她都能感受到。
“我被人抓進了SMX,如果不是厲景呈,就會是别人,我當時走不出去,嗚嗚嗚……”
霍少弦使勁将她摟在懷裡,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人碾碎,榮淺十指抓着他的後背,片刻後,霍少弦退開,手指替她抹着眼淚。
“少弦,都過去了,你也放下吧。”
“我放不下,”霍少弦擦拭着她的眼睛,“這段日子,我生不如死,我以為我不逼着你給我理由,你就能好受些,可是淺小二,跟一個不愛你的人在一起,你能幸福嗎?”
“早在四年前,我就沒有幸福了,如果我們能用一輩子的時間忘記這一次,那第二次呢?少弦,你邁不過這道坎,我也邁不過。”榮淺握住他的手掌,彼此的氣息混在嘴角邊,有種揮不去的悲恸。
霍少弦手掌在她腦後摩挲,“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榮淺點點頭。
男人嗓音帶着無法克制的抖意,“淺小二,我娶你。”
“不!”榮淺下意識拒絕。
霍少弦吻住她的嘴,在她唇齒間呢喃,“我們離開這,好不好?”
“少弦,我們離不開的,你是霍家獨子,霍伯伯病成那樣了,我們相愛,可早就走不到一起了。”
“我們給彼此三天時間,淺小二,我們離開這三天,我娶你,完成我們年少時就做過的這個夢,難道你不想做我新娘嗎?”
榮淺當然想,做夢都想。
哪怕她不能再和霍少弦一起,她都想将穿着婚紗的樣子第一個給他看。
“等我安排好,兩天後,我等你,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榮淺恍恍惚惚回到帝景,厲景呈不在,傭人看見她後立馬給厲景呈打電話。
沒到二十分鐘,厲景呈的車咻地駛進帝景,他砰地拍上車門,三步并作兩步闖進廳内,到了榮淺跟前,他一把扯住她手臂拉了下,“去哪了?”
榮淺的臂膀被拽得生疼,男人臉色鐵青,她有些心虛,但想了一路,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榮淺強加鎮定,縮了縮脖子,“幹嘛啊,手好疼,我跟霍少弦出去了下。”
“出去做什麼?”
“吃了點東西,”榮淺不能讓厲景呈看出丁點的端倪,“我有分寸,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厲景呈仔細端詳着榮淺的臉,她神色無異,眼裡不見絲毫漣漪波瀾,“你要敢跟他走了不回來,我治不死你。”
榮淺掙開手,“我走哪去?”
厲景呈眸子淺眯,實在是沒有從榮淺臉上看出什麼來,這才放下些心,隻是口氣仍舊不好,“你跟他還能坐下來吃飯?飽嘗酸苦的,眼裡都是淚吧。”
“煩人。”榮淺說完,徑自上樓。
晚上,她怎麼都睡不着,腰間纏了厲景呈的手,她怔怔盯向窗外,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穿上婚紗嫁給霍少弦,哪怕隻有三天……
榮淺握緊手掌,這個誘惑力對她來說,太大了。
她幾乎整夜沒有合眼,想着他們的曾經,厲景呈不知何時醒得她都沒有察覺,男人見她眼裡泛出皿絲,“沒睡覺?”
榮淺擡了擡眼簾,“睡了,沒睡好。”
“你有心事?”
她搖着頭,“沒有啊。”
厲景呈薄唇輕啟,“瞧你心事重重的樣,不會是霍少弦約你私奔吧?”
榮淺的心髒猛然收縮,瞳孔避閃不及,她忍住慌張,“厲景呈,你非要這樣懷疑我?”
男人手掌落向她腰間,“那你吻我,吻我我就信你。”
“愛信不信。”
厲景呈将她往近側摟了摟,榮淺見狀,隻好湊過去在他嘴角親了下。
男人看了她片刻,應該隻是他多慮了。
她挨靠在他兇前,能聽到男人清晰的心跳聲,榮淺也知道,她若要跟霍少弦走,回來将要面對的會是怎樣一場皿雨腥風。
依着厲景呈的性子,肯定不會放過她。
可榮淺不甘心,她連愛情都丢失了,她瘋狂地想要和霍少弦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厲景呈完全沒想到,榮淺居然連他也騙過了。
在榮淺和霍少弦約定好的第三天,榮淺消失了。
司機在學校并沒接到榮淺,電話第一時間打給了厲景呈,直到夜幕降臨,還是沒有她的人影。
榮淺就帶了個挎包,她打車來到跟霍少弦約定好的地方,一排綿長的路燈下,路口停了輛車,街邊的長椅上坐着一個男人。
榮淺小步跑過去,霍少弦等了好一會了,他說過不等到她就不走,雙腿坐得早已發麻發酸,他眼睛盯着腳尖處的一寸地方,心緒繁蕪。
“少弦。”
霍少弦猛地擡頭,那一眼的驚異,猶如黑暗夜空中陡然爆開的煙火,他站起身來,榮淺的身子撲到他懷裡,将他往後撞了下,差點跌倒。
他的手臂在她背後逐漸收攏,“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
彼此,兇口的那顆心髒砰然跳躍,仿佛活了過來。
霍少弦抓緊她的手,“我們走。”
榮淺并沒回榮家,也沒去朋友家裡,厲景呈大步來到主卧,除了她的身份證和皮包外,她并沒帶走别的東西。
厲景呈走進衣帽間,揮手打開,衣服也都還在,他沉着臉大步下樓。
一個電話很快打到他手機上。
“厲少,霍少弦已經消失一天了,也沒去公司,他家這邊也沒守到人。”
厲景呈太陽穴突突地疼,他對榮淺不設防,她卻給他玩這招?
如今毋庸置疑,兩人肯定是一道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