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校尉不摸底細,誠懇地上前勸道:“令尹呀,您老欠人家什麼東西,不如索性歸還,性命要緊呀!”
囊瓦畢竟是沙場老将,臨危不懼,遇事不慌,校尉的裝束啟發了他,他憑借黑暗迅速摘下頭盔,掼之于地,同時抓起校尉的軍帽扣到頭上,并一拳将自己的鼻子打破,在臉上胡亂抹上幾把。他的動作是那樣迅疾,幹淨利落,這一切幾乎是在幾秒中完成的。眼前的校尉愣怔怔地望着他,尚未明白過來,令尹已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狼狽的傷兵,一個舞台上的小醜。别看是小醜,卻在發号施令:“史将軍,我腹背受敵,前有伏兵,後有追卒,不能等死,趕快沖殺!”
史皇奉命高喊:“孩子們,随我沖啊!”史皇領着兵丁,左突右殺,好不容易殺開了一條皿路,帶領兵丁,沖了出去。
唐成公與蔡昭侯,無意與史皇交鋒,一心要活捉囊瓦,找來找去,毫無蹤影。原來囊瓦換過帽子,夾在傷兵之中,吵吵嚷嚷,溜了過去。
史皇帶領楚之殘兵敗将跑了一程,正欲放慢速度喘口氣,吳之追兵又至,伯嚭與唐蔡二君,一心欲捉拿囊瓦,碎屍萬段。囊瓦聞聽喊聲,東躲西藏,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當這岌岌可危之際,武城黑引兵前來接應,遍尋囊瓦不見。武城黑認不出化裝成傷兵的囊瓦,囊瓦卻能認出武城黑,遠遠望見他騎馬趕來,若見救星,連忙低沉而有力地招呼:“武将軍來得正好,速退追兵!”
武城黑隻聞其聲,未見其人,随口答了一聲“遵命”,領馬上前。囊瓦正向他打手勢,用動作告訴他“我就是令尹囊瓦”。武城黑見了,差一點笑出聲來,這是怎麼搞的,竟如此狼狽!……這不是詢問的時候,讓過自己的士卒,去取唐蔡二君。唐蔡二君倒也識相,見楚來了生力軍,想起孫武關照他們“殺他一陣,不必深追”的話,随即鳴金收兵。他們方才回頭,夫概、伯嚭到了。依夫概之意,還想繼續追殺,看看黑夜之中道路難辨,隻好一同回營繳令報功。
後邊的吳兵不追了,囊瓦方才有了喘息之機。可是,從山上撤下來時,還有三分之二的人,經這一折騰,如今隻剩下三分之二的一小半了,連武城黑的五千人在内,合起來不過一萬人。好在營裡尚有三萬兵丁,待回營後再說。
漸近大營,隻見營内燈熄火滅,一片漆黑。囊瓦誤認為營内将士、兵丁全都進入了夢鄉,武城黑卻在生疑,因為他離開的時候,曾叮囑過好好守營,如今營門口怎麼連一盞燈也沒有呢?他正在心中納悶,營内突然号角震天,鼓聲發聩;繼而營門大開,燈火通明,兵丁們潮水般地湧了出來,為首一将高騎大馬,手中端着一杆丈八虎頭銀燦槍,這不是别人,正是伍子胥。伍子胥率領将士兵丁,先是埋伏在離小别山不遠的深澗幽谷裡,等囊瓦和武城黑兩隊人馬相繼離去,悄悄來到楚營門前,突然發起攻擊。留守的兵丁隻知道自己家的人到吳營劫寨去了,萬沒料到吳兵會來劫他們的寨,毫無準備,營中又沒有一個主要将領,一個個驚慌失措,東奔西竄。當他們聽說來将是伍子胥時,人人魂飛魄散,紛紛跪地投降。就這樣,伍子胥不費吹灰之力,占據了營寨,單等囊瓦率部歸來。伍子胥一馬沖出營門,把槍尖一指:“呔!囊瓦休走,伍員來也!”
囊瓦一望,呆了,問身邊的武城黑道:“你說伍子胥不能臨陣,怎麼會來到我們的大營呢?”
“這個……”武城黑支支吾吾地答道,“他本來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誰知道竟會好得如此之快呢?”武城黑在胡編亂造。
莫說是殘敗之後,即使在正常情況下,楚營中也無一人是伍子胥的敵手,囊瓦頗有這個自知之明。既然明知無力抵敵,自然是走為上策。于是楚之将領,先後乘夜色溜掉了,害得伍子胥白等了半夜,苦找了一陣。
天色漸亮。伍子胥仰天長歎:我晝望夜盼,好不容易盼至今日破楚入郢之戰,報國仇家恨,今日若能将囊瓦或武城黑一槍挑下馬來,也好消消心頭之恨,想不到這厮命不該絕,讓他們乘夜色溜掉了,于是下令收兵回營。
孫子請阖闾回大營,向他報告了戰況,然後升帳,給衆将記功,派人查點死傷人數,掩埋屍體,清理道路,同時派人去探聽囊瓦的下落。晚上,帳上大排酒宴,營下犒賞三軍,大家放心大膽地飲酒,吃肉。次日拔寨,全軍從漢陰山移至大别山駐紮,往前推進了一大步。
囊瓦一直跑到天亮,一步也不敢停,直跑至離大别山很遠了,後邊又無追兵,那顆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看看士兵,隻剩下幾千人了,且經霜的枯草似的,一個個蔫頭耷腦,筋疲力盡。這也難怪,一夜跑了多少路,還要戰鬥厮殺。囊瓦責備史皇與武城黑說:“都怪你們屢屢胡言亂語,方有今日之敗,狼狽得若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