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讓他莫名興奮,他很想看看撕開謙謙君子外表後的辜徐行,也很想看看走下神壇的他會變成什麼樣。指間的煙越轉越急,他的腦子也越來越熱,饒是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可是潛意識裡,有一隻無形的手死死地拖着他的理智,不讓他行動。
正自出神間,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他看了眼号碼,見是白天那兩個财神爺,隻怕又要招他過去買單。他用力地将那支煙碾碎在煙灰缸裡,起身避開衆人,往門外走去。
辜江甯走後,好幾個觊觎黎雪很久的男人一下子圍坐了上來,拼命地向她獻殷勤。
辜徐行識趣地往角落裡移了一下,打開手機玩了起來。
黎雪老辣地應酬着他們,拿着果汁陪他們吆五喝六,将他們照拂得面面俱到,卻又不動聲色地保護着自己,不讓他們占到一點便宜。
辜徐行抱着手機玩得出神,一時有些不知山中歲月。
酒酣耳熱之際,身邊的黎雪出門接了個電話,回來後,她借口還有别的局要趕,匆匆地向那群人告辭要走。那些男人哪裡肯放她,紛紛攔着她,将她逼退到沙發邊坐下。一個輕佻猥瑣的男聲說:“美女,你不能這樣丢下我們不管啊!你陪我們把這罐果汁喝完,怎麼樣?”
黎雪不慌不忙地哄着他們,借故拿喬:“要我喝完也可以,你們四個拿什麼回報我呢?”
先前那個聲音說:“你要什麼都行,以身相許都沒問題。”
黎雪吃吃笑了一聲:“那倒不用,這樣吧,你們四個一起唱首歌給我聽。”
那些男人一下子來了精神:“沒問題,美女要聽什麼?”
黎雪笑着朝他們飛了個媚眼:“我要聽《采蘑菇的小姑娘》,你們就唱這個吧。”
他們四個聽了,發出一陣怪笑聲:“這歌好,這歌好,我們這就去點。”
他們四個笑着擠到點歌台那裡,将這首歌優先,然後怪聲怪氣地唱了起來。
黎雪冷笑着看了他們一陣,等他們回到沙發上,黎雪端起果汁,仰頭一口喝完:“現在,人家真的要走了哦,下次見。”說罷,她拿着坤包,快步往門外走去。
那四個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齊齊起身朝她追去。
耳根子終于清靜了。
辜徐行關掉遊戲,看了門外一眼,收回視線時,他瞟見不遠處有個年輕男人正看着他,像是有什麼話想對他說。那人指了指他的果汁,剛準備開口,一個燙着小鬈發的年輕女孩就端着果汁坐了過來。
那個甜美的小女孩笑眯眯地看着他說:“大哥哥,敬你一杯。”
女孩長得一臉嬌憨,眼睛清透,一副鄰家妹妹的樣子。
辜徐行并不反感她,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女孩子笑着說:“我聽江甯師哥說過你,我也是學金融的,我還看過你的論文呢。”
辜徐行好奇地“哦”了一聲,提起了點興緻。女孩見他不信,滔滔不絕地談起了他的論文,末了,她一臉崇拜地說:“再敬偶像一杯。”
辜徐行笑了下,将罐中殘飲悉數喝完。
女孩見他并不想被打擾,很識趣地自行去了。
辜徐行坐着看了會兒熒幕,見辜江甯久久不回,忍不住又掏出手機打甯以沫的電話。聽到耳邊傳來“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時,他不禁微微蹙起眉頭,有些不耐地繼續就剛才的遊戲玩了起來。
玩着玩着,他的嗓子莫名發起幹來,他尋礦泉水不得,隻好打開一瓶啤酒灌了下去。
他其實是有酒量的,隻是輕易不喝。一瓶支酒喝完,口裡果然沒之前幹得那麼厲害了,但是片刻之後,他渾身忽然發起熱來,一股異樣的感覺電流般遍布全身。
他頭昏腦漲地又打開一瓶酒,想要緩解四肢百骸裡火燒火燎的感覺。一口酒下去,一股惡心的感覺從胃裡翻湧而來,他強忍着幹嘔,眯眼去看那酒的名字,不料手一個不穩,那瓶酒瓶“哐當”一聲滑落在地。
一股強烈的困意朝他襲去,他的意識在周圍的喧嚣聲中晃蕩開去。朦胧中,他好像聽見電話在響,好像聽見了甯以沫的聲音,又好像聽見一個陌生的男聲在和甯以沫說着什麼。
他的身體越來越沉,神思越來越輕,他看見另一個自己從軀殼裡飄飛出來,在一個淩亂的夢境裡,做着一系列抽象而混亂的事情。
甯以沫下晚自習後,回寝室打開手機一看,見手機裡有七八個辜徐行的未接來電,連忙回撥過去,不料連撥了幾次,電話才接通。接電話的卻是個陌生人,那個人告訴她,辜徐行現在在溫莎KTV,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而辜江甯大概也被什麼纏住了,一時回不來,他見他的手機掉在地上,不得已逾矩接了他的電話,問她是不是可以來接一下他。
甯以沫趕到溫莎KTV時,辜徐行果然面色痛苦地靠在沙發一角,沉沉睡着。
那個接她電話的陌生人幫她将辜徐行送到樓下,格外紳士地幫他們打好車。
甯以沫吃力地扶着辜徐行,掏出手機打辜江甯的電話,但是辜江甯的手機一直處于占線狀态。
司機問他們去哪裡,甯以沫略一沉吟,說:“遠洋賓館。”
辜徐行每次來聿城都會住那裡,這次想必也不例外,她将他的身體扶偏一點,伸手從他褲袋裡拿出錢夾,打開一看,果然放着一張遠洋賓館的房卡。
車駛到賓館樓下後,甯以沫下車使勁将辜徐行拉了出來。
辜徐行踉踉跄跄地下了車,原地蹲下,忍不住幹嘔起來。
甯以沫看得揪心,蹲下身輕輕撫着他的後頸,暗暗腹诽辜江甯。
等他那股惡心勁兒過去了些,甯以沫才扶起他,看住他的眼睛叫了聲:“哥哥,好點了嗎?”
辜徐行睜開眼睛,愣愣回望着她,迷亂的目光裡透着陌生,他的臉上,泛起一陣詭異的潮紅。
甯以沫輕輕搖了下頭,扶着他的腰身往賓館裡走去。
昏暗的樓道裡,甯以沫扶着辜徐行輕一腳重一腳地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好不容易走到房間門口,甯以沫喘息着将他推到一邊,靠牆站着。她借着廊燈翻開錢夾,剛抽出門卡,辜徐行便重重朝她倒去。
甯以沫趕緊扶住他,用左手去開門。她從未住過賓館,不知道怎麼用門卡,先是豎着戳了幾下,見沒開,又橫着試了試。
好像老天在故意和她作對,無論她怎麼試,那門就是不開。
五月裡的夜已經很熱了,甯以沫既要開門,又要承擔辜徐行大半個人的重量,一下子就急出汗來。
辜徐行頭低低地埋在她的頸窩處,均勻地呼着氣。
甯以沫的心緊了緊,手心汗津津地去試那門卡,那房門好像不堪她的騷擾,不時發出“嘀嘀”的響聲。
甯以沫急得不行,嘴裡小聲念着:“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這時,好像已經睡去的辜徐行夢呓般呢喃了一句:“還是這麼笨。”
說着,他握住她的手,将門卡朝感應區按去,一手去按門把手,隻聽“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
甯以沫防備不住,一個趔趄朝門裡撲去,身後的辜徐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進懷裡,緊緊攬住。
甯以沫僵僵地站着,全身驟然緊繃起來。
靜得吓人的黑暗裡,隻有他緊促的呼吸聲和她的心跳聲。
甯以沫嘴唇動了動:“哥……”
“不要說話。”他伸出手指壓在她的唇上。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裡透着醉到極緻後的亮澤。壓在她唇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摩挲着她的雙唇。
他的臉紅得厲害,手的顫抖帶動着他身體的輕顫。
甯以沫本能地害怕――此刻,他的眼睛是那樣陌生,沒有一絲一毫情緒,滿滿倒映的全是她。
她不敢使勁掙,雙唇哆嗦着張開,溢出一絲顫音:“哥,你松開手,你醉了。”
話音剛落,她的唇就被他吮住。柔軟濕潤的雙唇,毫不猶豫地在她唇上輾轉。
與此同時,身後的門應聲關上,“砰”的一聲,驚得甯以沫重重一顫。
他唇上滾燙的溫度,在她唇上擴散,燒得她口幹舌燥、頭腦發暈。
她不敢掙紮,也不敢開口,雕像般筆直站着。
他抱着她,将她一點點往床的方向逼退。他吻越來越深入,一股屬于年輕男子的蓬勃清香混雜着淡淡的酒氣從他身體裡騰騰地溢着。
甯以沫被這香氣熏得四肢發軟,她的身體不甚酒力般往下墜去。
他穩穩托在她的腰窩處,雙唇下滑,落在她修長的脖子上,輕輕地吸吮,反複舔舐。
一股被電流貫穿的酥麻感流遍全身,甯以沫全身的感官一片麻木,機械地去推他:“哥哥……”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一手勒緊她纖細的腰,一手扣住她的腦勺,發出輕喘的雙唇移上她的鼻尖、臉頰、眉眼、耳尖,再落回到紅潤的唇上。
甯以沫使勁掰他緊緊箍在腰後的手,可任憑她怎麼掰都掰不動分毫。
像是不滿她的鬧騰,他裹挾着她往身後的大床上倒去,他欺身上前,将她壓在身下,他一面吻着她,一面探手去解她的衣服扣子。
甯以沫不敢大叫,下手沒輕沒重地推着他、掐着他,她緊緊地閉攏雙腿,企圖用将自己縮成一團的方式保護自己。
他用力将她将她的身體扳正,有條不紊地解開她的上衣,他的手慢慢從她的腰間撫上她的背,然後探進她的兇衣裡。
第一次被人侵入這麼隐秘的地方,甯以沫耳邊“轟”的一聲炸開,全身的肌膚上迅速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雙手抵在他兇口,心髒狂跳到幾乎休克。她抵抗那力量雖然微小,卻也讓他無法與她貼合得更緊。
他頓了頓,一言不發地抓起她抵抗的右手,引着她的手去解他襯衣的扣子。這一舉動讓甯以沫羞窘得厲害,她死死地别過頭,屏住呼吸,隻恨不得就此把自己悶死。
片刻後,他不費吹灰之力地移開她最後的抵抗,熾熱的身體覆上她的。他們年輕的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一起,緊到沒有絲毫間隙,他們肌膚相貼的地方,布上一層細密的汗水。
他單手将她的雙手束住,微喘着俯視着她,水霧迷蒙的眼裡閃過一絲清明,他一字一句地宣告:“以沫,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他分開她的雙腿,緊繃的腰肢擠進她雙腿之間。他俯身吸住她的唇,柔軟的舌本能地往她嘴裡鑽,生澀而急切地要與她糾纏。
甯以沫的身體漸漸往下沉去,口腔裡的熟悉感覺讓她想起很久前的那個夏夜,她圓睜着眼睛在記憶裡打撈這份遺失的記憶,身體漸漸地失去最後的反抗力量。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從她身體裡傳來,她壓抑地輕哼了一聲,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他用力地與她纏綿,力度像是要将她貫穿,周圍的溫度像要将他們全部融化,甯以沫下意識地抓着他的腰身,雙眼迷離地望着天花闆。她的眼前出現一片幻象,像是他們在被什麼融化、重塑,然後變成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新個體。
這個奇趣的想象,讓她不再覺得羞恥、罪惡,痛苦漸漸消失,她平靜地承受着他,那長久以來的孑然一身的缺失感,像被什麼瞬間填滿了。
沒有開空調的房間奇熱無比,已經安然睡去的辜徐行緊緊抱着異常清醒的以沫,她縮在他懷裡,将自己蜷得像母體裡的胎兒。
她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的天,什麼都沒想。一個晚上的時間固然不長,但是這樣數着它的分秒流逝,又會讓人生出隽永的感覺。
淩晨四五點的樣子,窗外下了一場雨,雨勢來得很急,去得也急。小時候,爸爸告訴她,這叫過雲雨,雨随雲至,雲過雨停,就像很多人的相逢分離,來的時候叫人不知所措,去的時候沒有征兆,不留絲毫痕迹。甯以沫覺得這場雨一定有什麼意蘊。
從她爸爸過世前開始,她忽然固執地相信,這世間的諸事沉浮其實都會有一些很宿命的預兆,隻是不為人發現而已。
她正如是想着,辜徐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舒緩的鋼琴聲在此刻聽來異常鬧心。甯以沫悚然抓過手機,倉促地按下了挂斷鍵。身側,他微蹙了下眉,不安地翻轉過身去。
甯以沫驚魂未定地抱着他的手機,先前的安甯感、隽永感全都被這不合時宜的鈴聲打破。
她低頭朝手機屏幕上看去,未接來電上顯示了兩個字――陶陶。
她猶自愣怔,手機又振了一下,一條來自陶陶的短信發了過來。
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那條短信,上面寫着一行字:親愛的,我想搬去你那裡住一段時間。看到短信後回電。Kissyou!
像有一粒火星子蹦進了眼裡,甯以沫條件反射般地閉上眼睛,手機“當啷”一聲滾落在地上。
她無聲地半跪在床上。外面,天色已漸漸亮了起來,視野裡的一切都變成黛青色的,那種質感很像早期電影裡的畫面。她光裸的身體沐在這冰冷、粗粝的光線裡,瑟瑟發抖,像一隻失去全身皮毛的羔羊。
很久很久,那股涼意才漸漸褪去,她悄無聲息地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邊站着,仰望天際。
越來越亮的光線落在她發紅的鼻尖上,她臉上的悲痛、絕望、不安漸漸滲到皮膚底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堅強果毅。
她回到床邊,拾起衣服,一一穿戴整齊,又将有些淩亂的床單扯平整。
她細心地撫去一切可疑的痕迹,然後拉起薄毯,将他光裸的肩膀蓋住。
臨出門前,她久久凝望着他。
熹微的晨光透過他高挺的鼻梁,在他細瓷般的臉上投射出淡淡的黑影,越發顯得他的臉部完美無瑕。
他是那麼美好,美好到讓她一度不顧一切地朝他奔跑。等到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接近他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站錯了跑道,找錯了終點。
轉身之際,她聽見“轟隆”一聲,一扇門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遍閱愛情故事的許荔曾跟甯以沫說,青春就是愛着那個不對的人的時光,你為這個人付出全部關注和等待,領受了所有隐忍與無奈,到頭來卻是畫地為牢,自我束縛。等到有天你意識到這點,你會像壁虎斷尾那樣将這個人從心裡剜去,放自己一條生路。然後,你的青春就結束了。
但是,就像截肢的病人一樣,即使那個傷口愈合,你還是經常會感覺到被截去的肢體還在,它的某些部位還在疼。
所以,等到多年後再回憶青春,它便成了一場經年不愈、無藥可解的幻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