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楚北捷接過,看了看上面的王室印鑒,信封上寫着幾個小小的字――楚北捷親啟,正是他唯一的哥哥,東林大王親筆所書,心中不祥之兆頓顯。
他為了兩位王子被毒殺的事,被迫在都城主導了一場風起雲湧、驚濤百丈的兵變,與東林王黯然分别。
經過這番變故後,若不是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東林王絕不會來一封親筆信。
楚北捷和東林王是一母所生,兩兄弟自幼親密,一人為王決策,一人忠心耿耿帶兵護國,感情極好。楚北捷當時激憤心痛之中誓言棄權歸隐,但畢竟骨肉連心,驟見兄長的急信,哪能不為遠在都城的王兄擔憂?
楚北捷撕開封口,将書信展開,凝神細讀。
信并不長,完全是東林王親書,沒有一字由他人代筆。楚北捷越往下看,表情越沉重。楚漠然也不禁緊張起來,屏息等待。
楚北捷閱過全信,負手在背,許久才道:“雲常和北漠組成盟軍,發兵三十萬,壓向我東林邊境。”
楚漠然跟随楚北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對四國兵力十分了解。東林一年前才和北漠大戰一場,北漠兵力并不強盛,反而是一直龜縮一角的雲常養精蓄銳多時。聞言思索片刻,問:“雲常派哪位大将統領兵馬?”
楚北捷雖然臉色沉重,還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誇道:“你問得一針見皿,大有長進。”眸中犀利光芒一閃,吐出一個名字,“何俠。”
“何俠?”楚漠然已經猜到兩分,但聽見楚北捷的答複,還是忍不住皺眉,“此人武功計謀皆高,我東林恐怕隻有王爺您可以和他較量。哼,雲常終于忍不住要出動它的驸馬爺了。不過白姑娘那邊……”
“娉婷什麼都不知道。”楚北捷道,“她不需要再和這些事情有任何聯系。”
楚漠然點頭贊成,“确實如此。”思路轉回東林軍務,躊躇道,“雲常和北漠的盟軍号稱三十萬,依我看,實際上最多十五萬。以我東林目前的兵力,王爺統率全軍,加上從前跟随王爺的一批骁勇将士,足可以抵擋敵人。”
楚北捷目光悠遠,棱角分明的俊臉上逸出一絲苦笑,“想我東林往日東征西戰,隻有大軍威壓他國邊境,怎料到會有被人壓境的一天?昔日北漠大戰,不能一舉攻陷北漠都城,緻使北漠有能力和雲常組成聯軍,現在看來,确實是本王極大的過錯。”
北漠之戰被白娉婷所破,其中過程錯綜複雜,楚漠然深知其中内幕。白娉婷是楚北捷的死穴,他比誰都清楚。
楚北捷此話一出,楚漠然立即識趣地閉上嘴,不再回嘴。
楚北捷臉上表情高深莫測,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沉滞的空氣充滿了房子,叫人呼吸困難。楚漠然苦等良久,隻好硬着頭皮轉移話題,“目前敵軍步步緊逼,對手何俠是當世名将,沒有王爺的指揮,我東林軍恐怕抵擋不了多久。王爺是否立即返回都城,準備迎戰?”
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挺拔堅毅,隐隐散發出沙場上叱咤風雲的豪壯氣概,冷笑道:“雖說歸隐,但國家有難,何俠欺我東林無人,本王又怎能袖手旁觀?本王立即就出發。”
楚漠然一怔,尚未反應過來。楚北捷轉身道:“本王單騎趕赴都城,去見王兄。”
“王爺?”
楚北捷揮手止住楚漠然,吩咐道:“戰場上有本王就夠了。你領着親衛們守在這裡,看護娉婷。”語氣稍頓,看向窗外東邊晨光,冷然道,“王嫂一直對兩位孩兒的仇念念不忘,派人暗中監視此處,等待機會加害娉婷。你該知道怎麼應付。”
楚漠然肅然應道:“屬下也早派人監視着他們,他們身手都很好,但人數不多,以留在這裡的親衛的人數和武功,完全可以對付他們。屬下隻是有點擔心,萬一王爺走後,王後決意鏟除白姑娘,如果調動軍隊的話……”
“她能調動東林的哪處軍隊來進攻我楚北捷的住所呢?”楚北捷低沉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這也是本王要你留下的原因,隻要你代表本王站在大門前面,哪個領兵的将軍敢輕舉妄動?”
确實如此,東林所有的軍隊中,誰不對楚北捷敬若天神。楚漠然乃楚北捷第一心腹,是楚北捷最佳的代表。
楚北捷擡頭思索片刻,似乎仍在考慮什麼,眼光往牆壁上的寶劍輕輕滑過,走向前,将這把沙場上從不曾離身的寶劍取下來,置于掌上,輕輕摩挲。
小别院,内屋中。
一絲驚喜從醉菊眼中洩露。
醉菊收回探在娉婷腕上的三根手指,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娉婷,充滿探詢。
娉婷含笑,帶着一絲濃得化不開的甜蜜,輕輕點了點頭。
醉菊倒吸一口長氣,輕聲問:“你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有懷疑,就自己診了脈。”
“怪不得不肯讓大夫們把脈……”醉菊深深瞅她一眼,歎道,“姑娘也太胡鬧了,明知道已經有了,還鬧那種不肯飲食的事。王爺要真是狠心不管,不就是折騰了兩條小命?”不贊成地搖頭,又問,“王爺知道嗎?”
娉婷一向的潇灑風流中,竟有了一點點不常見的羞澀,婉聲向醉菊低問:“讓我親口告訴他好嗎?”
醉菊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但我可先說好,姑娘已經把自己的身子糟蹋夠了,現在開始要好好調養,行動飲食,都得聽我的安排。再不可以冒雪彈琴,晚上吹着冷風觀星。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請王爺過來,讓王爺禁你的足,連床也不許你下。”
她越說越認真,娉婷忍不住輕笑起來,柔聲道:“都清楚了,娉婷知道以前錯了。”
她聲音婉轉動聽,姿态飄逸舒展,隻淺淺一笑,眉頭眼角如美豔了十倍,看在他人眼裡,隻覺得說不出的舒服。醉菊被她軟言酥語一送,倒不忍再加責備,隻好握着她纖細手腕,無奈地搖了搖頭。
心中暗歎,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世佳人,如此風韻,不近身則罷了,一旦近了身,誰又擋得住她千般婉轉心思,獨步風流。
既替楚北捷歡喜,又為楚北捷憂心,正歎息間,瞥到楚北捷進來,醉菊連忙站了起來。
“王爺來了。”
“把脈了嗎?”楚北捷問,“病情如何?”
醉菊淡淡掃娉婷一眼,答道:“沒有大礙,隻是要好好調養。醉菊先下去開方熬藥吧。”出了房門,給娉婷一個單獨面對楚北捷的機會。
娉婷斜靠在床頭,眼波随着楚北捷轉動,見楚北捷靠過來,露出比平日更欣喜的笑容,主動扯住楚北捷的衣袖,道:“王爺坐過來,娉婷有話要告訴你。”
楚北捷坐下,娉婷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寶劍上,奇道:“王爺要去練武嗎?為什麼拿着寶劍?”
“本王現在要趕回都城。”楚北捷深深端詳心中最美麗的女人一眼,把手中的寶劍交給娉婷,“你還認得這把寶劍吧?本王腰間雙劍,其中一柄離魂和歸樂訂五年不侵之約時,已經作為信物給了何俠。這柄神威,和離魂是一對的。”
娉婷驟聞楚北捷要離開,臉上原有的喜悅一掃而光,接過沉甸甸的寶劍,低頭凝視劍鞘上精緻的花紋,默然不語。
楚北捷又道:“這裡地處偏僻,我留下漠然和親衛們保護你。萬一……萬一這裡出了什麼我預想不及的事,你派人持這柄寶劍飛騎到南邊二十裡處的龍虎兵營,向那裡的大将軍臣牟求援。他認得我的劍。”
叮囑完後,見娉婷臉上一片落寞,不禁舉手,用粗糙的大掌撫平她額頭的發絲,“怎麼不做聲?”
娉婷把神威寶劍平放在床頭,緩緩靠進楚北捷的兇膛,仿佛要從這裡吸取力量似的深深呼吸,半晌,低聲問:“王爺是要去打仗嗎?誰有那麼大的膽子,膽敢進犯東林?”感覺楚北捷身軀微微一僵,娉婷立即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捂住楚北捷的嘴,仰頭道,“王爺不必向娉婷解釋。現在娉婷的心中,除了王爺之外,不想再有任何牽挂。”
楚北捷見她楚楚可憐,情不自禁将她用力抱緊,沉聲問:“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娉婷靜靜看他良久,問:“娉婷孤零零地過了自己的生辰,王爺生辰那日,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楚北捷生在正月初六,到現在隻剩不過十五天,如果真要趕回來,快馬來回,在王宮逗留不可以超過四天。
目前邊境具體軍情尚未得知,楚北捷也不敢輕易斷定四天就能從王宮脫身。
他不想敷衍娉婷,沉默不答。
娉婷不以為意,眸中藏着溫馨的笑意,擡頭對楚北捷道:“王爺是天生将才,此地到王宮,來回路程十一天就夠了,四天的時間,足以使王爺取得大王親授的兵權。娉婷并不貪心,隻是希望在王爺領兵趕赴戰場之前,回來見娉婷一面。娉婷要在王爺生辰那天,和王爺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楚北捷心中一動,問:“什麼重要的事?不可以現在告訴我嗎?”
娉婷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透出一點點倔犟和任性,搖頭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選個難以忘卻的好日子說才行。”
楚北捷還要再問,楚漠然已經大步跨入屋中,禀報道:“王爺,一切準備妥當。”瞅了瞅屋中情形,小心地問,“是否晚點出發?”
“不,立即出發。”楚北捷松開娉婷,将她安置在枕上,看她青絲散開,秀美無比,剛毅英氣的臉上露出憐惜,終于開口道,“我會盡量趕回來。”
深深凝視那頓時透出無限欣喜的明亮眸子片刻,毅然轉身,跨出房門。
最好的駿馬喂飽食糧,已經在大門處嗒嗒嗒地踏着小步。
楚北捷翻身上馬,虎目往楚漠然身上一掃。
楚漠然咬咬牙,對他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