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彎下腰!跑!”餘澤懷裡抱着一個包裹,從狗洞裡鑽出去,一路拖着小姑娘跑回平民們住的地方,找了個隐蔽的牆角,将懷裡的東西遞給她:“慢點兒吃,下回……”
他面色忽然一沉,沒再把話說完。
他想說下回再去給小姑娘進警戒區偷吃的,但是突然想起來,明天就是上英雄台的日子。
如果他輸了,當然是活不下來,如果他赢了,就要去二層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照顧她了。
不過小姑娘哪裡聽得懂他說話,小女孩兒張着大嘴咽下一大塊饅頭,噎得直翻白眼,伸手将剩下的兩個還給餘澤。
“什麼意思?哦,我不吃,我吃飽了,咱們把剩下的帶回去給爺爺奶奶好不好?”
說完,他起身拉起小姑娘往901和366住的茅屋走去,一邊在心裡自嘲:
這生活實在是變化太快,一個月前他還在大城市裡和朋友喝酒吹牛逼,為自己的不幸的人生而感到憤慨。
現在卻在某個秘密組織裡偷東西吃,提心吊膽地怕明天就去見馬克思。
真是再奇幻的故事,也寫不出他這操蛋的經曆。
小姑娘拉着餘澤的一根食指,兩人晃晃悠悠地回到住的地方。餘澤看見房間裡的燭火還未熄,彎腰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先不要出聲,我們給他們一個驚喜好不好?”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餘澤将手放在門闆上,剛将門推開一條小縫,有說話的聲音從房間裡漏出來,他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哎老頭子,你兒子到底什麼時候才來?餘澤明天就要上英雄台了。”這是366的聲音。
“我怎麼知道?”
“他不是和你最親了嘛,要不我還問你?”
“呵,他走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抱住誰哭的,怎麼現在就是和我親了?”901有點兒陰陽怪氣。
“哪兒有當媽的不知道兒子的?你那張臉也得能抱着哭啊。”366擠兌自己老伴兒的聲音高了些許。
901馬上說:“聲音低點兒!一口一個兒子一口一個媽的,你也不怕給他帶來麻煩?”
366:“我從撫養所把他抱回來那天他就是我兒子,我怎麼不能說了?老了老了,兒子都那麼厲害了,我都這點權利都沒有?”
901:“厲害個屁!我看他是被你養傻了,不練功的時候每天窩在那兒瞎鼓搗。
走的時候說得好好的,不要再回來,現在又不知道搞什麼,不單自己回來,還要帶一個來,嫌這地方不夠擠。”
提起來餘澤,老兩口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366憂愁的聲音打破沉默:
“如果修平那時候真回不來,餘澤可是――”
“别胡扯!修平把他交到我們手上,我這條老命别的不成,連他都保不住?大不了……”
366可能還想說什麼,可是這個時候餘澤再聽不下去了,直接将門推開。
小姑娘先他一步蹿進屋裡,366和901一個正坐在床上納鞋墊,一個坐在牆角休息,見兩人進來具是一愣。
小姑娘撲到366膝頭,獻寶似的将饅頭塞進她手裡。
“這是哪兒來的?哦,是餘澤哥哥幫你弄來的啊……”366輕聲說。
然而901卻面不改色,厲聲道:“這時候還跑出去偷雞摸狗,我看你明天是打算直接在台上尿褲子了!”
餘澤抿了抿嘴,微微低頭,沒說話。
901重重哼了一聲,模樣兇悍:“你到時候可别指望别人救你,就你這慫樣,活着也是拖累!”
“别說了。”366打斷他,“這麼晚了,讓孩子早點休息吧。”
“哼。”
見901不打算再說話了,餘澤這才将懷裡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低着頭一個人走向牆角破爛的席子,默默躺下。
366邁着顫巍巍的步子,吹滅桌上的燭火。
這是他在wata一層的最後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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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時候,餘澤聽見有急促的敲門聲,他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
之前大地震和被喪屍追逐的記憶不停地在他腦海中閃現,到快淩晨的時候才剛剛陷入睡眠,朦朦胧胧中,他聽見901去開門,并和人低聲交談。
冷風灌進來,将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睡意吹散了一些。
“……準備好了,出口……到時候……趁機……您要走嗎?”
然後是901的聲音:“不了,我老婆子跑不動,我們兩個就不拖你們的後腿了。”
“可是……”
901:“你們還年輕,出去以後還大有可為。我們老了,不中用了,出不出去對我們來說沒什麼區别。”
來的人歎了一口氣:“那好……祝……健康,再見。”
901:“再見。”
說完,餘澤感到他邁步回來,站在自己身邊,一把掀開被子:“起床!這時候還能睡得着,真不知道趙修平怎麼想的,要把你這種懶蛋送進來!”
這時候366也起來了,她将前天專門給餘澤弄到的牛肉拿出去用小泥火爐熱了熱,用布包了塞他手裡,順口嗆聲:
“你以為修平當時就不想睡?你讓他練功的時候,我偷偷讓他休息過多少次,你知道?”
901:“……慈母多敗兒!”
說完摔門而出。
之後餘澤在366的注視下吃完早飯,366說不用等901回來,就帶着餘澤和小姑娘一起往英雄台走去。
他們在路上走着,一層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不斷有人從屋子裡出來,三三兩兩朝英雄台走去。
這是一層一直以來的規定,每到英雄節目的時候,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必須要進行觀看,任何人都沒有例外。
等餘澤到達英雄台的時候,台下已經有人在等他,恰好是當時那個帶他進wata的卷毛男。
這男人之前打過他的主意,恨不得将餘澤拳養在警戒區,後來則是怕他怕得要死,說話都要隔着七八米,還随時準備要逃跑。
這次倒了八輩子皿黴被派來給餘澤做接引,一看他就渾身不自在,生怕餘澤突然一記仇,左手給他來一爪子。
“咳咳,待會兒兩個人要上台,具體順序還沒有确定,因為豹組的大人還沒有來,等他來了才能進行指定。
在此之前你要跟着我,咳咳,去那邊等。”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餘澤看到英雄台西北角的位置搭了一個涼棚,另一個人正坐在裡面,臉色慘白,面容枯瘦。
這是那夜一不留神被他拖去撞鼓的倒黴蛋。
“好。”餘澤點頭正要往那邊走,突然感覺自己衣服領子被人從後面抓住了,一股大力将他拖回去。
901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抓住餘澤在他耳邊低聲道:“有人要在今天逃跑,我跟他們說好了,就等你上台的時候。如果到時候出現混亂,你可以趁亂逃脫。”
餘澤一時間有些發蒙,完全沒想到這種話會從901嘴裡說出來。
卷毛男:“說夠了沒?我還要回去交差。”
“去吧。”901說完推了他一把。
餘澤來不及回味,就跟着卷毛男一起來到涼棚底下。
那倒黴蛋見餘澤來了,癡癡呆呆地面孔上終于有了些表情,望向餘澤的時候,既像是哭,又像是恨,簡直像是犯了老年癡呆。
“不好意思。”餘澤硬着頭皮說了句,自己也覺得自己的道歉毫無誠意,然而他現在滿心都系在自己的未來上,哪兒還有閑心去同情别人?
他本以為會得來那人的一通罵,或者是兩人幹脆在涼棚底下先打一架,檢驗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卻沒想到那人擺擺手:“不、不用,這、這都是、命、命啊。”
這人牙齒在發顫,連聲音都不穩,說完話,自己也慚愧地笑了笑。
涼棚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那人往餘澤的方向靠了靠,和他并排坐在一起,望着不遠處密集的人群,說:“這段時間,警戒區都沒人、沒人靠近、我三米以内,你還是第一個。”
餘澤無言以對。
那人又說:“我跟人買了點兒、點兒好東西。”
他張開嘴,給餘澤指了指嘴裡的牙:“我在裡面裝了毒-藥,到時候打不過就、就咽下去。”
死得毫無知覺總是件好事。
那人又問:“你有什麼準備?”
餘澤向他示意手裡的石刀。
那人啊了一聲:“就、就這樣?”
餘澤:“就這樣。”
那人像是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眼,這時候口齒也變得異常地清晰:“你們外面來的人,就是傻。”
餘澤還未回答,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很多警戒人員都往那邊跑去。
“豹組的大人來了,注意言行!”有人跑過來大喊道。
隻見人群聚集處,所有的人都匍匐在了地上,雙膝跪地,頭低低地伏在地面上。
這時候餘澤才看到在開闊地的另一頭,幾十個全副武裝的人,簇擁着最中間的那個向這邊走來。
這些人戴着餘澤曾在趙修平手下胳膊上見過的那種臂章,想必上面就是豹子的圖案。
這麼多的豹組成員,之前餘澤在一層從未見過。
而在他們身後,十幾個工人拉着一輛巨型的木籠,裡面分好幾層,遠遠地餘澤可以看到裡面有幾十隻身形碩大的惡犬。
那可不是仙人掌那種隻知道吃喝睡的家養寵物,而是那種野性尚存,兇悍得可以媲美野狼的惡犬。
木籠經過的時候,周圍的人群都避之不及地散開了。
這個時候餘澤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要上英雄台了,而趙修平到這個時候居然都沒有露面。
昨天晚上聽見901和366對話的時候,餘澤心裡還在嘀咕,覺得趙修平既然千方百計把自己弄過來了,總不會放任自己的死活不管,畢竟自己對他還有用。
但是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到,也許趙修平并不一定非要管自己,他有可能自己還自顧不暇,也有可能找到了别的更好的辦法,于是就将自己扔在這兒不管不問。
366和901就算是再照顧自己,他們在一層也完全沒有影響力,再拼命又能怎麼樣?
自己真是蠢……真是太蠢了,為什麼要答應他?
村落的族長問自己要不要離開趙修平,自己為什麼要拒絕?
自己為什麼要向他承認自己有超憶症?
再往前,自己被梁誠抓的時候,就應該拼死反抗,否則也落不到現在的地步……
自己其間隻要有半點兒反抗的心,也不會變成這樣……無能為力,任人宰割。
“你也開始發抖了。”旁邊人伏在地上,擡頭對他說,“要分你點兒藥嗎?”
“不、不用了,謝謝。”
那人憐憫地看着他,仿佛已經看穿餘澤未來被活活咬死的悲慘命運。
人群為豹組的人讓開一條路,卷毛男過來催促餘澤:“快跪下,小心大人……什麼?!鷹組也要來人?什麼時候?”
傳話的人還未回答,餘澤就見豹組來的方向又出現了一隊人馬。
在wata内部失勢已久的鷹組……居然也來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