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戀傳聞
就如一夜花開一樣,我和趙銳早戀的傳言,也在一夜之間流傳開來。
起初,我對那些暧昧的笑,還有看着我竊竊私語的目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是,接下來,有膽大的女生,當面開起了我和趙銳的玩笑。
“穆子秋,給我看下趙銳寫給你的情書。”是班上一個作風大膽的女孩,看到趙銳遞我物理作業本時,伸出了手。其實這裡面,是趙銳給我寫的一道物理題的解題思路。
我驚異于她敢無所顧忌的問我如此敏感的問題。因為我的冷漠,給我穿上厚厚的隔離衣,班上無論男女,輕易是不和我說話的。
我沒作聲,更沒遞出作業本,而是目無表情的看她一眼,眼神是慣常的冷。
女孩讪讪的笑了,收回了手。
“你别亂說,是解題思路。”趙銳卻不依了,站起來急急辯解。但是,他莫名紅了的臉,卻把原本坦然的事,弄得似乎真有那麼一點暧昧。
“誰信呢?除非你拿來看看。”班上的一個體育特長生,走到趙銳面前,長臂一探,就要來取本子。
我快他一步,抓過本子,冷冷的說:“你以為你是誰?想看就看。”
“不看就是有鬼。”男生不甘示弱。
“有沒有鬼,關你屁事。”我瞪他一眼。
男生還待回擊兩句,上課鈴卻響了,他隻好怏怏的回到座位上。
“你别在意。”趙銳趁老師還沒進來,安慰我,隻是他臉上的紅暈,卻久久不散。
我當然不會在意,他們的這些玩笑話,于我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幼稚無聊。我早熟的精神世界,又豈是他們能理解的。不過,我不介意,不代表班主任不介意,他開始找我談話,談話的結果,一如既往的無功而返。班主任惱羞成怒,通知了家長。其實通知家長有用嗎?上次還來了個王媽,這次,恐怕連王媽都不會來了吧。那個家,和我,現在僅僅隻是錢的關聯。一個養女而已,難道你還奢望他們付出更多的真心?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天中午,班長通知我去班主任辦公室,說是我家裡人來了。我現在還記得,那個中午,陽光很烈,我因為感冒了,整個人有點暈暈沉沉,走在太陽底下,有種想睡在這溫暖裡的感覺。
我以為所謂的家裡人,應該是王媽。當然,如果動物能聽指令的話,也可能是那隻貓。我慢吞吞的走,慢吞吞的上樓,慢吞吞的推開辦公室的門,也慢吞吞的擡起眸,用慣常的冷漠掃視一圈周圍的環境。在我的目光接觸到一個白衣藍褲的身影時,我的瞳孔縮小了,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起來。
居然是穆子謙。
我怔怔的望着他,竟忘記了班主任的存在。
穆子謙的目光在接觸我的刹那,也有些微晃神,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朝我微笑着招手,說:“子秋,過來,到哥哥身邊來。”
見我不動,又對班主任說:“李老師,您看子秋已經來了,您還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的。”
班主任似乎戴了臉譜,一臉慈祥的笑,說:“要說的我已經和你說了,子秋這孩子,心思太重,讓人捉摸不透,你是她哥哥,應該多和她聊聊,開導開導。否則,青春期的女孩子,容易走岔路。”他演得那麼逼真,好像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對我這個讓他頭疼的學生有發自内心的關懷。其實,他當了我三年的班主任,又有幾次,對我有過笑臉。
“嗯,謝謝老師關心,我會好好和子秋聊聊的。”穆子謙站了起來,和班主任握手作别。他雖是我的哥哥,可已經是一個大人了,此刻,以一個家長的身份,來處理她妹妹在學校裡的事。我心裡有點悲哀,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了。
“走吧,子秋。”穆子謙見我依舊傻站在門口,過來牽了我的手,向門外走去。
我冰涼的指尖,被他溫暖的手握着,有一種舒服的心安。那死去的心思,又一點點活絡過來,或許,隻要我不放手,也并非全無希望,是嗎?
在一棵很大的桂花樹下,穆子謙停了下來,随意的坐到花壇邊。花壇有我的膝蓋高,他坐下來,目光剛好和我平視。有多久,我們已經沒有仔細打量過對方了。他似乎更高了,一張臉輪廓分明,深邃的眼眸,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是個冷峻的男人,好在由于近視了,戴了無框眼睛,給他添了幾分書卷氣,看起來倒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近。
“子秋,班主任說的都是真的嗎?”穆子謙取下眼鏡,左手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捏着鼻梁,問。
“他說什麼了?”我的聲音很輕,卻也不帶一絲情感。
“他說你談戀愛了。”
“你信嗎?”我沒有否認,而是反問他。
“我……我聽你說。”穆子謙略略有點躊躇。
“或許是吧,他對我很好。”我模棱兩可的回答。
“可你還這麼小,才十五歲。”穆子謙臉色變了變,說,“你知道什麼是愛?”
“你覺得我知不知道什麼是愛?”我直視他,聲音依舊很輕。
穆子謙避開我的目光,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早熟?何況,我還有一雙能看透人世間所有喜怒哀樂的眼睛。所謂愛情,對和我同齡的人來說,可能還是懵懵懂懂霧裡看花,對我來說,卻像玻璃瓶裡的彩色糖果,雖然還未品嘗滋味,但外在的色彩,卻是看得真真切切。不,或許,我已經嘗到了其中的滋味,是一種要而不得的滋味,一種相思的滋味。
“子秋,你應該知道,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學習,等你考上大學,再來考慮考慮感情方面的問題也不遲。那時候,你做什麼都可以,沒人會像現在這樣管你。”穆子謙開始說教,但是,他的聲音沒有一點感染力,我甚至看到,他喉結在艱難的蠕動。這樣的談話,不是他的強項吧,何況對象是我。
“什麼都可以?也可以像你那樣嗎?”我問。
“哪樣?”穆子謙臉色一變。
我沒出聲,隻是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股壓抑已久的委屈湧上心頭,我眼眶一熱,幾欲落淚。
有那麼一瞬,穆子謙臉上露出極不自然的神色,他應該想到我說的是哪樣,那個下午,他知道我,我知道他,隻是,我們都不敢提及。
“子秋,我是為你好。你現在自以為什麼都明白,但是,那是一種表象,很多事情,必須等你真正長大才會懂得。”穆子謙仍在履行哥哥的職責,苦口婆心勸慰我。
“我已經長大了,在爹爹死後,我就長大了。我的生命裡,隻有短暫的童年,沒有青蔥的少年。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大人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想要的很簡單――那就是他對我的好。”穆子謙,你可知道,一個女孩,當她初潮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訴說的人,沒有一個指導她怎麼做的人,是多麼的彷徨無助。若不是趙銳,我在那樣的彷徨無助中,不知道還要沉沉浮浮多久?因為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一直流皿?我會不會死?
“子秋!”穆子謙沉聲叫我,他似乎動了點氣,“不管你自己怎麼認為,你還是一個孩子,才十五歲,就應該在家長的監護下成長。你想要的,我會給你,但是,你必須斷絕和那個男孩子的交往。從今天開始,你跟我回家,不能再住校了。”
我頭一撇,不理他,他說什麼就什麼,他想對我好就對我好,想置之不理就置之不理,憑什麼,我憑什麼要聽他的?他是我的誰?
“子秋,乖,聽話。先去上課,放學後把東西收拾好,我來接你。”穆子謙可能也意識到自己态度太強硬,放低聲音,哄我。
“我想要的,你給我,你給得起嗎?我不會跟你回去的。”那個家,那個于我就像旅店一樣的家,我才不想回去呢。沒有誰關心我,沒有誰在意我的死活,哪怕那隻貓,也不過淡漠的看我一眼。
“我給得起!”穆子謙站了起來,一字一頓的說。
他是這樣的高,我甚至還沒齊他的肩膀。我仰着頭,看他一臉愛憐,幾乎生出一種錯覺,或許,他會真的在意我,憐惜我,而不是像那個下午,在乎的是和另一個女人的歡情。
“你說真的?”我問。
“真的。”穆子謙目光瞟向别處,再移回來時,已變得十分坦然,“我會好好盡哥哥的責任,照顧你、愛護你,盡我所能對你好。”
“騙子!”我狠狠地說,扭身往教室跑去。
“子秋……”跑出很遠,穆子謙的叫聲,猶在耳邊回蕩,我知道,那是我的幻覺。原來,一切都是我的幻覺,他是個哥哥,不過是個哥哥!
跑到教室,我滿身大汗,幾近虛脫。趙銳見我那鬼樣子,問:“怎麼?無常來抓你了?”我知道他是有意說笑,自從早戀流言傳開後,他見我,總是不太自然,有時為了掩飾那份不自然,會自作聰明的講幾句笑話。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就是形容他的這種自作聰明吧。
“嗯,無常抓我回家。”我虛弱的笑笑,穆子謙的到來,讓我心裡無端的生出一份快樂,雖然面對他時我那樣淡漠,但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快樂的,因為,我的心願真的很小很小,如果他的确給不起我想要的,那麼,隻要他給我他能給的,我也一樣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