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冰糖葫蘆
時間在小喬不着痕迹的關心中過得很快,轉眼聖誕就要到了。聖誕算得上是皇甫雪顔和傅筠陽的定情日,所以早在幾天前,雪顔就得意洋洋的給我下通告:“子秋,這個聖誕節,我們将過得非比尋常。為了看到真正的雪,筠陽要帶我去東北,他已經把全副武裝都準備好了,我隻要帶上我自己就行。”
“那多好,終于不要親自噴雪花了。”我看着她幸福的模樣,故意取笑她。
“嘿。”雪顔賊賊的笑着,“其實我倒想再親自噴一回雪花,那是多麼有紀念意義的一件事啊。”
“那你到時噴就是了,真的假的一起來,傅筠陽那呆子肯定……。”因為雪顔天天在我面前呆子呆子的叫,所以我一時竟也脫口而出。
“專利。”雪顔不滿的朝我皺皺鼻子,說,“呆子是我的專利。”
我低頭笑,兩情相悅的愛情,從來都是最幸福的,一聲呆子,都包含着無限的情意。
雪顔在離聖誕還有四天就出發了。她走了後,屋子竟冷清的不像話,到處都是寂寂的氣息,門窗都關上了,偶爾打開通風的時候,覺得空氣裡吹過的都是嗚嗚的悲鳴。
真是奇怪,雪顔即便住在這裡,除了晚上,其它時間也很少看得到人影,何以她連着離開幾天,竟讓我覺得如此不安,甚至,是心神不定?我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害怕,是因為一個人住嗎?
在這心害怕的驅使下,即便覺得有打攪人家兩人世界的嫌疑,我還是給雪顔打了個電話,電話中她的聲音幾乎是亢奮的,她說她看到大片大片的雪,看到晶瑩剔透的冰雕,看到一個蒼茫宏偉的世界……她是那麼的快樂,那麼的驚歎,那麼的富有張力。她清脆活潑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到我耳邊,把我都感染得嘴角溢滿了笑。
挂了電話,我似乎心安了很多。
平安夜是小喬陪我一起過的。其實也說不上是陪,不過就是兩個人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依舊是他在樓下,我在樓上。他從不和我一個自習室,我曾提議給他在樓上占個位置,他開玩笑的拒絕了:“那不行,我既然把大好時光用到上自習上,就得專心緻志,離你太近,容易心猿意馬。”
我知道他是有意的保持一種距離感,讓我不至于太有壓力。
這段時間以來,在這方面,他一直做得非常好,讓我的心舒緩、安甯。就像走在一條長長的山道上,一路的山風、樹蔭相伴,但又不覺得空寂孤獨,因為你知道,在不遠處,總有一個人站在那裡守候。
我喜歡小喬這種平和的守候。
這一個晚自習,我比平時早了半個鐘收拾書本,到了樓下,從窗戶那看過去,小喬依舊坐在慣常的位置上,頭略略低着,微微凝着眉,似在思考什麼。不過,他的眉很快展開了,筆尖在紙上飛快的劃着,想是解開了一道什麼題。他很快寫完,停住筆,臉上浮現招牌的笑容。
我看到他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小喬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我的。
他怔了一下,但随後,那個笑容,擴得更大了,日光燈瑩白的光線打在他臉上,沒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可我竟生出種煙花般絢爛的幻覺。
小喬的笑容,從來都是最好看的。有時我甚至想,如果要用花來形容他的笑,用什麼花好呢?雛菊太素,雞蛋花太雅,芙蓉花太豔,蘭花太嬌……那用什麼花呢?這樣一種能讓人沉迷的笑容,或許,就像那罂粟花,美到極緻,然而,卻是有毒的。而且,還是一種慢性毒,它會讓人不知不覺就無法自拔。我忽然想起,每晚睡前,會情不自禁跟腦海中的那個笑容說晚安,這是什麼時候形成的習慣?我竟全然不知。仿佛,在某一個晚上,那個笑容,就那麼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來,自然得就好像人需要呼吸一樣。
難道,我已經中毒了?
不敢再想下去。
有的毒,一生中一次就夠了。
我和穆子謙,今生或許已經無望,但我們還可以期待來世。來世裡,我們不做兄妹,隻作一對相親相愛的情侶,在最平凡瑣碎的生活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路相扶相攜,從如墨青絲走到白發蒼蒼。
我好像已經向命運屈服了,漸漸很少想過去的事,哪怕是夜裡,穆子謙走到我的夢裡來,我也能很清晰的記起他是我的哥哥,在幻境中也克制的和他保持距離。若在從前,我是會和他在那樣的虛幻裡,纏綿悱恻的接吻、擁抱、甚至,做我們現實中不曾做過的事情。從前的夢,是香豔的、甜蜜的、一旦醒來,就痛徹心肺。而現在,則是理性的、疏離的、即便有痛,也是隐到了骨皿裡面,輕易是觸摸不到的。
放棄今生,期待來世,這到底是放下?還是另一種執着?
我對自己笑了一下,這個答案,可能,我一時也找不到。
小喬看我站在窗外,便收好書本走了出來,問:“怎麼今天這麼早下自習?”
我說:“今天是平安夜啊,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的,我以為你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對這些洋節日沒興趣。”
“我有興趣的,我喜歡節日裡的熱鬧。”
“哦。”
“我們要不要出去走走,唔,我肚子有點餓了,請你吃麻辣燙怎麼樣?”這麼冷的天,吃下一碗熱乎乎的麻辣燙,該是很美妙的事吧。
“好啊。”小喬很爽快的應着。
兩人肩并肩走出校門,看到有人舉着冰糖葫蘆在賣,我便也想買一串,小喬說:“别買吧,這個吃下去涼冰冰的。”
“可我忽然好饞。”我對小喬笑着,帶着點小小的祈求。
“那你吃一個,解下饞就可以了。”小喬頗有點無奈。
“嗯。”我要上前去買。
“我來。”小喬先我一步。
手裡拿着冰糖葫蘆,舔一下,甜絲絲的,竟讓我想起小時候吃的辣子糖。不過,辣子糖是從外甜到裡,冰糖葫蘆,卻是酸裡面裹着甜,甜裡面又透着酸。
我果然隻吃了一個,大冬天裡,吃這玩意的确很冰。
“給我。”正在我看着剩下的四顆山楂不知是繼續拿着還是該扔掉時,小喬伸手過來。
我聽話的遞給他。
他接過,很自然的一口咬下去。
我心裡一熱,撇頭不敢看他,恍惚記起大一的時候,我們一起吃飯,我總是把不喜歡的菜挑給他,他亦是十分自然的吃下去。可那時,我并不覺得别扭,何以此時,我竟覺得他那一口,就像咬在我的唇上。
心裡似乎有了雜念,不能像從前那樣純粹的對待他。那次愚人節,到底,還是改變了什麼?
小喬很快就把山楂吃完了,我遞給他一張餐巾紙,他接過擦了下嘴巴,但有一點糖屑,沾在了嘴角下方。
“這裡還有。”我指着自己的嘴角,示意他。
他擦了一下,卻擦錯了方向,是在左邊,他擦到右邊去了。不過,或許,這不能怪他,因為我是和他對面站着,指的正是自己的左邊。
“錯了,這邊。”我糾正道。
他又擦了一下,這次卻偏下了一點,還是沒擦到。
“還要上去一點。”有時候,我的耐心似乎出奇的好。
小喬不幹了,他往我面前走近一步,說:“你替我擦了。”
我本能想拒絕,但看到他孩子般賭氣的表情,看到他坦蕩蕩的眸子,想着或許是我想多了,蘇東坡的牛糞論和佛印的如來說,教育我們不要以幾心度人心。所以,我伸出手,替他拈那小小的糖屑。
糖屑是拈掉了,但小喬臉上的笑容,卻在我手碰到他臉的瞬間,擴得無限大。
“子秋。”我聽他情意綿綿的叫我。
臉情不自禁泛起紅暈,頗有點又羞又惱。早應該知道他是耍我的,可還是,唔……算了,不和他計較。
“子秋,你生氣了。”小喬側臉來看我的表情。
我沒理他,把臉轉到另一邊去。
“真生氣了?”他的身子卻又轉了過來,依舊和我面對面。
“沒有。”我有點悶悶的。
“沒有你笑一個。”耍無賴啦。
我咧了一下嘴巴。
“這樣笑。”小喬做示範,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
這次我連嘴巴都不咧了。
“這樣,看我,這樣。”小喬再接再勵,又多露出了兩顆牙齒,整個臉部表情,呈現出一種十分滑稽的模樣
我沒撐住,噗哧一下笑出了聲。
“這才對嘛。”小喬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說,“為了博你一笑,我腮幫子都疼了。”
“活該。”我說,但臉上的笑,愈發泛濫開來。
這是不是有點打情罵俏的嫌疑。
可是,這樣的氛圍,實在太多溫馨輕快,以至于我都不願去想在這背後,是不是藏着男歡女愛的情愫?我隻留戀這一刻,身邊的這個男孩,帶給我的會心一笑。
呆子也罷,傻子也罷,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情我願的遊戲,那就玩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