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順利得讓人不安
或許是已經把心裡最真實最重要的感覺說了出來,穆子謙臉上那種少兒郎般的澀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向心愛女孩訴說衷腸的熱切。
他說:“穆小姐,你知道嗎?當我第一眼得見你時,整顆心都像被一種有形的物體狠狠撞擊了一下,生疼的,疼到想流淚的,然而卻又是歡喜的,得償所願的,仿佛我們的相見,早就是冥冥之中的等待,是上天注定的緣分。這樣一種感覺,讓我自己都覺得有幾分怕。因為它實在是太過熾烈,且不說我早已過了那個為愛不顧一切的年齡,單就這過分的熱切,我就怕把你吓跑。所以,我唯有抑制這種情感,我努力把它當做一股沖動。一股男人見到貌美女子的沖動――畢竟,你是這樣這樣美麗,但凡見到你的人,恐怕沒有不心神激蕩的。但這到底是一種生理的沖動,或許,等我們分開了,我回到美國,我們相隔萬裡,我這種沖動,自然慢慢就淡了。可讓我想不到的是,當我離開了你,我的整個腦海,都盤旋着你的身影,你的美,你的笑,你的聲音,你莫名的憂傷,你淡淡的失落……這一切,就像一幀幀活動的畫面,在我腦海裡一遍又一遍的放映。讓我的整個身心,都陷入了思念的海洋,不可思議的,卻又是真真實實發生的。”
我安靜的聽着穆子謙說着這些飽含深情的話語,這在以前,是鮮少有的。因為我們實在是太心有靈犀,所以在我們能愛的時候,我們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所思所想;而在我們不能愛的時候,縱使我們心裡有排山倒海的思念,也不敢輕易說出口。我想不到,在我們曆經劫難的今天,他會對我訴說這樣一份深情,而這份深情,是他并不知道,我就是他的穆子秋。他隻把我當一個普通的女人,不,是一個一見鐘情的女人。
他在茫茫人海裡,一旦見了我,就認定了我。
這樣一個結論,讓我的心,是如此快活,快活的想要旋轉,想要舞蹈,想要唱首歌兒。
可我強壓住這股快活,臉上帶着禮貌的微笑,看向穆子謙,說:“穆先生,謝謝你的這份心意。”
穆子謙眸色黯了黯,他把我這句話理解成了委婉的拒絕,而事實上,我也是要讓他誤以為我在拒絕,我想看看,他隻是激情難抑所以這麼一說,把這一見鐘情,當做旅途中的調劑;還是,他要為了這一見鐘情,不顧一切的和我在一起。
“對不起,如果我的這番話,唐突了佳人,還請不要放在心上。”他聲音裡的熱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受傷的低沉。
我依舊笑着,故作漫不經心的說:“能得穆先生如此青睐,我感到十分榮幸。記得上次相見,穆先生說在這邊隻做短暫停留,那請問幾時離深?”
“原本計劃是在今天。”
“哦?”
“如果沒有穆小姐,我此時大概已經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哦?”
“我是從機場折返回來的。”
“然後等在這裡。”
“是。”
“為什麼?”
“因為,當我辦理登機牌的時候,我覺得,我此次離開,似乎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東西。”
“所以推遲了航班?”
“不是推遲,是取消。”穆子謙認真的糾正,“我想在這裡,多呆一些時間。這個城市,給我的感覺,太過熟悉,而這個城市裡的你,給我的感覺,則太過奇妙。所以,我想多呆一些時間。”
“你不怕家人惦記?”我貌似随意的問,但這句話,其實不應該這樣問的,他會讓穆子謙窺見我細小的心思。
我知道,不管他記不記得我,我們都太懂彼此,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句言語,已足以讓我們明白那些沒說出口的。
果然。
我看到穆子謙釋然的笑,他再度開口,聲音不再是消極的低沉,而是積極的溫潤,他答非所問的說:“我有必要解釋我的婚姻狀況,我結過婚的,不過已經是一場無效的婚姻。”
“怎麼說?”
“是這樣的。”穆子謙薄唇一抿,鄭重其事的說:“我覺得有必要讓穆小姐更多的了解我的狀況,所以不妨說得詳細一點,希望不要吓到你――大約在一年前,我遭遇意外,顱腦受到損傷,後來傷雖然好了,可是卻失去了過往的所有記憶――包括我的愛情,我的婚姻。”
我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據我前妻說,我在失憶以前,曾和她十分相愛,感情濃如醇酒,可是……”穆子謙頓了頓,臉上有愧疚之意,“我傷好後,我卻已完全記不得那份深情,對她的感覺,竟好比普通朋友,所以,最後,雖然覺得十分對不起她,但也隻得和平分手。”
“離婚?”
“是。”
我微微垂着頭,食指在咖啡桌上無意識的畫着圈兒。
“穆小姐……”穆子謙有幾分惴惴的叫我。
我擡起頭,看着他,帶着份自己也說不清的較真勁兒,問:“穆先生,你對你的婚姻,真的全無留戀?”
穆子謙唇動了動,似要說什麼,但又打住,過了好一會,方才開口,說的内容,大概和之前想的,又不一樣了,他說:“既然我向穆小姐表露仰慕之意,或許最好的回答,就是我對過去全無留戀,想要全身心的開始一份新的感情。但是,有一種感覺,我卻又不想欺騙穆小姐。那就是,我對我過去的婚姻和愛情,其實是非常珍視的,即便我記不得,但在潛意識裡,它卻是我心中的瑰寶。”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離婚?”
“這個,”穆子謙略略沉吟一下,說,“我之所以離婚,正是因為珍視。我覺得,如果那種愛的感覺已經不在了,兩人再勉強在一起,隻會把之前的美好破壞殆盡。所以,倒不如分開,這樣的話,在彼此心中,起碼還有美好回憶。”
“我能不能這樣理解,你是一個愛情至上者?”
“這是表揚,還是批評?”
“你說呢?”
“我覺得,大概不會是表揚,不過,我也不願把它當成一種批評。我想,我這樣做,或許有些自私,但我若因為感恩,就繼續和她在一起,那則是不道德了。”
“哦?”
“我的前妻,她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她的這份好,但我實在無法回應她的愛。受傷之後,我對她的感覺,完全是一種朋友和親人的感覺,她就好比是我的妹妹,我無法想象,和感覺如妹妹的一個女人,以夫妻的名義生活在一起,所以……”
我忍不住莞爾一笑。唔,妹妹,很久以前,也不知是誰向穆爸爸懇求,他隻要和我在一起,不管我們是不是親兄妹。而如今,他卻覺得,和妹妹在一起是無法想象的,而那個所謂的妹妹,還不是親妹妹。
看來還是感覺不對啊。
穆子謙或許是看到我的笑,整個人都恍了一下。
我亦學他的樣子,抿一抿唇(我忽然發現我其實是很喜歡做這個動作的,隻是以前一直沒意識到而已),說:“穆先生,我能冒昧的問一下,你的前妻,她叫什麼名字嗎?”
“俞瑾。”
俞瑾。果然是了。
那個在穆子謙事務所工作的女孩,那個在我記憶裡有一雙大眼睛的女孩,那個喜歡笑嘻嘻的叫我穆姐姐的女孩,那個視線總是肆無忌憚的追逐着穆子謙的女孩,果然是她。
其實,在穆子謙失蹤時,我們曾經注意過她的。
可是,因為她在我和穆子謙結婚後,就離開了事務所,然後沒過多久,又去了美國,并和一個男人結婚,據說有了安穩平靜的婚姻生活,所以我們也不再疑她。再加上後來顧傾硯進入了我們的視線,我們全幅精力,自然而然放到他的身上,其他人,也就不再關注。
我們沒有想到,顧傾硯的心思,會如此精巧,又如此大膽,他把一個被我們排除過的人,拉入到這張網裡,硬生生的造出一個視覺盲點,所以我們才會遍尋不着。
即便他就以穆子謙的名義生活。
隻是,當時和俞瑾結婚的男人,他去哪了?是和俞瑾離婚了,還是?
或許,很快就會有答案了,因為顔朝對俞瑾的重新調查,早就安排下去,這一兩天,應該就會有結果。
我隻需要繼續等待,事情自會水落石出。
然而,我心裡卻隐隐生出一種惶惶的不安,我總覺得,一切都太順利了一點。穆子謙回來了,而且對我一見鐘情,我們在一起,幾乎是分分鐘的事,可是,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呢?我為什麼會有惶惶的不安。
是了,還是顧傾硯,那個變态的顧傾硯,他哪會這樣好心,讓一切如此順利?
但凡他能掌控的事,他總得要使點陰謀。
會是什麼陰謀?
我看着面前的穆子謙,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穆子謙,我看不出他的異樣,除了沒有關于情感的記憶,他完全就是從前的樣子。
顧傾硯的陰謀,會用在他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