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一見鐘情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這樣一句平常的話語,聽在我的心裡,卻是如此心酸。可是,于那心酸中,似乎又生出渺渺的慰藉。是的,他是記不得我了,可是,他卻也不曾完全忘了我。起碼,在他的潛意識裡,有着對我的似曾相識。
是不是該慶幸?
我努力微笑着,自己也不記得怎麼回答的他。穆子謙又和我說了幾句話,我卻并沒聽進幾分。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聲音上,他的神情裡,他的氣息中――每一樣每一樣,都沒有變。
穆子謙。
大概是我太過心不在焉,穆子謙終于說:“穆小姐似乎狀态不太好?”
“啊?”我恍然一驚。
“要不,今天我們就此作别,待離深之日,我再來叨擾穆小姐。”
“離深之日?”
“是,我這次來深圳,是一些公事,等事情忙完,就要走了,到時再向穆小姐辭行。”
“走?走到哪去?”即使我努力克制,也無法抑制那絲驚惶。
“自然是回美國。”
“你不留在深圳?”
穆子謙顯然對我這樣的問話有點意外,不過他還是有風度的微笑着,說,“當然不留在深圳,我來這邊隻是出差。我的家人,我的工作都在那邊。”
“家人?”
“是。”
“你結婚了?”
穆子謙輕笑出聲,他看着我,說:“穆小姐似乎對我的事頗為好奇。”
我沒理會他的笑,執拗的問:“你結婚了?”
我知道我這樣問很沒有立場,在穆子謙眼裡,我們不過是初次相見,可是,可是,他那“家人”兩個字,深深刺激了我。我已經做好他忘了我的準備,我想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未來還那麼長,隻要我們在一起,他會再次記起。何況,記不起也不要緊,我們可以再次相愛,再次牽手,再次認定彼此一生。
可是,如果他結婚了呢?如果他已經有了家人了呢?
一切是不是還可以按我原先設定的發展?
一年,啊,一年,能改變的太多了。
我隻覺得一顆心縮得太緊,緊到痛。
穆子謙微微蹙了蹙眉,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良久,緩緩的點了點頭。
我的世界瞬間坍塌。
所有的生氣,從我身上抽離殆盡。
“穆小姐不舒服?”他問。
“是,有點氣悶,這裡空氣,似乎不太好。”我勉強笑着,但那笑,大概比哭還難看。
“那,我們走吧。”他說。
我無聲點頭。
于是兩人起身,沉默的往外走。
當在咖啡店門口,穆子謙與我作别,當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當冬日的寒風吹涼了我的臉,我才從這夢一樣的相見中驚醒過來。
這分明就是一個陰謀。
即便我們以霍助理相挾,逼顧傾硯讓穆子謙現身,但是,這個瘋狂的男人,他又怎會簡簡單單讓穆子謙現身。
他依然把事态的發展,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早就料到了我的所思所想,他甚至料到我會不在乎穆子謙是否記得,所以,他讓一個俊美依舊,風采依然,有着新的生活,甚至有着新的家人的穆子謙,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要看我如何抉擇?
穆子秋,你不是愛嗎?
你的愛,是成全,不去破壞他的平靜?還是占有,不顧道義的去争取?
我似乎能看到顧傾硯斯文的面容下那猙獰的笑。
我是多麼想撕碎他的笑!
我掏出手機,調出他的号碼,在電話要接通前的刹那,我最後的一絲理智,還是讓我把電話掐斷了。
把他約出來又怎麼樣呢?讓他看我的傷心,我的憤怒,我的失态?情感上的宣洩,不過是于事無補。在事情沒有明了之前,最好的方式,便是等待。
顔朝曾提點過我,要我學會等待。關鍵時刻,我怎樣能把這一點忘了?
可是,此時的等待,是不是無異于淩遲。
我在咖啡廳前的台階上久久的站着,久久的站着,來來往往的人,都投給我詫異的目光。有幾個單身男人,甚至試圖來搭讪,然而,大概是我太過悲傷肅穆的表情,讓他們終是生了怯意,帶着幾分戀戀的離開。
我站得全身冰涼,一如我的心。
華燈初上的時候,我終于結束了這魔怔一樣的狀态,回到洛園。
我把這一天發生的事,凡是我能記起的,都說給了顔朝,還有我的推斷。
“果然。”顔朝聽完,濃眉緊蹙,說,“果然如我們所預料的,即便子謙回來,我們亦不能把顧傾硯怎麼樣。他太聰明,太善于自保,也太善于借他人之力。”
“那我們現在要如何做?”我問。
“如何做?”顔朝看向我,帶着幾分自嘲的苦笑,說,“顧傾硯已經告訴我們要怎麼做了。”
“嗯?”
“你以為霍助理借他人之名,約穆子謙出來,那個他人,是随随便便找的?”
“爸,您是說,那個俞小姐?”
“不錯。”
“可是,霍助理……”
“我不确認霍助理有沒有問題,但是,她有沒有問題,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顧傾硯已經借她之口,把下一個關鍵的人物,推了出來。”
“……”
“我會徹查這個俞小姐,子秋,事已至此,我想,再也沒有比子謙失蹤,比子謙結婚更壞的事了,爸爸相信你,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能夠堅強面對。”
我默然點頭,顔朝這話,與其說是信我,不如說是在鼓勵我。
他大概也知道,穆子謙的結婚,比他的失蹤,帶給我的打擊更大。
當晚,我幾乎一夜無眠。
但也沒有流淚。
或許,我已經不會流淚。人回來呢,是給了我希望吧?可是,他卻隻是在我的生活中驚鴻一現,又要回歸他的生活。
他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這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
我一直以為,不論何時,不論何地,我們都不會彼此放棄,我執着的在尋找他,甚至罔顧小喬的深情,可不正是因為,我的心裡,有一個信念,就是不管時間過去多久,我們總是會在一起。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信念,卻搖搖欲墜。
讓人如此的不甘心啊。
和穆子謙見面的第三天,是周六,太陽難得的好,我打算回顔府,去看看顔老爺子。顔老爺子對我的寵愛,甚至比對顔曦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兒更甚幾分。所以,每到周末,我都會去看他,這次也不例外。
去顔府要經過和穆子謙相見的那家咖啡屋。
當車子離那咖啡屋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心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竟有種想要插翅飛到那裡的迫切。
我出乎意料的在咖啡屋前停了下來。
然後,不帶任何躊躇的,走進咖啡屋裡,在那張我曾經坐過的桌前,有一個人,背門而坐。
果然如我所感應到的。
我在門口深呼吸一下,放慢步子,緩緩走到那個人前,含笑問候一聲:“你好。”
那個人擡起眸來,看到是我,眼裡是不加掩飾的驚喜,說:“你好,能再次遇到你,真是榮幸。”
我抿着唇,笑得更是歡喜。
“請坐。”他說。
我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看着他,并不說話。我不認為他出現在這裡是個巧合,因為他眼裡,除了得見我的驚喜,還有一抹沉思的神色。我想,他或許想不起我,但是,對我,他大概會有種熟悉感,就像他那天問的,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即便失憶,我們留給彼此的痕迹,也是無法抹殺的,那已經是超脫大腦的記憶,那是刻在我們心裡的。
“穆小姐要喝點什麼嗎?”
我搖搖頭,說:“我什麼也不要,我來這裡,隻是我覺得你會在這裡。”
“哦,那可真是巧了。我來這裡,也隻是覺得,在這裡,我大概會再遇到你。”
“很奇妙的感覺,是不是?”我微微偏着頭,唇角稍稍翹起,難得的輕松而調皮的表情。
穆子謙回我一個好看的笑,眼角微微上挑,有種無法言喻的風情。笑過之後,他臉上帶着一絲和年齡不相符的澀色,說:“是很奇妙。我對這個城市,原本和我去過的許多城市一樣,并無特别的感覺,可是,和穆小姐一見之後,再打量這個城市時,蓦然就覺得熟悉,仿佛我曾經在這裡,呆過很久很久,甚至,有過很多故事。”
“是嗎?”我覺得我心裡忽的一下就熱了,但面上,卻盡量保持着淡淡的笑。
“是的。”穆子謙看着我,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臉色澀色俞濃,但話語卻是無比真誠:“我知道這話聽來,有幾分孟浪,但還請穆小姐不要把我當做登徒子,這是我的真實感覺。我的整個身心,在這近一年的時間,一直是漂浮的,像無根的浮萍,可是,自從前日得見穆小姐,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落了地,有了切實的依靠。這種感覺,怎麼說呢,或許,我能把它理解成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
我的目光不期然閃了一下,似乎有那麼一刹那的失神。
不過,緊接着,我心裡慢慢的、慢慢的像開了一朵花,滿滿的都是馥郁的芬芳。
那是愛發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