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年,那次偷窺
在男女情事方面,我是一個早熟的女孩。
我的早熟,源自少時的一次偷看。
說是偷看,也不完全合适,因為當時,主觀上我是要捂耳閉目的,無奈那呻吟的聲音實在太過銷魂,我終于沒能按捺住青春萌動時的好奇心,微微推開衣櫃的門,偷眼瞄了過去。
我看到地上,一件紅色的絲裙,一件藍色的襯衣。
那樣鮮豔的紅,那樣純粹的藍,沖擊着我的視覺,我的知覺,讓我心裡泛起一陣陣類似于心酸心痛的感覺。
“啊,我要死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帶着我形容不上的情感,或許是痛苦吧,因為她說她要死了,而我,也的确希望她能死去。因為,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我的哥哥,我無法容忍我的哥哥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是少女天生的嫉妒!
我現在還記得,那天,是深秋的下午,金色的陽光帶着涼涼的氣息照進屋子,空氣裡有灰塵在舞蹈。那天,我心情難得的輕盈快樂,在放學路上,我越過别人的花圃,偷采了一把白色的雛菊,想悄悄插到哥哥卧室的花瓶裡,給他一個驚喜。哥哥喜歡雛菊,說它清麗淡雅,我也喜歡雛菊,卻是因為哥哥喜歡。
我回到家,爸爸上班還沒回來,媽媽估計又和那些阿姨們美容打牌去了,王媽這時則通常買菜去了的——媽媽嘴叼得很,要求菜一定要用最新鮮的,所以王媽每天要買兩次菜,不管刮風下雨。有時雨下得實在大,王媽冒雨而去,我都擔心那賣菜的小販還在不在。媽媽有個怪癖,要求王媽一定要去菜市場,買那些本地菜農的應季菜——而那些菜農,太大的雨,是不是也會在家歇歇?
當然,我隻是偶爾擔心而已,并不會去過問。這個家裡,除了哥哥,并沒有和我親近或者我想親近的人,包括爸爸媽媽,更别提王媽了。哦,不,還有一隻貓,通體雪白,成天窩在沙發上睡覺,時不時用它冷漠的眼神看看周圍。這隻貓是哥哥在它出生才幾天就撿回來的,王媽一直細心的喂着,一晃幾年,喂成了一隻老貓。可是,它的眼神,還是和剛剛到這個家時一樣,淡漠得很。隻有我才知道,那淡漠的背後,是惶恐與不安。因為我和它有着相似的境遇,所以,我了解它。在沒人的時候,我會坐到它的旁邊,一個淡漠的女孩,和一隻淡漠的貓,久久對望。
哥哥是這個家裡我唯一喜歡的人。不過這種喜歡,大多時候我都埋在心裡,并不表現出來。隻是,偶爾,我會把哥哥喜歡的東西,悄悄放到他的卧室,就像如今,手裡的這把雛菊。
推開哥哥卧室,映入眼簾的,是藍的床單,藍的被套,藍的窗簾,都是純色的,隻是藍的程度不一樣。哥哥喜歡藍色,說像大海,也像天空。因為哥哥喜歡,所以,我的卧室,多了許多藍色的小擺設,比如,藍色的兔子,藍色的長頸鹿,藍色的花瓶,藍色的瓷娃娃,深淺不一的藍。不過,它們都被我放到衣櫃的抽屜裡,鎖了起來。我的卧室,表面看來,就如我的心情一樣,是灰白基調,誰也不知道,在那一眼看不到的地方,也藏了绮麗的色彩。
哥哥如我意料一樣,也沒在家。他比我大八歲,在相鄰的城市上大學,周末才會回來。而今天就是周五,他回來的時候,怕是要到晚上了。我在哥哥床上坐了一會,手指撫過那淺藍的顔色,夜裡,哥哥曾睡在這上面。我想象着他的睡顔,忍不住伏下身,用臉貼着床單。
門輕微晃動,我吓了一跳,騰的站起,放眼看去,卻是那隻懶貓,居然破天荒的沒有窩在沙發上,而是站在門口,用一種淡漠的神色看着我,眼睛裡仿佛還有悲憫。
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我臉頰飛紅,惱羞成怒,做出惡狠狠的姿态,用手裡的雛菊朝它揮舞一番。懶貓卻沒一點懼意,仍舊漠然地看着我,然後,漠然的離去。
或許,它窺破了我像雛菊一樣的心思?
我怏怏地走到書桌旁,拿過花瓶正要去洗手間注水,卻聽到開門的聲音,緊接着,哥哥揚聲喊:“王媽,我回來了。”
許是被貓一攪,哥哥的提前回來,讓我莫名心慌,那一刻,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在他的房間。我匆忙四顧,盯着衣櫃的門,不假思索的鑽了進去。其實,我那時腦子肯定進水了,因為哥哥是極其注重儀表的人,從學校回來,打開衣櫃的概率實在太大。不過,等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已經晚了,腳步聲已經到卧室門口,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我聽到關門的聲音,緊接着,是哥哥寵溺的話語:“寶貝,想死我了。”
一個女人輕笑着,聲音向衣櫃這邊飄過來:“我也是,等你畢業了,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躲在黑暗裡的我,能想象她裙裾輕揚,眼波流轉的模樣。
哥哥沒有作聲,但我聽到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我聽到一聲嘤咛,那聲嘤咛,性感至極,挑逗至極。哥哥的聲音似乎粗重了,就連衣櫃裡的我,都感受到了空氣裡的不同尋常。
我閉了眼,雖然黑暗裡什麼也看不到,可還是閉了眼。然而耳朵不需要光線,它敏銳得很,我聽到呢喃輕語,我聽到肉體撞擊,我聽到壓抑着的尖叫,我聽到一聲重似一聲的喘息。我隻覺得臉臊得慌,雖然在心理上,我不似同齡的女孩爛漫天真,但是,男女情事,于我依然是一張白紙。然而,這張白紙,在聽到這些聲音時,卻被濃墨重彩的塗了個遍。少女特有的敏銳,讓我猜到他們在做什麼。我心裡充斥着又難過又氣恨的情緒,然而,這些情緒,依然蓋不過那份好奇,我的手微微顫抖着,把衣櫃的門推開一條縫隙。
我看到了那鮮豔的紅和那純粹的藍,那藍的主人,便是我的哥哥,我喜歡的哥哥。毫無預兆的,我的淚盈滿眼眶。
我把衣櫃的門重新推上,無聲無息。那兩個陷入情欲裡的人,他們不知道,旁邊,還有一個偷窺者。
耳朵裡傳來男人沉悶的嘶吼,是在做最後的沖刺。緊接着,女人不顧一切的叫了起來:“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以為她真的死了,因為所有的聲音,忽然像消失了一樣,屋子裡寂靜得可怕,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那一刻,我忽然恐慌起來,要是哥哥也聽到我的呼吸,要是哥哥打開衣櫃的門,我要怎麼辦?
我把身子往衣櫃角落裡縮了縮,似乎這樣,就能躲得更好一點。然而,突兀的,那個要死了的女人,又活了過來,她聲音輕輕的,像半空中飄來飄去的羽毛,說:“子謙,你越來越棒了。”
“你個妖精,想死我了。”哥哥的聲音溫柔極了。
“現在還想不?”
“想。”
“那我們……”女人似在發出邀請,難道還要把剛才一幕再重演一遍嗎?
“不行,等下我們換個地方,我妹妹快回來了。”
“好吧。”女人不情不願。
我聽到哥哥響亮地親了她一下,是在安撫她吧。
“你躺一下,我去洗個澡。”哥哥說着,向衣櫃這邊走來。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腦子裡浮現一副畫面:坐在衣櫃裡臉紅心跳的妹妹,和站在衣櫃外赤身裸體的哥哥,四目相對,該是怎樣詭異的場景?
腳步聲在衣櫃前停了下來,我把頭埋在兩膝之間,懷抱着雙手,不敢面對接下來的時刻。然而,預期的推門聲沒有響起,我聽到哥哥略帶驚訝的咦了一聲,床上的女人發問:“怎麼了?”
哥哥的腳步聲重新響起,卻是轉了個身,離開衣櫃。他邊走邊說:“今天是周五,我媽會回來得比較早,我想我們還是先撤,否則遇上她,又是一通盤問。”
“你不洗了?人家還想躺一會呢?”女人嗔怪。
“你不怕碰上我媽?”
“不怕,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除非,你沒打算娶我。”女人的語氣嬌得很。
“我媽更年期,啰嗦得要死,你也不怕?”
“不怕。”賭氣般的。
“我妹也快回來了。”
“好了好了,走就走吧。剛才還濃情蜜意,又是寶貝又是妖精,這下卻恨不能趕我走。”女人的語氣很不快,看來是真有點生氣了。
“誰趕你了?你不怕我媽,我怕嘛。”哥哥笑着哄着。
“你怕不怕你媽我不知道,不過,你知道我怕你妹。你那妹妹,簡直是個怪胎,小小年紀,眼睛裡像藏了冰,看得人起雞皮疙瘩。”女人半發牢騷半抱怨。
“好了好了,人都沒見過,就長篇大論的。”哥哥依舊笑着。他本是冷峻的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卻是好脾氣。
“看照片就知道了,還用看真人。”女人說完,話鋒一轉,問,“子謙,你能不能把錢包裡你妹妹的照片換成我的照片啊。每次打開錢包就看到她冷冷的目光,好像我是她的情敵。”
“胡說八道什麼呢?”哥哥的聲音忽然冷下來。
“難道不是?每次一說換照片,你就不高興,若不是她那麼小,還是你妹妹,我肯定以為你對她有非分之想。”女人提高聲音,十分不悅。
“夠了。”哥哥喝道。
沉默。
有輕輕的啜泣聲,女人哭了。接着哥哥哄她的聲音響起:“乖,别哭了。快點穿好衣服,我晚上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啜泣聲還在繼續。
“好了,好了,寶貝,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你看我們好不容易見面,别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面了。”
“誰要跟你吵架了?”
“是我,是我要跟你吵架,我錯了,我們快走,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哥哥還在哄着。
“讨厭。”啪的一聲,是打在手背上的響聲吧,女人的聲音軟了下來,說,“别動手動腳,我要穿衣服了。”
看來,哥哥是在用肢體語言哄她了。
“這就乖了,快點。”哥哥似乎松了口氣。
過了一會,關門聲重重的響起,似在提醒櫃子裡的我他們已經走遠。
我一個人又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覺得呼吸有點困難了,才推開櫃子的門,爬了出來。我手裡的雛菊,猶像剛采下一樣,散發着淡淡的芬芳,隻是,我的心情,已經和采花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了。失望,憤怒,難過,還夾雜着一種無以名狀的痛,一種不符合我年齡的痛。
我帶着這樣的痛,失魂落魄的走出哥哥的房間,渾然不知,腳下,有一朵早先掉落的雛菊,被我踩得粉碎。
那一年,我十四歲,初知男女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