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最美妙的事
穆子謙做的魚湯果然不好喝,腥,實在太腥,可我還是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滿足的把它喝完。
“味道怎麼樣?子秋。”他略帶緊張的問。
“你不是嘗過了嗎?”
“我喝了一點,太燙,根本連鹹淡都沒嘗出來。”
“啊?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我喝的時候,根本不鹹,肯定是你忘記放鹽?”
“是嗎?我記得放過的啊。”穆子謙微微皺了眉,很認真的回想。
我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說:“我騙你的啦,很好喝,你沒見我一滴不剩嗎?”
“那我傍晚再去買一條,晚上炖了你喝。”
我胃裡咕咚一下,那濃烈的腥味,一串串往上冒啊。
要是傷口真的很快長好,大概也是受不了這樣的腥味吧。
喝完魚湯,穆子謙又幫我處理傷口,他先用消毒水把傷口清潔一遍,然後塗上藥。他的近視,讓他不得不眯了眼睛離得我很近,熱熱的鼻息噴在我的頭上,以至于我整個過程都沒覺得疼痛,光去感受他呼吸的節奏去了。
等一切都妥當了,穆子謙才說要出去一下。
“你在家好好呆着,看電視,看小說都可以,我一會就回來。要是那個趙銳來找你,你不要開門。”他叮咛道。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不用,我請了假,現在是去處理一點私事。”這個被稱作工作狂的穆子謙,又華麗麗的請假了。
可是,這一次,我心裡那有他陪伴的歡喜裡,生出了更多的怅惘。
這是我喜歡的,可是,這不是我期待的!
一個人呆家裡的時間總是走得很慢,即使手裡拿着《武林外史》,我的耳朵依舊時刻尖着聽外面的動靜,好在穆子謙果然如他所說,很快就回來,而且,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條黑魚。
又是黑魚。
穆子謙,你真以為你做的魚湯很好喝啊?
“子秋,給你。”原來除了黑魚,穆子謙手裡還有一個我的包,敢情他說的私事,是去找趙銳了。
“你去找他了?”簡直是明知故問。
“是,幫你把東西拿回來。”穆子謙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是去做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以我對他的了解,肯定不會這麼簡單,我一臉傷的回來,他才不會隻是去單純的拿個包呢。
我細細看他表情,表情看不出什麼破綻;又看他的衣服,他今天穿的是煙青色的短袖襯衣,咋一看也看不出什麼不同;我便繼續看他褲子,偏暗的米白色的休閑長褲,上面有黑中隐隐透紅的幾個黑點。
“你們打架了?”我問。
“嗯。”并不打算否認。
“見皿了?”
“有嗎?”穆子謙低頭看自己的衣服,當看到褲子上的幾個黑點時,笑了,“沾身上了?”
“你受傷沒有?”這大概是多此一問,因為此時的穆子謙,依舊俊雅得很,全身上下除了褲子上的幾個黑點,和出門時沒什麼不同。
“你覺得他敢還手?”穆子謙笑着反問。
我幽幽的歎口氣,說:“哥,你不用去打他的。他留給我身體上的痛,倒讓我心安了一點。你不知道,從我剛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對我很好,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是我生命裡一抹溫暖亮麗的色彩。我一直把他看得很重很重,重到怕失去他,願意用我的愛情去回報。隻是,後來,他的疑慮、猜忌、試探、以及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電話、短信、他鋪天蓋地的所謂愛,讓我覺得疲累、窒息、沒有自由,讓我想要逃避和退卻。或許,從一個卑劣的角度出發,我甚至感謝他這次失去理智的粗暴,他讓我終于鼓足了勇氣離開。哥,你知道,我不是一個性格開朗樂觀的人,所以,我更需要陽光和包容,需要一種,唔,安靜的等待。”
是,一種安靜的等待,等到我能放下所有的顧慮,等到我重新敞開心扉,等到時間黃了那些鮮活的記憶。
額上一個小傷口,尚且需要黑魚湯去補,心上的那個巨大窟窿,難道不需要一劑良藥?而這良藥,恐怕還得由時間來釀制。
“子秋,你不用擔心,哥哥做事自有分寸。”穆子謙看我一眼,笑容都是疼的,“沒有了趙銳,你還有哥哥,哥哥願意做你生命裡那抹溫暖亮麗的色彩,愛你,疼你,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傷害。哥哥願意像剛開始和你在一起一樣,把你當真正的妹妹,讓你沒有負擔,讓你的身心都是自由的,哥哥願意陪着你,直到你的等待,有個完美的結果。哥哥能做到這些,這兩年來,哥哥一直在努力,雖然偶爾還是有些執念,但是,隻要給出足夠的時間,哥哥能做到心如止水。”
我心頭劇震,穆子謙的一連串哥哥,是在警醒自己。既然已經全然無望,那就要徹底放手。這兩年來,他在努力,我也在努力。雖然還是不能全然放開,可終究,我們已經能坐到一起,平靜的談論過去的那段情。雖然,此刻,我們還沒有忘記,可是,畢竟已經下定決心,要做出一切努力,把過去完完全全的塵封。
就讓一切回到最初吧,那時,你是哥哥,我是妹妹,你是我生命裡的暖,我是你生命裡永不停歇的挂念。
穆子謙做為哥哥,大概能算得上這世上最好的哥哥。因為他實在是太貼心了,就像寒冷的冬夜裡捂在兇口的暖寶寶。他在黃昏的時候帶我去紅樹林吹海風,;他在清晨帶我去梧桐山呼吸新鮮空氣;他也陪我去打羽毛球,流一身酣暢淋漓的汗;他也和我去看溫馨的文藝片,沉浸在片中人的歡喜裡;他開始做起各種各樣的葷菜,雞鴨魚肉樣樣鼓搗,還時不時對着電腦研究半天;他怕我洗頭碰到傷口,自告奮勇來幫忙,結果弄得我一身水淋淋;他說:“子秋,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你有時間難過。”
可我已經難過了,不過,不是心,而是胃。因為穆子謙的手藝,在做那些已經做了一年半的素菜時,水平都是平常得很。可現在的他,居然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放棄了那些素菜,開始做起了葷。做葷也就罷了,偏還變着花樣折騰。做魚的時候已經放棄了水煮,開始嘗試起清蒸和紅燒,這樣的結果,就是讓人幾欲抓狂。因為他自己幾乎不吃肉菜,所以,他的每次初試牛刀,都是由我來買單。
比如,此刻,他就坐在那裡,端出一盤子看不出顔色的肉,說:“子秋,嘗嘗我新做的東坡肉,看好不好吃,書上說這個能養顔。”
我心尖兒一顫,鼓起勇氣拿筷子夾了一塊放到嘴裡。
“好吃嗎?”穆子謙頭微微偏着,滿是期待的眼神有一絲忐忑。
好吃嗎?我在心頭問自己。舌尖被花椒胡椒茴香老姜和白糖刺激得瞬間失去了知覺,或許是好吃的吧,隻是我已經嘗不出了而已。
“好吃。”我點點頭,再夾了一塊。
穆子謙松了口氣,笑:“我還擔心做得不好,畢竟,顔色和電腦上說的不一樣。”
“你沒嘗嗎?”
“沒有,我現在吃肉會有條件發射。”他沒具體說條件反射是什麼,想必是怕壞了我的胃口。
我在心裡哀嚎一聲,穆子謙,你到底有多自信,把一盤子第一次做的所謂東坡肉,嘗都不嘗就直接端給我。不錯,這個世上,有廚藝天賦的人是很多,多到不計其數,可再多,也決不可能會多出一個穆子謙。
我在心裡含了兩泡淚,認命的低頭吃那看不出顔色的東坡肉。誰讓我的心是這麼不争氣呢,即便舌頭不喜歡,胃也不喜歡,但那顆粉色的一張一縮的心,卻總是甘之如饴。
有天晚上,穆子謙因為有事要稍晚點回來,外面又在下雨,他就打電話讓我不要出去,先找點零食填肚子,等他回來再做飯——他現在已經迷上了做飯。
我嘴裡應着好,看着窗外的雨絲,忽然也想體驗穆子謙的樂趣。做飯大概是有很多樂趣的,否則,穆子謙為什麼會這樣興緻盎然?
心動不如行動,我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有西紅柿、豆角、還有一種尖尖的像辣椒一樣的東西(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秋葵),土豆、菜碗豆,紅蔊菜……穆子謙的原材料倒是挺豐富的,他每天都買,也每天都扔,一個喜歡浪費的家夥。
做什麼呢?當然做穆子謙最愛吃的素菜了。我拿出西紅柿、土豆、紅蔊菜,想了想又把土豆放回去——看穆子謙做過土豆,貌似削皮不容易,切絲更難。所以我另換上了豆角。
洗菜我很拿手,一會就洗好了。切菜有些麻煩,西紅柿的片切得太厚了點,中間還差點切到了手,還好是差點,否則肯定會被穆子謙念叨死。豆角穆子謙都是用手折斷的,但是我折的時候,老是有筋,所以最後我還是用刀切了,紅蔊菜不需要動刀,隻要把葉子摘下洗好就行了。
嗯,其實看穆子謙做菜的次數多了,發現這玩意也沒想象得那麼難。不到一個小時,我的蔊菜湯、西紅柿炒蛋、素炒豆角就出鍋了。期間除了豆角忘記放鹽回了一次爐,其它兩個都是一次性搞定。
不過,也有略有缺憾的地方,就是廚房被我搞得一片水淋淋,好像有人在裡面打過水仗一樣。要是有輕微潔癖的穆子謙看到了,肯定皺眉頭的。所以我忙去陽台拿了拖把,準備把廚房清理幹淨。
然而我還沒開始拖地,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沉着穩健的,是穆子謙特有的腳步聲。
我把拖把放一邊,飛快的跑去開門,給晚歸的人一個燦爛的笑臉。
“什麼事這麼高興?”穆子謙臉上洋溢的笑,似乎能融化南極的冰雪。
“我做飯了。”我趕忙邀功。
“哦?”穆子謙快步朝餐桌走去,看一眼,說,“賣相不錯,傷到哪沒?”
“沒有。”我搖頭,心裡快活得不得了。難怪穆子謙會喜歡做飯,因為你做的飯菜,若是能得到心中的那個他(她)的認可,簡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