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切不過是愚弄而已
我們在北京一呆兩年。
這兩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爸爸幸運的等到了匹配的腎源,做了換腎手術,而且術後的幾次複查,都狀況良好,也就是說,爸爸今後隻要堅持吃抗排斥藥,就能和正常人無異。而且,這段時間,在小喬的樂觀開朗和我的悉心照顧下,爸爸心态好了很多,不再沉浸在原來不可自拔的悲傷中,慢慢又恢複成從前那個睿智儒雅的男人。
其次,是穆子謙最終和另一家公司談成了并購入股協議,按照股份折算抽出一部分現金,另一部分則依舊留在公司裡,成了個不大不小的股東。他呢,則去了深圳,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終于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不過,不管他是在老家還是在深圳,每個月至少來一次北京。他開始像個哥哥一樣關心我,過問我的生活學習狀況――我依舊被顔曦遠程遙控着學一大堆專業的心理學知識。有一次,他還問到我和小喬,說計劃什麼時候結婚,爸爸想抱孫子都快想瘋了。我笑着反駁抱孫子應該是他的任務,我再怎麼努力也隻能是個外孫。那一刹那,他似乎有點閃神,不過很快調整過來,嘴角微微勾起,迷死人不償命的說:“呃,我是應該談個女朋友了,再不談就老了,到時隻有人挑我的份,沒有我挑人的份了。”
他已經能以一種輕松調侃的口吻和我說起這樣的一件事,大概,也是放下了吧。雖然他眼裡偶爾一閃即逝的光華,讓我不敢十分确定。
他這樣說的時候,我通常會打趣他:“你就是再大個十歲,也一樣是你挑人,輪不到人挑你。你看顔朝,都快到知天命之年了,還那樣風華絕代,從十八到八十,老少通吃。”
顔朝是真的老少通吃,雖然他對我這麼好,我背地裡說他壞話着實不厚道,但卻還是忍不住說幾句。他仗着自己有無敵的容顔,有更無敵的金錢,戀愛對象談了一個又一個。确切的說,也不是談戀愛,隻是在玩逐獵遊戲而已,被逐或者逐人。他從來不對女人言愛,可是遇上他的人,又有幾個能逃過天山雪狐的手段,往往都是不顧一切的一頭栽了進去。不過,一旦栽了進去,這個遊戲也就基本結束了。他不付出愛情,也不需要愛情的回報,在遊戲的最初,他就暗示過隻能提供金錢。若對方不識趣的愛上,他必定毫不遲疑的抽身而退。這樣一個男人,我不知是因為愛得太狠,還是從來沒有愛過!從他對我的态度看,或者,是前者。
再而,是怪伽顔曦,終于敵不過老爺子的高壓,怏怏的回國,在老爺子眼皮底下開了個心理咨詢中心,業績慘不忍睹。我不知道是他沒用心,還是深圳這個城市節奏太快,快到已經沒人願意花時間金錢,去醫治自己心靈的創傷。
當然,還有雪顔,她畢業後去了上海,找了份不賴的工作,當初玩得最瘋的女生,搖身一變俨然成了女強人,忙得腳不沾地,偶爾路過北京,也是匆匆一晤即走。她好像淡了談戀愛的心思,用她的話說:“女人要自立自強,沒有男人會活得更好,遙想當年被騙身騙心,你讓我還如何去相信真愛?”
每每此時,我就會想起自己,心裡湧起無名的恐慌,那層膜真的那麼重要嗎?如果我沒有,現在待我如珠如寶的小喬,是不是也會像傅筠陽一樣決絕?我不敢确認自己有沒有那層膜,就像我不敢确認趙銳是否最終得逞。況且,即便種種迹象表明趙銳得逞的可能性極少,可是,雪顔說了,那個脆弱的玩意兒,騎個自行車都可能戳破,即便沒有做過那種事,失去它也是太過平常。
大概是在這樣的恐慌下,小喬在激情難抑的情況下提過好幾次這樣的需求,我都很堅決的拒絕了。有時,我看他壓抑得很痛苦,也覺得自己太過殘忍。小喬難受的時候,也會苦笑着自我調侃:“子秋,你說我是應該霸王硬上弓呢?還是繼續做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不過,他說歸說,到底是尊重我,并不曾有強迫的意思。
他對我的好,大概真是打骨子裡發出來的。
一個願意十幾年如一日守候在我身邊的男人,我其實何苦再去質疑他?
然而,我卻這樣做了,我不明白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沒有真正的放下?
我對小喬說:“再等等吧,等到我們新婚之夜,好不好?”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等,是在逃避着?還是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準備接受?接受成為小喬的女人?還是接受小喬棄我而去的結局?
小喬計劃着和我結婚。雖然他還沒有畢業,但是,他不想再等了,大概是那個新婚之夜的誘惑實在太大。他說:“子秋,我們結婚吧,就定在愚人節那天。”說這話時,是我們到北京的第二年,冰雪融化、春寒料峭的早春時節,若在家鄉,樹木已吐新綠,小草探頭探腦。隻是,這裡是北方,幾乎還看不出一絲春的氣息。
我問為什麼要在那天。
他說:“因為在那天之前,我以為我這一生,大概隻能遠遠的看着你,默默的祝福你,把對你的感情,深深的藏在心底,不能觸碰,不能開啟。可是,那天之後,我發現,我對你的愛,遠比我想象得要兇猛強烈,所以我才決定要窮盡一切機會,留在你的身邊,讓你愛上我,讓你屬于我。子秋,那一個夜晚,我忘不了你的味道,若這輩子不能和你在一起,将是一種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是一種永遠無法撫平的傷痛。”
小喬從來都能把情話,說得讓人心旌神搖,這一次,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又何嘗會例外。
“子秋,我愛你。”他深情款款,唇邊的那縷陽光,眼裡的那抹月華,隻照到我心靈深處,融了我最後的一絲冰冷,怯了我最後的一絲顧慮,化了我最後的一絲癡念。
“小喬,我也愛你。”我用一個熱烈的吻,回應他的深情。
我們開始籌劃結婚的事宜,其實也沒有什麼要準備的東西。因為我們打算先在四月一号這天領證,至于擺酒,還是要等到小喬畢業之後。雖說現在他已經答辯完畢,也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可畢竟剛剛上班,手頭的錢實在有限,所以,一切隻有慢慢的來。
爸爸知道這個事情,十分高興,他大手筆要贊助我們,但大概有三分才情的人,都有七分傲氣,小喬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我雖然很欣賞他這一點,不過還是不忘取笑他:“周郎,你又錯失了一個讓你的小喬衣食無憂的好機會。”
“呆子,我要親手給你締造所有的幸福,華服美食、金窩銀窩,我都将一點一點為你奉上。”小喬擁着我,眼裡的自信,仿佛他能摘下天上的月亮。
我心頭湧起一股熱流,伏在他兇口上,說:“傻子,我隻要有你,哪怕粗茶淡飯,身處狗窩,也一樣滿足。我不想像媽媽那樣,什麼都不缺,可唯獨缺少愛。”
提到媽媽,竟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個常見的畫面。媽媽孤寂的坐在客廳裡,陪伴她的,隻有牆上那嘀哒嘀哒的壁鐘,還有那隻漠然的貓。那樣一副場景,讓人無限心酸。如果這樣,有華服美食、金窩銀窩,又怎麼樣呢?
小喬見我想到不開心的事上去了,遂逗我:“粗茶淡飯可以,但狗窩卻不行。如果家像狗窩,肯定是你這個女主人的責任,不夠勤快,不夠賢惠。”
“我偏要不勤快不賢惠,你能拿我怎麼辦?”我知道他想讓一下子悶下來的氣氛輕松一點,遂和他擡杠。
“怎麼辦?”小喬苦惱的皺着眉,“隻好男主人出馬了,勤快賢惠全都包辦,誰讓我把老婆當寶呢?”
我噗哧一笑,和小喬在一起的日子,真是開心!
爸爸做了最後一次複查之後,便回老家了。他說我們定下領證日期,擺酒的日期得由他定,他要好好找人算一下,找個黃道吉日,還要把家重新裝修一遍,好風風光光的嫁女。
“我得先回去,有好多事情要和親家商量呢。”他容光煥發的說,好像一下子找到最有意義的事情。
我本來還擔心爸爸回去管裝修的事身體吃不消,想要陪他回去。但穆子謙給我打電話,說他離得近,到時他多回去幾趟,讓我不要操心這些。
“子秋,哥哥祝你幸福。”他說,聲音裡有惆怅,也有釋然。
我們兄妹的一段畸戀,經過這麼多年的糾纏,到底是要放下了。雖然過程這樣的艱難,痛苦,一度讓人絕望得想要放棄生命,可是,終歸是要放下了。
隻是,我想不到,這還遠遠不是結局。
一個辛苦隐瞞這麼多年的真相,會在塵埃即将落地的時刻,悲嗆的揭開。
這戲劇性的一幕,到底是老天爺想仁慈的成全,還是要殘忍的剝離?
定在愚人節裡婚姻,終究逃不過這個節日的命運!
一切不過是愚弄而已,愚弄你的幸福,也愚弄你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