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如果有來生
“子謙……”
“不要打斷我,”穆子謙又喝一口酒,“這半個月來,我終于不再像隻鴕鳥一樣,回避你和周漁的那段感情。我去找了你身邊的人,顔朝,顔曦,皇甫雪顔,我從他們的口中,一點點拼湊出你們這幾年的感情故事。我必須承認,你是真的愛上了他。其實,早在我來北京找你的時候,爸爸就警告過我,讓我不要打攪你的幸福。可我不信,因為我認為,隻有和我在一起,你才會幸福。就像你說的,我們曾經愛得那麼刻骨銘心,怎麼可能忘記?可我忽略了一點,你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定做一件事,就會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就像你當初為了我的一句話努力考大學,那些課本被你倒背如流,每天深夜仍在學習。所以,才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讓成績突飛猛進。現在,你又把這種努力,用到忘記我這件事上。你成功了,用了整整八年時間,你終于成功了。可是,因為我的自私,我又把你拖到這樣一個痛苦的深淵裡。或許,隻要你繼續努力,再過一個八年,你還是可以忘掉他。可是,子秋,我是這樣的愛你,我哪裡忍心讓你如此痛苦。那天下雨,我早早回來,看到你在這個屋子裡忙碌,那種神經質的忙碌,我忽然好害怕,我怕這樣一直囚着你的身心,你會失了你的本性。如果我的愛已經變成一種傷害,我甯願選擇放手;如果讓我守着一個迷失本性的你,我甯願遠遠的看着你幸福。”
穆子謙重重的歎了口氣,繼續說:“子秋,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一年前的今天,我确認你不是我妹妹,欣喜若狂,恨不能馬上來找你。但爸爸不準,他拿出父親的威嚴,讓我理性的思考一段時間,看是否還能回到過去。我想了三天,認為我們的心哪怕分開再長時間,但是,隻要有機會,就會立刻在一起,所以,我不顧爸爸阻撓前來找你,而你也的确随我而來,可讓我想不到的是,這一年來,我們會生活得如此痛苦。那個已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穆子秋,又被我生生打回原形,而且,更甚從前!”
我轉着手裡的玻璃杯,幽幽的說:“子謙,如果我現在的狀态讓你擔憂,我會調整好自己。你也說了,我是個死心眼的人,我當初那麼決絕的離開北京,随你前來,就從沒想過還要回去。再給我一段時間吧,也許,不需要八年。”
穆子謙唇邊浮起一絲苦笑,說:“就這樣吧,子秋,我們分開,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這種窒息的日子,我是一刻也過不下去了。你就當這次離開,不是為了成全你和周漁,而是為了成全我,成全我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可是……”
“不要再說了,我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分手,就不會因為你多說一句話改變主意。我等下還要去機場,要去外面出一段時間差。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經走了,不要再傻傻的留在這裡。子秋,我們能給彼此最後的愛,是放手。從這一刻起,就讓我們放開彼此的手,去尋找各自的幸福吧。來吧,子秋,讓我們為了未來的幸福,幹了這一杯。”
穆子謙舉起酒杯,和我響亮的碰了一下,那杯中紅色的液體,有幾滴濺了出來,落在我的手背上,涼涼的,像眼裡的淚,紅紅的,像心尖上的皿。
最後的晚餐,結束了。
最初的愛情,結束了。
這或許是解脫了吧?
可你的心照舊會疼,像割肉刮骨一樣疼,隻因為,有一份愛情,哪怕它已不再,但到底,是長到了你的心裡去,融入了你的骨髓皿肉。
所以,奉勸相愛的人啊,不要愛得那麼深,給自己保留一點,那樣,愛情在無路可走的時候,才不至于如此難以回頭。
我幫穆子謙收拾出差的行李,他要去的地方是上海,3月底的上海,還是很冷的吧,我給他帶了兩件薄外套,一件毛背心,這一年來,穆子謙的生活,都是我在打理,我想,若我走了,他會不會茫然的完全不知道什麼東西在什麼位置?
東西收好了,我送穆子謙到電梯門口,看着電梯一點點合上,看着他強顔歡笑的臉從我眼前消失,淚終于滑了下來,穆子謙選擇一說分手就連夜離開,這樣決絕的放手,到底能成全多少?
我在電梯門口呆呆的站了一會,正要轉身,電梯滴的一聲,卻又開了,是去而複返的穆子謙。
“子謙,你不走了?”我心頭有一絲莫名的情緒,是竊竊的歡喜嗎?或許我已經習慣了這樣自苦的活在隻有穆子謙的世界裡。
“我忘記跟你說一句話。”穆子謙微笑着走出電梯,“子秋,我想告訴你,如果在來世裡,我還能遇上你,你還會愛上我,不管我們是什麼關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阻隔,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太久,久到,讓别人的愛,能一點一點滲到你的内心,久到,讓你忘了最初的我。”
我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個久遠記憶裡的來世之約,在我心頭轟然炸開,炸得我頭腦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我還沒回過神來,隻覺唇邊一涼,是穆子謙留給我的倏忽一吻。
“再見,我的子秋。”他微笑着,退回電梯。
我回到屋裡,整個人仿佛生了一場大病,恹恹的完全打不起精神。
到底是為什麼,你明明愛上了别人,可是,他最後的那句話,為什麼能讓你幾乎靈魂出竅?穆子秋,你猶疑、貪心、移情别戀,現在終于遭到了報應。那一句生死不複相見,這一句如果在來世裡,大概,會攪得你從此再也得不到安甯。你終于失去了你所有曾經得到過的東西了,不管是最初那段刻骨銘心的愛,還是最終那段相濡以沫的愛!
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回不去了。
我像隻困獸一樣,在房子裡足足呆了三天。這三天裡,我幾乎沒進任何食物,要不是僅存的一絲理智迫使我喝了兩杯酸奶,我大概已經死了。
第三天的黃昏,窗外夕陽如皿,我的手機響了,是雪顔,她在電話裡很高興:“子秋,他今天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我們定在國慶結婚,到時你一定要來做我的伴娘。”
我被這個着實算得上天大喜事的消息微微帶出點生機,由衷的說:“恭喜你,雪顔!”
等我發音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聲音已經喑啞得不像話。
“怎麼了,子秋。”雪顔在電話那頭關切的問。
“感冒了,嗓子疼。”
“哦,那你多喝水,好好休息,我改天再和你細聊。”雪顔馬虎的囑咐兩句,急急挂了電話,我知道她是急着向下一位密友或親人宣告這喜訊。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以雪顔的性格,快樂是一定要與人共享的。
要結婚了、十月、伴娘……我微微笑着,人啊,總是有理由要好好活下去的,即便不為自己,也得為别人。
我去廚房做了一碗面條,飽飽的吃了一頓,又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撲到床上休息。當你心裡撥開那些雲霧,做出決定的時候,人的身心會輕松很多,睡眠也會格外酣暢淋漓。
這是我這一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醒後,我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盡量讓這個房子不留下我的一絲痕迹。雖然在這裡住了一年,但居然隻有幾套換洗的衣服,用一個大行李箱就全部裝了進去。這到底說明什麼呢?說明我是一個生活簡單的人,還是實在是太心不在焉。
拖着行李箱,我打車去了顔曦的咨詢室,咨詢室隻有四個員工,兩個咨詢師,一個文員,一個内勤,今天居然不像從前那麼冷情,兩個咨詢師都有約。
那個文員姓吳,才二十歲,平時大家都叫她小吳。小吳看到我,聲音脆脆的問:“穆小姐,您是來找顔先生的嗎?”
我點點頭,問:“顔先生在嗎?”
她笑道:“顔先生一般下午才過來。”
“哦,那我給他打電話。”
我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顔曦,告訴他我想來咨詢師上班,但剛開始可能什麼也做不了,問他願不願接收我。
顔曦的聲音一慣淡淡的,隻說了一聲:“好。”
挂了電話,我把行李箱放咨詢室,便去找房子。其實我現在雖然家務活做得爐火純青,但在其他方面,卻是什麼也不會。
我在街道上茫然的走了一會,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房子。隻好又返回來,去問小吳。小吳告訴我找房子要找中介,說這條街的拐角處就有一家中介。
我在小吳的指點下找到那家中介,告訴中介我要找最小的和最便宜的房子,而且因為沒有經驗,中介帶我看第一套房子的時候,我雖然實在是不滿意那麼狹小陰暗的空間,但也點頭了。
1800塊一個月,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裡,一個簡陋的單間,隻有基本的生活用具。我也不知道這是便宜還是貴,不過,似乎也沒想着要去關心。
從此,我就要在這個狹小陰暗的空間,開始我新的生活。
我沒想過要去找小喬,我隻想重新過一段和過去沒有任何牽連的日子,不要和這個在一起的時候,想着那個,不要和那個在一起的時候,想着這個。
這個世界上,不應該隻有愛情。
清心寡欲的、淡泊的活着,其實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