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傷疤
“子謙,關燈。”我唇湊到穆子謙耳邊,極低極低的聲音。
穆子謙伸手摁滅了燈。
黑暗裡,他溫暖的大手再次撫摸上我光滑的胴體,他終于往那個最神秘的地方試探性的摸去,他的手經過大腿内側,然後一點點往上移,可不過一秒,他的手又移了回來。
我全身的皿液都不會再流動了。
“子秋,這是什麼?”穆子謙微微疑惑的聲音。
“沒什麼。”我摟着他的脖子,盡最大努力用平常的語氣。
穆子謙的手在那個地方來回撫摸着,他再問了一聲:“這是什麼?”聲音已經隐隐帶了一股寒氣。
“一個傷疤而已。”我淡淡的應着,盡管内心已經翻起了驚濤巨浪。
穆子謙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好比正在放映的電影卡殼。過了好一會,他才摁亮了燈,認真的去看那個傷疤。
我近乎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剛才,我就應該牽引他,讓他的手不要經過那裡,可是,太過緊張的我,心思用到了别處。
“你告訴我怎麼回事?”寒氣更濃重了點,十月的深圳,其實還是很熱,可我的心裡,深秋卻提早來臨了。
秋天意味着什麼?豐收?不,是豐收後的蕭索與寂寥,還有那說不上來的凄涼。
“以前不小心弄傷的。”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撒謊。當初和趙銳走到後期的時候,我就經常撒謊,可後來,似乎,似乎對某個人,竟完完全全淡了撒謊的心思。
“以前?”穆子謙冷哼一聲,說,“穆子秋,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老老實實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以前弄傷的。”我語氣堅定,我甯願将撒謊進行到底,因為我知道,一旦說真話,前面便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哈哈。”冷哼變成了冷笑,“你這句話,到底是要我信,還是要你自己相信?以前,多久以前?穆子秋,你别忘了,我剛接你回深圳的時候,我們已經像今晚這樣,有過親密的接觸,隻差最後一步。那時,我就撫摸過你全身;那時,還沒有這塊密密麻麻的傷疤;那時,你說你還有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陰影;那時,我竟然信了。那時,我願意等你,讓這麼多年籠在你心頭的霧霾慢慢消散,隻因為你是穆子秋。我穆子謙這許多年來,不缺女人,但缺一個穆子秋,我需要最好狀态下的你。可結果呢?你給我的,是這樣一塊疤!”
“子謙,我……”我欲言又止。
“你什麼?你是要解釋?還是要說對不起?”穆子謙坐起身,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子謙……”
“怎麼,你還想繼續?不過,我告訴你,穆子秋,現在的我,沒有興趣。在深圳,遍地都是酒吧夜店,我不需要一個和我在一起需要通過自殘來隐忍的女人。”
……
“穆子秋,我還要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你喜歡上了他,從你頻繁的走神,從你夜裡的噩夢,從你口裡三五不時冒出他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你喜歡上了他。可是,我一直以為不過是一種慣性,不過是因為你在沒有我的日子裡需要溫暖,而他剛好願意提供這份溫暖,就像當初你和趙銳一樣。可我竟想不到,事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你會因他而自殘。這一個一個的傷疤,都是思念的痛?對不對?穆子秋,你背棄了我,愛上别的男人,你很痛,對不對?”穆子謙穿好衣服,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他緊緊捏着我的下巴,似乎想要捏碎它。
我微張着口,吃痛的“啊”了一聲,可視線在接觸到他眼裡的寒芒時,又把這聲“啊”生生的咽了下去。
穆子謙輕蔑一笑,又靜靜看了我一會,終于轉身離去。
我聽到客廳裡傳來極大的“砰”的一聲,太響的關門聲。
周圍一片寂靜,隻有一盞蘋果式樣的壁燈,陪伴着我,那暖黃的燈光,似乎都帶着幾絲嘲弄。
我在那燈光裡,看腿上的傷疤,一個挨着一個,有深有淺,有大有小,開始是幾不可見的針眼,可漸漸的,我喜歡上了用小刀,輕輕的割上去,再稍一用力,就會有一串極細極細的皿珠冒出來,皿珠轉瞬就會變成一條皿痕,皿痕的粗細,取決于我用力的大小。是的,取決于我用力的大小,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我無法控制的,比如誰生我,誰養我,誰愛上我,我又愛上誰……這些,都是我無法控制的,但腿上的這條皿痕,卻是我能控制的,或許,也是我現在唯一能控制的。
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刀割上去的感覺,它讓我明白,在某個方面,我還是能做自己的主人,不至于完全失控。
每一個傷疤,都是一道思念的痕迹。
思念我傷了的人。
思念今生再也不會相見的人。
哪怕有一天,老天爺再開一個玩笑,把我們安排到同一個空間,也不過是,相逢已成陌路。
我在燈光裡坐了很久。
有多久?或許是三十分鐘,或許是三個小時,也或許是,一輩子。
我好像已經沒有時間概念。
穆子謙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朦朦亮了。我聽到門幾乎是被撞開的,然後穆子謙在廳裡高聲喊我:“穆子秋,你出來。”
我走出去,見他臉頰通紅,雙眼似乎也通紅,他的領帶歪斜着,襯衣的扣子也解開兩顆,他朝我招手,笑得風情萬種。
“子秋,你過來。”
我站在那裡沒動,他便趔趄兩步,朝我走了過來。
“來,給你看樣東西。”他說着扯起襯衣的領子,那上面紅豔豔的一個個唇印,“子秋,你知不知道,你的傷疤再多,也多不過這上面女人的吻痕。一個、兩個、三個……你數數,到底有多少個?”
我撇過臉去,不去看那些紅豔豔的印迹。
但穆子謙不放過我,他一手捏起我的下巴,一手扣住我的後腦勺,把我的臉往那印痕上按去,他說:“穆子秋,你看好了,這都是那些愛慕我的女人留給我的,在這世上,我想要多少女人就會有多少女人,我想怎麼風流快活就能怎麼風流快活,我為什麼要在意你一個穆子秋,你不過就是長得好一點,你不過就是惹人憐一點,你不過就是早一點鑽入了我的心一點,你有什麼了不起,我為什麼要在意你?我為什麼要在意你到底愛的是誰?”
我沒有掙紮,我任他用力按着我的頭,我的臉貼上了那些紅印,我似乎看到那些紅印活了過來,變成一片片猩紅的唇,那些唇上下翻飛着,吐出一串串咒語,充斥着我的耳膜,讓我幾欲昏了過去。
穆子謙大概按累了,他疲累的一把推開了我,搖晃着走向沙發,直接倒了上去。
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那個從來都是風采翩然的穆子謙,此刻形象全無的躺在那裡,像一條失去水的魚。
穆子謙這晚喝的酒可能實在是多,他吐了好多次,吐得沙發上,地上到處都是。我端了溫水,給他擦臉、擦手;我拿了拖把,把地上一點點拖幹淨。期間,他醒過來兩次,似乎忘了昨晚發生的事,溫柔的問我:“子秋,你怎麼沒睡?”
我朝他笑着,說:“我睡過了,我看着你。”
他亦笑着,伸出一隻手,握住我的手,重又睡了過去。
他睡到快十一點了才醒,其時我正在廚房做早餐,聽到衛生間傳來開門聲,便走出來,他正從衛生間出來,洗了澡,圍着浴巾,頭發半濕,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起來了?”我問,有些微的不自然。
他似乎沒聽到,徑自向卧式走去,再出來時,已經襯衣西褲,慣常的裝扮。不過一夜之間,他又成了那個俊逸非凡的穆子謙。
隻是面沉如水。
他拿起公文包,低頭在鞋架前換鞋,我走過去,說:“我熬了粥,喝點再走吧。”
他沒說話,把鞋換好,拿起鞋櫃上方挂着的車鑰匙,開門離去。
從頭到尾,他都沒看過我一眼。
我在門内站了一會,聽到門外的電梯“滴”的一聲,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回到廚房,看着熬得濃稠的黑米粥,看着散發香味的玉米饅頭,看着煎得金黃的雞蛋,隻覺得一切都沒意思極了。
可我還是打起精神,倒掉這些早點,開始做中餐。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一種習慣,也許是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其實還有最後一絲希望嗎?早就沒有了。
但誰願意輕易承認?
等了那麼久那麼久,誰願意承認,結局會是這樣的一種不堪。
中餐做好了,素炒秋葵,藕絲炒肉,還有一個菜心。
我把飯菜像往常一樣裝進保溫桶裡,提着步行到他公司去。進門的時候,前台的小妹照樣沖我甜甜的笑,我也回她一笑,擡腳朝他辦公室走去。
“等一等。”小妹漲紅了臉,喊住前行的我,“穆姐姐,穆總他……他出去了。”
我回頭看小妹,她半垂着眸,不敢看我的眼睛,我知道她在說謊,可是沒有穆子謙的授意,她哪敢說謊。
“哦,這樣,那我先回去。”我依舊笑着,有種所有皿液流回心髒,但心髒卻不肯往外面輸送的感覺。
走出公司,外面陽光正烈,太烈,晃得我完全睜不開眼睛。
我走到一處樹蔭下,就這樣席地而坐,看着路上的車來車往,發呆,長長久久的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