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深圳愛情故事2雛菊之戀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回來了

  我和爸爸在ICU病房外枯寂的守着,我們都知道生的希望很渺茫,我們是在等着死。媽媽的心髒病本就很嚴重,而今又被查出肝癌晚期,竟是連化療放療都無法做了。

  唯有等死。

  爸爸說:“若這次能醒過來,就接回家,你媽媽并不想在醫院度過她的最後日子,她想留在家裡。”

  我說:“我來照顧媽媽。”

  爸爸看着我勉強一笑,問:“子秋,你不恨我們了?”

  我搖搖頭,眼睛看向小喬:“爸,我忘了給您介紹,這是周漁,我男朋友。”

  “我知道,就是隔我們家兩條街的老周家的孩子。顔先生這幾年來,一直和我保持聯絡,及時告知你的近況,否則,我又哪能如此放心?”

  “爸……”我隻覺得兇口很堵,眼睛酸澀,可是,卻無淚流出。是啊,天底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隻有不理解自己父母的孩子。爸媽當年的一片苦心,我又焉知幾何?

  “子秋,你現在過得很好,你媽媽,想必也安心了。這幾年來,她從未過問你的生活,但我想,她是惦記你的。”

  惦記嗎?可是,媽媽,您還能醒來告訴我,您惦記着我嗎?

  時間一點點流逝,ICU病房外狹長的走廊裡,匆匆走過一個個穿白大褂的身影,病人家屬或飲泣着,或麻木着,無一例外的悲傷。一牆内外,是生與死的間隔,生的煎熬,死的灰敗。

  夜很深了,爸爸讓我回去,我說:“我還想在這坐一會,我想離媽媽近一點。”

  爸爸無奈,隻得叮囑小喬陪着我。

  其實,這樣枯坐着,雖然離得這樣近,卻又隔得這樣遠,有意義嗎?

  但我卻覺得心安。

  我想,隻要病房裡的媽媽,她的最後一口氣沒有咽下,我就是一個有媽的孩子。

  多麼好笑,多麼心酸,在我知道她是我親生母親的那一刻,到現在,整整六年過去了,我才知道我是一個有媽的孩子。可是,一切,似乎都來不及了。

  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的自私吧!

  天大亮了,爸爸趕過來,催我和小喬回家休息。

  “子秋,聽話,回去睡一會,等下再過來。”一種慈愛的悲傷。

  路上,我跟小喬說:“你回家一趟,然後就回學校吧,臨近期末了,你們學業本來就重,而且,我記得你之前講過,你跟幾位師兄在做一個項目,月底要做完的。“

  “可是,子秋,我擔心你。“

  “不用擔心,我回來之前,已經做好思想準備了。“

  ……

  小喬送我到家門口,那顆蒼老的梧桐樹,有一大半枝桠已經被砍掉了,隻剩寥寥的幾根,黑灰的、蒼老的、無言伸向空中。它曾經多麼年輕,它曾經開出絢麗的花,可現在,它還是老了,不可避免的要走向那一個結局。人也罷,樹也罷,都不過是一個過程,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卻有那麼多嗔怨癡念,無法看開。

  一定要等到最後一刻嗎?

  和小喬揮手告别的時候,他眼裡的擔憂更甚,我知道他在憂心什麼,不止是憂心我媽媽的病重,更憂心,我們的感情,能不能經受另一種沖擊?

  敲那扇熟悉的家門時,手微微有點發抖,以至于敲門聲,竟是那樣軟弱無力。

  來開門的是王媽。

  她一看到我,叫一聲子秋,竟再也說不出話來。我無聲的抱住她,我已經比她高了許多,我長大了,她卻老了,自然界的新陳代謝,誰都無法避免。

  我拉着王媽到客廳沙發上坐下,環顧一下整個屋子,和我離開時的布置,并無二緻,隻是,看着更有蒼暮之感,是一種一切都走到頭了的感覺。

  王媽絮絮叨叨的跟我說這幾年家裡的變化。媽媽心髒病越來越厲害,後來又查出了肝癌,可能是郁結太深的緣故;爸爸有嚴重的腎炎,醫生說随時都會發展成尿毒症;穆子謙現在倒是把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也越來越忙,幾乎看不到人影。

  “子秋,其實雖然沒人說,可我們大家都很想你。聽王媽一句話,能做一家人,是比什麼都強的緣分,過去的事情,都放下吧,回來好好照顧你爸爸媽媽,做一個承歡父母膝下的女兒。子謙到底是個男人,要在外面忙事業,哎……“王媽長長的歎一口氣,淚抹個不停。

  “哥哥昨晚沒回來嗎?“我問。

  “回來了,淩晨才回來,天亮又出去了。就和以前你爸一樣,腳不沾地的,哎,你說,生意做那麼大有什麼好,錢賺得再多,可是,沒時間陪家人,身體也累垮了,有什麼好?你爸和你媽,别看冷了這麼多年,年輕的時候,那感情是真的好。可這十多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哦,朝夕看不到人,偶爾碰面,也說不上幾句話。最好的日子,也是你和小銳好的那段時間,還有子謙準備結婚的那段時間,可結果呢?才幾天啊?子秋,做父母的,老了老了,一顆心都在兒女身上,兒女幸福,父母才能安心。否則,什麼都是假的。”王媽以一個老人的智慧,語重心長的勸誡。

  “我知道,王媽。“

  “你不知道。子秋,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媽對你總是那麼冷淡,但我想,不管如何,她終歸是愛你的,天底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媽媽,何況你和我們生活了這麼多年。你看,我沒生你,可我對你,也是日思夜想。所以,子秋,這次回來,就不要再走了。愛情它再熾烈,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它最後還是會變成親情。子秋,夫妻未必能做一輩子,但是兄妹,卻是可以做一輩子的,是時間距離都阻隔不斷的。王媽年輕時沒談過戀愛,可能體驗不了那種要生要死的感情,但是王媽知道親情的分量。想當年,我年輕守寡,嫂子不讓我回家,哥哥懦弱也不敢幫我,我當時無家可歸,多恨啊,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恨還不是消了,到了年三十的時候,想他們想得厲害,巴巴的趕回去。哎,到底是皿脈相連,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都想開了放下了,隻記得他是我的哥哥。“

  我在王媽的歎息聲裡,開始思索我的未來。這次回來,真的就不走了嗎?大概不能再走了吧。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難道要把我和媽媽的悲劇,再在我和爸爸身上重演嗎?王媽說了,爸爸身體也出現大問題了,無論如何,我得留在身邊照顧。

  我決定和小喬商量一下。

  或許,在生死面前,所有愛恨情愁,都是無足輕重的。

  我在家裡小睡片刻,又去了醫院,我要把爸爸替回來。其實媽媽在ICU病房裡,我們除了能在固定時間進去探視,其他根本見不到面,但是,即便見不到面,離得近一點,似乎也是一種慰藉。

  坐在ICU病房外冰涼的長椅上,慘白的日光燈愈發襯得這裡陰氣森森,在那一扇扇門後,躺着多少徘徊在生死邊緣線的靈魂。我想着媽媽那青紫慘厲的容顔,想起我剛進這個家門時,她簡直是豔光四射,可一晃眼,紅顔真的即将成為枯骨,心裡十分悲涼。

  穆子謙就是在這時候走近我的。

  一如既往的沉着穩健的腳步聲,還隔了很遠,我就聽出來了。

  噔、噔、噔,有節奏的敲着地面。

  噔、噔、噔,一步步向我走近。

  我心裡開始莫名發慌。

  手用力握了一下,又緩緩松開,待我站起身時,面色已經像顔曦一樣平靜如水。做了他這麼久的師妹,看來,在控制情緒方面,我還是有了很大進步。

  “哥。”我微笑着,迎着那個豐采依舊的人男人打招呼。他穿了深灰的中長大衣、藏青的西褲、皮鞋、如墨的黑發剪短了很多,整個人看起來冷峻、簡煉,傲然。

  “哦,子秋,回來了。”穆子謙在我面前停下來,臉上的笑紋,好比一顆很小很小的石子投進湖面,激起一圈圈的漣漪,慢慢的漾了開來。

  一句簡簡單單的回來了,好像我從來未曾遠去。

  “嗯,昨天晚上到的。”我說。

  “我昨晚太忙,就沒過來了。媽媽還是老樣子?”穆子謙的視線在我臉上停留幾秒,問。

  “是的,剛才問過醫生了,說醒過來的機會很渺茫。”

  “嗯。”

  似乎沒有話說了。媽媽那個話題太沉重,不願說,可其他的話題呢,有的是不能說,有的是不敢說。

  時間,還是在我們面前,豎起一道無形的隔閡。

  雖然我們彼此都在努力,可到底,沒法像正常的兄妹一樣,親密自然。

  不過,即便一時沒法親密自然,但能像現在這樣,坐到一起,哪怕是沉默着,也好過從前那樣雲谲波詭。

  “這次回來,還走嗎?”許久的寂寂無聲後,穆子謙再度開口。

  我本來想說要和小喬商量一下,但是看着他眼睛裡的那個小白點,看着他極力掩飾着的微微的緊張,還是搖了搖頭,說:“不走了,我想留下來,陪着爸爸,一家人在一起。”

  對,一家人在一起!

  不要天涯海角,而要兩兩相望。

  不為别的,隻為,不想再有媽媽這樣的遺憾,不想等到垂暮之年,才懊悔沒能留在你的身邊,看着你笑,看着你愁,看着你一點點變老。

  穆子謙,我要做你的妹妹,一個敢于面對的妹妹,一個不再逃避的妹妹,一個懂得珍惜的妹妹,一個把我們這份兄妹情緣當做無價之寶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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