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相親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把王媽推出廚房,自己在那弄早餐。
“我現在手藝可好呢,您就讓我秀一秀嘛。”我說。練就一手非凡的廚房手藝,卻沒有服務對象,這得有多寂寞,會不會像當年的獨孤求敗找不到對手一樣寂寞?
早餐其實很簡單,王媽已經鈍了好久的排骨了,她計劃做排骨面,我隻要把她的工作掃一下尾就可以了。
排骨面做好的時候,爸爸剛好晨練回來,他看到我在廚房,笑着說:“王媽,以後子秋回來,你就把這個工作交給她,讓她多做做,最好手藝像你一樣出色。”
“我哪舍得讓她做。”王媽呵呵笑着。
“有什麼舍不得的,以後我在家,您和爸爸吃現成的就行。”我把面條端出來,說,“爸,你償償我的手藝,現在進步可不是一點點。”
爸爸坐下來,償了一口,贊到:“不錯不錯,面條雖然容易做,可一百個人能做出一百個滋味,子秋,你做的柔韌不粘,清香不膩,的确不錯,能和王媽的平分秋色。”
王媽亦償了一口,說:“是好吃,看來這半年多,下了不少功夫,子謙以後有口福了。他在外面的這些日子,我老是擔心他吃不好。”
“以後你就不用擔心了。”爸爸打趣的笑道,“再練半年,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了。”
我亦在爸爸的笑聲中坐下來,低頭吃早餐,隻是,那心思,卻像面條上方那飄忽的熱氣。
吃完早餐,我又陪着王媽去買菜,王媽說秋風起,蟹腳癢,現在正是吃蟹的好時節,要帶我去市裡最大的農貿市場買蟹。她教我買蟹的技巧,九尖十圓,九月要吃公蟹,公蟹這時候蟹脂多,十月要吃母蟹,母蟹這時候蟹黃足。
“你看,子秋,以後你買蟹的時候,就看它們的腹部,母蟹腹部平坦,像水中月,公蟹……”
王媽說的後半句,我沒聽清,因為在離我三步之遙的地方,小喬的媽媽正站在那裡看着我,臉上的神情,簡直無法形容。
“阿姨好。”我還是打了一聲招呼。
“哦,子秋啊……”小喬媽媽不是善言的人,讪讪的“哦”了一聲,問,“買螃蟹啊?”
“呦,是周家嫂子,你也來買菜啊。”王媽聽到聲音,停止挑蟹,接過話題,“我帶子秋出來買螃蟹,這孩子,公的母的都分不清。”
“現在的年輕人,哪會這些。”小喬媽媽應了一聲,“呃,我還要去那邊買點黃牛肉,就不和你多聊了。”
說完,她急急的走開。這樣的見面,實在是有幾分尴尬,差點兒成為婆媳的兩個人,如今卻隻能像陌生人一樣客氣兩句,哪能不尴尬。
買菜回來,王媽在廚房拾掇那幾隻母蟹,我不大敢弄,便在旁邊看着。忽然聽到敲門聲,以為是爸爸忘記帶鑰匙,便去開門。哪知門打開處,門外站着的人,卻是穆子謙。
“你怎麼回來了?”我低聲問,實在太過意外。
他面無表情的掃我一眼,走進廳裡,揚聲跟王媽打招呼:“王媽,我回來了。”
王媽停止手上的活走出來,笑得十分歡喜:“子謙回來了,我剛好買了蟹,隻隻肥得不得了,等會你無論如何得吃些。小時候,你可是最喜歡吃。這些年也不知為什麼,竟總是吃素,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怎麼能總是吃素呢?”
“好,等會吃,您做的蟹,總是最好吃。”穆子謙笑着應道,又問,“我爸呢?”
“你爸出去下棋了,要等到吃午飯的時候才回來。”王媽回答。
“哦。”
“你們小兩口先聊你們的,我得去收拾那些家夥。”王媽說着向廚房走去,“小兩口”三個字說得那麼順溜。
她不知道,她這三個字,其實像一根針。
我和穆子謙坐到廳裡,他低低說了一聲:“吃完午飯就和我回深圳。”
我雖然被他話裡的低氣壓所攝,但還是大着膽子回了一聲:“我想再住幾天。”
他偏頭看我,似笑非笑的樣子:“住多久?十天?半個月?穆子秋,隻要我不放手,你終究逃脫不了和我生活的命運,這樣住下去,有什麼意思?當然,如果你執意要住,我不在乎奉陪,我們就在爸爸的眼皮底下,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戲,隻要你不覺得崩潰,我們不妨就一直演下去。”
我知道穆子謙怎麼想,他還不願讓爸爸看到我們這種不堪的境遇,所以他要繼續演恩愛的戲。可是,這樣的戲,演出來是不是有心力交瘁之感?那我還是甯願回深圳,起碼,我能面對真實的痛苦和孤獨,還有那可能永遠也到不了頭的懲罰。
我們真的隻在家裡吃了午飯。在爸爸面前,兩個人像一對鬧了别扭的小情侶,一方回到娘家,另一方追了過來,于是和好如初。爸爸看着穆子謙認真的幫我剝蟹,會心的笑了,他猜到我們有矛盾了,他也猜到我們矛盾消除了,隻是,他不知道,他猜對了一半,也猜錯了一半。
回深圳後的日子,和回深圳前的日子,沒有太大區别,隻不過,穆子謙回來得稍稍早了一點,酒喝得也比以前稍稍少了一點,其他的,沒有什麼區别。
十月的最後一個周末,穆子謙去相親,是他的一個姨媽介紹的。在媽媽去世後,媽媽那頭的親戚,反而和這個家聯系多了起來。以前或許是想着,反正有皿緣在那牽着,即便口頭說斷絕關系,也未必真的就斷絕了關系,所以,除了逢年過節象征性的走動一下,其他時候基本沒有交集。現在呢,那個一母同胞的人已經不在了,外甥到底隔了一輩,若再像從前那樣疏離着,隻怕這一門親戚,真的就要沒了。所以,反而聯系多了起來,竟至于操心起穆子謙的終身大事――他們并不知道我和穆子謙經曆了這樣戲劇性的兄妹轉變關系,更不知道我們已經生活到一個屋檐下,他們知道的,是穆子謙大齡未娶。這樣的年齡,在内地城市,真是十分讓人着急。
因為要去相親,穆子謙打扮得愈加氣度不凡。臨出門前,他特意走到陽台,對像個貓咪一樣在白日裡昏昏欲睡的我說:“我現在要去相親,在以前我常帶你去的那間茶室。”
說完,也不管我有沒有聽到,便出門而去。
我慢了起碼三分鐘才消化那句話的意思。是什麼意思呢?大抵是一種示威,我們走到今天,他可以流連夜店,他可以和良家女子糾纏,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但我呢,卻隻可以守在這方寸之家,等他回來,接受他冰一樣的冷漠。這或許就是背棄應該接受的懲罰,哪怕是逃離,都不夠資格。
不過,既然喜歡,那就懲罰吧。
反正我既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
穆子謙走後半個小時,一個念頭突兀的鑽進我昏沉沉的腦海裡。啊,有可能,穆子謙主動告知他的去向,并不是我猜測的示威,而是一種示好。他大概是要籍着某個契機,來結束和我的冷戰,否則,他又何必告知去向?
我被自己這個想法搞得激動起來,飛快的收拾一下自己,打車直奔他所說的茶室。那是個清靜風雅的地方,茶室分室内室外,室外有個小小的人工湖,我很喜歡,穆子謙帶我去過幾次。
走進茶室,室内沒有穆子謙,我便穿過那雅緻的環境,來到室外。擡眸看去,穆子謙正和一個鮮潤的女子坐在一起,親切的交談着。那女子具體長什麼模樣我沒看清,第一眼的印象裡,隻有她紅得耀眼的唇,一種豐盈飽滿的紅,會不會一如穆子謙吻過的無數個女人的唇?
我在那裡站了好一會,穆子謙的目光朝我這邊掃了一下,完全無視的繼續和那女人交談。看他興緻不錯的樣子,我想,我或許揣度錯了他的意思。自從背棄了他的愛情,我們似乎也失去了那種心有靈犀的默契。
我正打算無聲離去,不去驚擾那對或真或假的相親男女。穆子謙再度朝我看了過來,他的嘴角含着笑,眼睛裡是溫柔的光,他近乎蠱惑的看着我,我已經多久,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看來,我沒猜錯,他可能真的存了和好的心。
我帶着點微微的喜悅走過去,叫:“穆子謙。”
“子秋,你怎麼來了?”他溫暖寵溺的笑着,笑得那樣好看而歡喜,仿佛我的到來,真是一個意外一樣。
“我怎麼就不能來?”我不确定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他會做戲。那天接我回深圳時,在小區門口碰到一個熟人,還隔着一段距離他就摟着我的肩膀,笑得像柔軟的春風,隻是,和那個熟人打了招呼擦肩而過之後,他的笑,也像風一樣過去了。不過,即便是做戲,隻要他願意,我就配合。所以,我亦帶着點嬌蠻回答他的問話。
穆子謙笑得更開心了一點。他是贊賞我的配合,還是欣賞我的演技?
“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去紅樹林那邊坐坐。”我聲音溫軟。
“好,我們現在就走。”他幹脆的說,完全不顧那個和她相親的女孩。我心裡有些微的歉疚,不管願不願意,我們倆這真真假假的遊戲,還是牽連到了無關的人,或許人家是認認真真來相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