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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遇故知,禍起蕭牆内

蟲圖騰.4 險境蟲重 闫志洋 10181 2024-01-31 01:07

  這“空空空”的聲音似乎刺破了地面,而與此同時的北平城内管修的身上挂着一根繩索,身體緊緊貼在井壁上,井内的空氣異常潮濕。管修試探着在井内尋找能夠着力的地方,卻都抓在了那些濕滑的青苔上險些滑落。大把的青苔被管修拔下來,落進井裡發出空洞瘆人的擊水聲。

  自從看到龍青用性命保住的那幾張照片之後,他便千方百計尋找照片上的那口井。那幾張照片的意思很明顯,确實在炮局監獄下面存在一條密道,直通其中那兩個用混凝土澆築而成的牢房,而這口井恐怕便是那幾張照片的關鍵——密道入口。

  明白這一點之後管修接下來的幾天便一直在按圖索骥,他知道其中的密道應該不會太長,因此搜索的範圍便劃定在炮局監獄附近。起初他覺得在這個範圍内尋找一座荒廢的四合院難度應該不是很大,然而事實卻大出他所料。當他開始在那附近排查的時候竟然驚訝地發現炮局監獄附近幾乎全部是荒廢的四合院,而且每一處四合院内都有那麼一口井。

  這簡直就像是有人故布疑陣,這種情況下管修隻能采用最笨拙卻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一個井口一個井口挨個嘗試。每次進入井口他總是會用小錘敲遍每一寸井壁,然後仔細聽着其中的聲音。而每次失望地從井口中爬出時,他總是被井内所升騰起的濕氣弄得渾身濕潮。這樣過了幾天之後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最初的方向是錯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想繼續将這範圍内所有的井都排查一遍。管修在這井壁内找到了一塊可以勉強支撐着雙腳的凸起,然後松了松綁在腰間的繩索,雙腳支撐着身子懸挂在井内。然後掏出一根已經有些潮的煙費力地點燃,猛吸了一口。

  脖子上不知是潮氣還是汗水,有水珠不停地流淌下來。他抽着煙望着井口的那片天,耳邊是永遠不厭其煩的螽斯的聒噪。望着那片天他忽然禁不住笑了出來,自己此刻便像是那隻井底之蛙。一根煙抽完,管修繼續在井壁上尋找着力點,緩緩地放着繩子,手中的小錘在井内輕輕叩擊着。而每一次落錘都是沉悶而令人失望的“咚咚”聲。

  管修繼續向下放着繩子,就在這時他腳下一滑,踩在腳下的青苔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從牆壁上脫出,他的身體像是憑空增加了幾倍的重量快速地下墜。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當他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已經下墜了一兩丈高,他連忙握緊繩子,頓時覺得繩子和手相接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不等身體停下便覺得臉像是被誰扇了一記耳光一般“啪”的一聲,接着整個人都墜入了冰冷的深井中。

  入水一兩米之後終于停了下來,管修在水中掙紮着卻始終沒有松開手裡的那把錘子。他一睜開眼睛便向上遊着,忽然手中的錘子敲在牆壁上發出了令人興奮的“空”的一聲。管修立刻來了精神,他向水底的一邊遊過去,然後在剛剛發出“空空”聲的地方又接連敲擊了兩聲,還是“空空”聲,管修将錘子塞在腰間,在那附近摸索着,忽然他摸到井壁上有一個青銅打造的鐵環。這讓他極為驚喜,他雙手向下一按然後腦袋露出水面,他大口地吸了幾口氣然後又沉入了水下。在剛才的地方繼續摸索着,當他摸到那個鐵環的時候便雙手拉着鐵環,雙腳蹬在井壁上用力一蹬。

  鐵環的後面是一條長長的鎖鍊,随着那鎖鍊“撲棱棱”地被拉出,眼前的井壁裂開了一道口子,井水迅速向那口子中沖過去。巨大的吸力将管修的身體引向洞口,他松開銅環。瞬間裂口更大足夠一個人鑽進去,接着他的身體随着沖進洞口的水流進入了眼前的密道。

  剛進入密道管修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來密道入口處還有一個下水道,井内的水都經由那條下水道流走了。管修有些佩服設計這密道的人,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一個密道的入口竟然會被安排在井水之下。如果不是剛剛的失誤,恐怕管修此生也不可能發現這密道的入口了。

  他定了定神,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用油紙層層包着的手電。此前井内的潮氣經常會讓手電受潮不能用,于是管修便想到了這個方法。沒想到卻歪打正着,剝落上面的油紙放在口袋中,他有些失望地發現手電上依舊有水。他試探着按下開關,手電竟然亮了。

  這讓他有些意外,他馬不停蹄地沿着隧道向其中走去。這隧道應該修建得有些年月了,空間狹窄得隻能容一個人弓身而入,道壁斑駁,生滿了青苔,潮氣逼人。他弓身沿着隧道向内中快速地走着,越往裡走,潮氣越輕,而且空間也大了很多。在一個拐角處,管修發現了隧道壁上有一些新鮮修補的痕迹,從周圍落滿的青苔來看時間應該不短,想必這裡便是當年龍青手下挖掘下水道的時候偶然挖開的地方。

  既然找到了這裡,想必距離那扇混凝土石門也不遠了。管修想到這裡放慢了腳步,緩緩地沿着隧道向更深處走去,這幽深的隧道中隻有管修輕輕的腳步聲和從洞口方向傳來的“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這一刻管修的腦子極亂,隧道通向的不僅僅是一道石門,恐怕正如當年庚年所說,說不定炮局監獄就是他們苦苦追尋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恍惚間,管修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年前那個冬夜的情形。

  那個冬夜,北平城雪花飛舞,在接近午夜的時候庚年忽然敲響了管修的門。管修極為詫異,因為自從兩人從日本回到北平之後便一直隻在暗中聯系,庚年從未來過管修的家。

  那晚庚年的忽然而至也讓管修隐隐感到似乎發生了什麼極為嚴重的事情!管修将庚年迎進門,向四周打量一番見無人跟蹤,這才重重地鎖上門引着庚年來到房内。

  庚年脫掉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臉上露出極少有的興奮表情。他用亢奮的聲音說道:“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管修從庚年的表情上隐約讀出了一絲喜悅,卻又不敢确定。

  庚年笑眯眯地對管修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然後從衣服裡拿出一封信,說道:“說不定這就是我們苦苦追尋的問題的關鍵!”說完将那封信遞給了管修。

  這封信的落款是日文,已經拆封。管修從信封中抽出信,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文,當初管修和庚年二人都曾在日本留學,因而日語對于他們而言并不是問題。

  那封信的大意是日本政府多年前便開始秘密進行着一個尋找驅蟲師家族的絕密計劃,為了計劃的保密性隻有少數内閣才知曉。他們為了戰争在中國秘密建立了培養驅蟲師的軍事基地,而且将兩個關鍵人物藏在了中國一所秘密監獄之中。那所監獄的名字叫作——炮局監獄。

  管修讀完這封信之後極為震驚,詢問道:“庚年兄,這封信上所述确實嗎?”

  “嗯!”庚年點了點頭說道,“絕對沒錯,這是我派人從日本内閣内部打聽到的消息,而且我看完這封信便派人去打探炮局監獄的消息,你猜怎麼樣?”

  “嗯?”管修期待地望着庚年。

  “炮局監獄看似不起眼,然而卻是一個水米不進的地方!”庚年故意将語氣說得極為肯定,“而且據了解,在北平城大大小小數十個監獄之中,唯獨炮局監獄的看守全部是日本人,中國人是絕對不可以進入炮局監獄的!”

  “欲蓋彌彰!”管修幽幽地說道,“越是這樣做,越說明這裡面有問題!”

  “對,我也是這樣想的!”庚年坐在椅子上搔着腦袋說道,“隻是我想不明白這兩個關鍵人物究竟會是誰?”

  與此同時管修也陷入到了深深的沉默之中,過了片刻庚年站起身來說道:“看來隻能我們自己想辦法查明那兩個人的身份了!”

  自此之後,二人便想盡辦法千方百計地尋找着關于炮局監獄中那兩個人身份的線索,後來時淼淼成為庚年的内應,潛伏在松井尚元身邊,見松井尚元多次秘密前往炮局監獄,便也對炮局監獄産生了懷疑,于是便将此事告訴了庚年。庚年這才将事情的緣由告訴時淼淼,時淼淼後來找子午和龍青幫忙也是基于此。

  管修長出一口氣,望着眼前的隧道,他走在隧道裡仿佛産生一種幻覺,好像自己此刻正置身在怪物的腸道中,這腸道極其隐秘卻直通到怪物身體中最脆弱的地方——心髒。

  大概過了一刻鐘的光景,管修眼前一亮,停下了腳步,因為手電光的前面不再是空洞洞的黑暗,而是變成了白色的反光。管修按捺住内心的喜悅,駐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那道石門。

  隻見眼前的石門緊緊地鑲嵌在水泥混凝土的牆壁中,如果不是石門與牆壁間那細微的縫隙,看起來根本就是渾然一體。讓管修疑惑的是這石門究竟要如何開啟,他在石門上摸了摸找不到任何機關,他皺着眉頭将耳朵貼在石門上,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聲,隐約還能聽到那石門内部傳來的細微的響聲,他可以确定這石門内部一定有人。

  他從身後掏出那把錘子正欲敲下,管修的腦中忽然閃過什麼。既然這兩個人被囚禁在這裡,為什麼又會有這樣一條甚至連松井尚元都不知道的密道?日本人對驅蟲師的事情了解得如此詳細,僅憑一個松井尚元是絕對不夠的,因此他和庚年在當初就斷定一定有一個熟悉驅蟲師家族的人在暗中幫助。難不成……

  他剛想到這裡,隻聽石門上傳來了輕微的敲擊聲,管修的心猛然一沉,連忙關上了手電,蹑手蹑腳地向後退去。石門便在他剛剛退了幾步之後轟然打開了。

  借着石門内部的光,管修隐約看到一個人正從其中緩緩走出。那個人在門口駐足了片刻,像是在透氣。内部的光線太強烈,因此管修隻能大概看清這個人的輪廓,而這個輪廓卻讓管修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他快速在自己的腦海中回憶着,卻始終想不起來這個輪廓在哪裡見過。

  幾次他都有沖上去看個究竟的沖動,然而理智卻最終還是讓他留在了原地。那個人站在門口歎了口氣,然後轉身走進石門。又是一陣輕微而有節奏的敲擊聲,接着那扇石門緩緩關閉了。

  管修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在密道中又停留了片刻,見再無動靜就緩緩退出了密道。密道口的門始終開着,井水在入口以下。他跳進井水之中,然後輕輕拉動銅環,那銅環開始有些沉重,接着便有一種向内回縮的趨勢,管修松開手,銅環脫手而出,快速地縮回原位,那扇門緊跟着緩緩關閉。當銅環恢複原狀之後那扇門也就徹底關上了。

  管修這才雙手抓着那條繩子費力地從井口爬出,爬出井口的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此時已然入秋,夜風微涼,加上管修的身體已經完全被水浸泡透了,他感到一絲寒意。将繩索解下之後便離開了這座破舊的四合院。

  回到住處的時候,管修已經被凍得嘴唇發青了,他連打了數個噴嚏,将濕透的衣服換下,換上幹衣服之後身體覺得舒服了很多。此時天邊已經隐隐泛出了一絲魚肚白,他雖然疲憊卻全然沒有睡意,坐在書桌前,腦海中一直回憶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過呢?管修可以确定這個身影極為熟悉,應該是他認識的人,但是想來想去卻總也想不起來。

  管修拉開抽屜,翻出龍青留下的那個信封,無意中看見這抽屜中的一件物事。他緩緩地将那件物事拿在手上,那是一隻明鬼,這隻明鬼是庚年交給管修的,在庚年臨死之前他曾告訴管修一些事情那個人會去做。而關于那個人庚年多次在口中提到,他隻和庚年一個人聯系。在庚年前往安陽之前曾經秘密見過自己,那時庚年似乎便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他将這隻明鬼交給自己,叮囑如果遇到什麼難題的話就用這隻明鬼去找那個人商量,同時将這隻明鬼的操作方法告訴了管修。

  當時管修雖然有一些不祥的預感,然而見庚年誠意拳拳便也沒有追問緣由。而不久之後管修便接到了一道由憲兵司令部下達的命令,認定庚年是殺死李士群的主謀,而自己的任務則是追殺庚年。管修懷疑日本人當時已經懷疑自己與庚年有關系,所以才委派他執行這道命令。而管修又如何下得了手,他秘密前往安陽庚年住所勸說庚年離開中國,然而庚年卻執意不肯,就在這時候日本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他們統統包圍了。

  迫于形勢危急,也可能庚年也懷疑日本人發現了自己與管修的關系。于是便讓管修将自己殺掉。在他臨死前曾經告訴管修,接下來的一些事情那個人會處理的。

  從安陽回來之後管修曾幾度用這隻明鬼尋找那個人的下落,然而結果卻令管修大失所望,這隻明鬼帶管修去的是北平城西的一個廢棄的關帝廟,那裡荒廢的小院裡早已經長滿了荒草了。他在那座關帝廟内尋找一圈沒見到半個人影,便隻能悻悻而歸。不過現在他決定今晚要再去一次那座關帝廟。

  正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管修一驚,明鬼險些掉在地上。他将明鬼揣在懷裡,關好抽屜拿起電話。

  “是管修君嗎?”電話裡一個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對,我是管修!請問您是?”管修客氣地問道。

  “你肯定不認識我,不過您有一個老朋友想見您!”那個人很懂得如何吊起人的胃口。

  “一個老朋友?”管修疑惑地重複道,“什麼老朋友?”

  “呵呵,管修君不用再想了,他約您今天上午十點在廣德樓見!”說罷那個人補充道,“您一定要到哦,不然肯定會後悔的!”

  還沒等管修問清楚,那個人已經挂斷了電話,管修拿着電話思忖着電話中那人的話,一個老朋友?管修不記得自己在北平城除了庚年之外還有什麼人可以談得上朋友,就連庚年和自己的關系也是十分保密的。他實在想不出可以稱之為老朋友的究竟是什麼人。

  一個上午管修都在不停地看着表,猶豫着要不要赴約。在九點半的時候管修終于咬了咬牙,決定去見一見這個所謂的老朋友。

  廣德樓在北平的南城,管修來到廣德樓的時候并未發現周圍有任何異樣。廣德樓前熙攘的人群,廣德樓中門大開不時有客人進進出出。廣德樓在白天也會演出一些經典的段子供那些閑暇之人解悶。

  管修下了洋車緩步走進廣德樓,可能現在還為時尚早,因此廣德樓中的人并不是很多,在門口的一塊紅紙上貼着今天的劇目《打龍袍》,管修對這出戲印象深刻,偶爾也會哼唱幾句。

  管修在茶園内環顧一周并沒有人向他招呼,便随即找一張桌子坐下,剛落座一個夥計便提着茶壺走了進來。

  “先生,您要點什麼?”夥計一邊說一邊殷勤地給管修沏上一壺茶。

  管修微微笑了笑說道:“随便上一兩件甜品吧!”

  那夥計點了點頭道:“好嘞,您稍等!”說完提着茶壺向内中走去,管修這個位置靠近門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個進入廣德樓的人,而且如果一旦發現有變,這裡也最容易離開。随着開場的時間接近,聽戲的人越來越多,三教九流,閑散工人紛紛從門口進來尋一個坐處等着看戲。原本平靜的院子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有些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些人則吃着瓜子侃侃奇談。可是管修始終沒有找到那個“老朋友”的蹤迹。

  過了片刻小二端着兩碟子甜品走到管修身旁說道:“先生您的甜品!”管修微微地點了點頭正要掏錢的時候,那小二連忙擺手說:“有人已經付過錢了!”

  管修皺了皺眉頭問道:“是什麼人?”

  “嘿嘿,那個人不讓我說!”小二一臉無奈地說道,“您慢用,有事兒招呼啊!”

  管修還想追問,那小二已經機靈地走到了另外的桌子旁,正在這時《打龍袍》開場了,院子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管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舞台上,正在這時一隻手忽然搭在了管修的肩膀上。管修一愣,然後那人湊在管修的耳旁輕聲唱了一句戲詞道:“龍車鳳辇進皇城……”

  管修聽到那聲音,嘴角微微斂起笑了笑,擡起頭見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鏡,面貌清秀,長相十分幹淨正在對自己微笑。

  “武田君!”管修激動地站起身來,他有些不敢相信能在這裡見到自己在日本留學時的同窗好友。眼前這個青年名叫武田正純,在日本武田這個姓氏都為皇室本家,屬于貴族皿統。武田正純自然也不例外,在學校的時候管修便知他的父親在日本政府就職,但武田正純為人極為低調,或者說有些自卑,這與他是其父的第二任妻子所生有關。因為他的這種自卑經常被同學欺負,而管修和庚年與他結交便是因為二人骨子裡頗有正義感。在一次武田被欺負的時候管修和庚年路見不平,因此三人結識。

  因為這件事二人都被學校記過,不過也就是從那時起武田正純與這二人形影不離。在管修的印象中武田正純始終是他和庚年的一個小跟班、小弟弟。而武田覺得隻要和他們兩個在一起便沒有人敢欺負他。不久之後他們才發現武田正純雖然有些自卑,性格懦弱,然而卻練得一手好劍術。他們三個在日本的時候幾乎形影不離,出于武田的單純所以庚年和管修的很多話也不避諱他。

  在即将畢業之時武田便被其父強行送到德國學習,從此之後再無音信,卻沒有想到今天會在這裡遇見。

  “嘿嘿,管修君!”武田笑眯眯地坐在管修身旁宛如當年的那個小跟班一樣,“沒有想到是我吧!”

  管修也坐下望着武田,臉上洋溢着喜悅的微笑,一拳捶在武田的兇口說道:“你小子當時走的時候連一句告别的話都沒說,到了德國也不來一封信,我和……”說到這裡管修忽然語塞了,他想起了庚年。

  與此同時武田的目光也黯淡了下來,低聲歎了口氣說道:“庚年君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管修歎了口氣說道:“今天不說這些了,真沒想到你小子竟然會來中國,還故弄玄虛把我約到這個地方來!”

  “嘿嘿!”武田笑了笑,“剛剛我唱的那幾句怎麼樣?”

  “嗯,不錯,我就奇怪了你怎麼也會唱啊?”管修忽然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哈哈,當年上學的時候你和庚年君沒事的時候就在我眼前唱,我也是耳濡目染的!”武田一副無奈的表情說道,“沒辦法啊,就算沒有興趣也被你們兩個熏陶得興趣濃厚了,所以一到中國我就立刻約你到這裡來見面了!”

  此時舞台上的戲已經開場,台上老旦的西皮導闆唱的一闆一眼,字正腔圓,兩人聽了相視而笑。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這裡太亂了!”管修說着站起身來。

  “好!”武田笑着跟随管修離開了廣德樓,此時又是一陣鑼鼓聲響起……

  距離此處不遠有一家三層酒樓,酒樓的裝潢在北平城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管修引着武田二人進入酒樓二層的一個雅間,叫了一桌酒樓的拿手好菜便攀談起來。

  一晃四五年的光景,這四五年中兩人都變化不小,兩人都有一肚子話想說,落座之後卻隻是直愣愣地望着對方,然後相視而笑。過了片刻管修說道:“武田君,你從德國回來,你父親應該能在政府給你安排一個較好的職位,怎麼會忽然來到中國呢?”

  “唉!”武田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實不相瞞,家父去年便離世了!”

  “啊?”管修有些詫異,“對不起,節哀順變啊!”

  “我回到日本之後便受到排擠,這才來到中國!”武田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舉起杯子說道,“還望管修君手下留情啊!”

  管修一愣,立刻想起當年管修和庚年兩人對武田所說的話。當年兩人對于日本發動的侵華戰争都極為憤怒,因此曾經對武田說如果将來武田以朋友的身份來中國必定帶他吃遍京城名吃,倘若武田帶着武器來到中國那麼必定會割袍斷義,勢成水火!管修想到這裡微微笑了笑道:“我現在也是在為帝國效力!”

  武田諱莫如深地笑了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管修君,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管修給兩個人倒滿酒之後說道。

  “倘若有一天迫不得已的話,我不希望我們兩個成為敵人!”武田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一直盯着管修。而管修的手卻也停在了半空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兩個人推杯換盞,回憶當年在日本上學時候的種種。一瞬間兩個人像是都回到了那個青蔥、單純的年代。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武田忽然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關好雅間的房門。

  “武田君你這是……”管修望着一臉嚴肅的武田問道。

  “管修君,你知不知道現在一口刀已經架在你的脖子上了?”武田說着坐在管修旁邊的椅子上低聲說道。

  “什麼意思?”管修的醉意頓消。

  “你看這個!”武田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那信封上寫着“機密”。管修拿着那封信看了武田一眼,武田點了點頭示意管修打開。

  抽出那封信,内中是管修的資料和一些秘密調查的結論。管修一頁接着一頁把上面所書的内容看完,大緻意思是管修與愛新覺羅·庚年當年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是同窗好友,回國之後也有過秘密聯絡。因此不排除管修是潛伏在憲兵隊内的間諜。下面的處理意見是:逮捕。

  管修看完那封信沉默了一會兒,這時武田又掏出一封上面依舊寫着“絕密”的信遞給管修。管修擡起頭看了看武田接過信,這封信的内容是關于愛新覺羅·庚年的資料和調查結論。管修皺着眉頭将這封密信也看了一遍,這封信中寫明愛新覺羅·庚年參與了刺殺李士群的計劃,而且愛新覺羅·庚年一直在暗中調查關于驅蟲師家族的事情。處理意見是:消失。

  管修看完兩封信沉吟了片刻說道:“這……你是怎麼拿到的?”

  “我這次來中國的主要任務是負責特高課和政府之間的溝通,這些信件全部是松井尚元發出去的。關于你的那封密信是我剛到的時候收到的,我便扣留了下來!”武田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隻可惜庚年君……”

  管修緊緊地握着那封信,強忍着心中的怒火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擡起頭對武田說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嗎?”武田眼睛中閃動着淚光。

  管修盯着武田的眼睛,武田的手微微顫抖着說道:“早在多年前松井家族便以驅蟲師家族的秘密可以改變曆史這一說法秘密展開了一個計劃。起初這個計劃也隻是一個備選方案,誰知戰争進行到後期我們在東南亞戰場節節失利,松井家族便獲重用。因為我父親當年曾經極力反對那個計劃,松井家族得勢之後我父親便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不久之後父親便被革職,他整日在家郁郁寡歡,終于撒手人寰。因此我與松井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松井尚元是我們兩個共同的敵人!”武田說到這裡目光誠懇地望着管修,“我能暫時将這些密信壓下來,但是如果時間過長的話恐怕還是會被松井尚元發現的!”

  “原來是這樣……”管修瞥了一眼武田,這個從前有些自卑的小跟班在幾句話裡不但将自己與他歸結到同一陣營,而且最後一句話更是讓自己必須與他共同進退,别無選擇。

  “而且……”武田見管修始終有些顧慮便接着說道,“而且我知道一些你肯定會感興趣的東西?”

  “感興趣的東西?”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武田歎了口氣說道:“我此次前來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監視和敦促松井尚元執行關于驅蟲師家族秘密的那個計劃,因此在我來之前将所有能看到的資料都看了一遍,我發現所有的計劃都是從一份用漢語寫成的密報開始的!”

  “用漢語寫成的?”管修的精神一振,曾經他和庚年猜測必定有人向日本人告密,否則他們絕不可能知道那麼多關于驅蟲師家族的事情,現在終于被他們猜到了。

  “嗯,是一份用漢語寫成的!”武田确鑿地說道,“其實當時我看到那份密報的時候比你還要吃驚,也就是那份密報讓當局最終決定開始這個計劃!”

  “那這份密報呢?”管修打量着武田問道。

  “密報是屬于絕密的,決不能帶出!不過……”武田頓了頓傻笑着說道,“我将看到的一切都記在這裡了!”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管修緩緩地靠在椅子上,從口袋中掏出一根煙自顧自地點燃,将煙放在嘴裡吸了一口望着屋頂。他在腦海中快速回憶着剛剛所說的一切,眼前的武田如果是來試探自己的該怎麼辦?不過這種假設很快就被管修否定了,因為他手上的那份關于自己的密報已經足以讓他身陷囹圄了,沒必要多此一舉。他抽了幾口煙說道:“你說吧,讓我做什麼?”

  “幫我除掉松井尚元!”武田攥着拳頭說道,“我有一個可以置松井尚元于死地的計劃,不過我需要一個人幫我!”

  “為什麼那個人是我?”管修的神情已經嚴肅了起來。

  “我剛來中國,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還能相信誰!”武田癡癡地望着管修,等待着他的答複。

  “好!”管修丢掉口中的煙狠狠地說道。武田立刻滿面笑容地給兩個人倒上酒說:“謝謝管修君!”說完将那杯酒一飲而盡。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封密報上的内容了吧!”管修喝完酒之後說道。

  “這……”武田想了想點點頭說道,“我相信管修君的為人,必定不會食言!而且……”武田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管修知道武田想說:“松井尚元死了對于管修來說隻有好處而并無害處!”

  “所有的計劃都起源于一場瘟疫!”武田一字一句地說道。

  “一場瘟疫?”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示意他繼續。

  “雖然驅蟲師家族早有過‘遇戰亂,蟲師出,得蟲者,得天下,三十年,必易主’的說法,然而得到驅蟲師家族最終秘密必須聚齊每個家族的秘寶,對于帝國來說這不是一件難事,隻是時間的問題。然而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因素,那就是将這些秘寶中的秘密讀出來的方法隻有一個人知道!”武田頓了頓說道,“那就是傳說中的人草師!”

  “因為人草師的存在隻是一個傳說,因此當時當局并未重視松井家族的計劃,直到那封密報的出現。”武田将“密報”兩個字咬得極重。

  “你是說密報證實了人草師的存在?”管修疑惑地說道。

  “确切地說,是那場記錄在密報上的瘟疫證實了人草師的存在!”武田淡淡地說道,之後倒上一杯酒,一段百年前塵封的曆史便這樣慢慢地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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