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亦沉回頭時看見我，他的臉上有了笑，擡步朝我走來。

　　我忙低頭擦去眼淚，調整了情緒看着他。

　　“回來了？”他問得溫柔。

　　我點點頭。

　　“工作怎麼樣？”

　　“很好啊，壓力不大，而且同事也都很熱情。”

　　霍亦沉聽後放心一笑。

　　我無視跟過來的秋菲，又說：“小眠還好嗎？”

　　霍亦沉略垂下眼睑，淡淡說：“還好。”

　　這段時間我聽說小眠的情況不太好，霍亦沉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我的事從不打算告訴他實話。

　　畢竟對他來說，小眠才是親人。

　　南宮江臨出來說有電話讓霍亦沉去接，我看南宮江臨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我才想跟着霍亦沉進去，卻被秋菲攔住了。

　　“同事都很熱情？沈淩止，你也太能演了吧？”

　　我皺眉看向她。

　　秋菲得意颔首，笑着說：“你不會是聽不懂他們每天都在背後議論你什麼吧？”

　　我盯住她問：“你什麼意思？”

　　秋菲絲毫不掩飾，說：“對，是我告訴他們你是個喜歡搶閨蜜男朋友的狐狸精，你現在住的大房子是因為你被人包養了！”

　　我終于知道，原來我的同事們不是疏離我，他們分明是看不起我，不屑與我這樣的人為伍。

　　秋菲還在笑：“别天真了，這裡不是江城，你的那些朋友都不在。不服氣，你去告訴亦沉啊，亦沉答應了千淑姐不會阻止我出現在他身邊，所以我不怕你。”

　　我氣得擡手就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她猝不及防，被我不偏不倚打在了左臉。

　　不過她反應極快，很快擡手打回來，我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将她推開。

　　秋菲踉跄退了幾步，這才站穩了，看着我，冷冷說：“沈淩止，你别太嚣張，千淑姐要來香港了，到時候看她怎麼收拾你！”

　　我一愣。

　　季夫人好端端怎麼回來香港？

　　她有些得意：“看來亦沉沒告訴你啊，不過也是，因為小眠的事，亦沉這段時間都特别忙，哪能顧得上這些。霍老先生馬上生日了，季家的人都會來，也包括……季總。”

　　季少一……

　　仿佛有什麼東西蟄了我的心尖，他總能那麼輕易就觸動我的心弦。

　　秋菲又說：“到時候，你該不會厚着臉皮一起去霍家給霍老先生賀壽吧？”

　　我不想再聽她廢話了，推開她就走了進去。

　　霍亦沉正好打完電話，他回頭看着我一笑，輕聲問：“晚上想吃什麼？我讓阿姨準備。”

　　我什麼胃口也沒有。

　　想了想，到底開口問他：“你爸爸……要生日了？”

　　聰明如霍亦沉，聽到我這樣問自然明白我真正的用意了。

　　他走過來，示意我在沙發上坐下，凝視着我說：“姐姐他們住在我父母家，不會來這裡，你放心。”

　　我低下頭，終于松了口氣。

　　霍亦沉又說：“沒告訴你，是覺得也許你不想知道這件事。你就待在這裡，不用跟他們見面。”

　　原來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勉強一笑，點了點頭，想起之前南宮江臨要他接電話時的臉色，忍不住轉口問他：“剛才……是醫院的電話嗎？”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搖頭說：“不是，我們在西藏運送藥品的車隊遇上了小範圍的塌方，有人受傷了，不過現在事态已經控制住了。”

　　六年前，小眠也是在醫療援助的途中出的事。

　　很難想象這麼多年，霍亦沉卻仍在這條路上堅持。

　　我有些緊張問：“為什麼會選擇做公益？”

　　霍亦沉微微愣住，片刻，才笑着說：“小眠曾經去支教過，那會兒我剛畢業，純粹是去看她。我簡直不敢相信，竟然還有人上學條件那麼艱苦，甚至連最普通的抗生素和感冒藥都用不起。那時就挺感觸的，後來做了就停不下來了。”

　　“你和小眠都是好人。”說話我就有些後悔了，隻怕霍亦沉想到“好人沒好報”這樣的話。

　　好在他并沒有在意。

　　…………

　　第二天，我在公司樓下站了五分鐘，直接掉頭離開了。

　　上班時間過去十分鐘，經理就打電話來。

　　她劈頭就大罵了我一頓，最後還說像我這樣的内地人隻會傍大款，不願意自己努力工作，臭不要臉，所以公司決定要開除我。

　　她罵完就挂了。

　　本來我是打算明天寫辭職信的，結果她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毛了。

　　我直接把電話打回去，經理接起來，這一次，她用的是粵語，我聽不懂，但我知道她在罵我。

　　因為秋菲的謠言，人言可畏。

　　我不解釋，因為我知道，解釋也得有人信。

　　我握着手機，等她罵得累了，然後平靜地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傍的是誰嗎？”

　　她果然噎住了。

　　我又說：“我沒打算辭職，希望公司悄悄收回開除我的話，明天我上班的時候，請同事們對我态度好一點，畢竟我還不打算告狀。”

　　手機那頭，明顯聽見經理的呼吸聲，但是她不敢再說話了。

　　連問我一句我背後的男人是誰都不敢。

　　挂了電話，心裡十分解氣。

　　在街邊一口氣喝了一杯冷飲，我也慢慢冷靜了下來，想起現實，之前的暗爽也漸漸消失了。

　　就算我依舊去上班，同事們不敢再議論我，但我永遠無法真正融入他們。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完全不是。

　　獨自漫無目的在陌生的街頭逛了半天，逛累了，在路邊花壇坐下休息。

　　呆呆看着車來車往，看着行人們有說有笑，仿佛唯獨我是這幅畫面之外的多餘的那個部分。

　　後來一個不經意，我看見街角挂着一幅海報，手畫的。

　　畫功不怎麼樣，但看得出畫得很用心。

　　是有關公益的海報，因為霍亦沉的關系，我忍不住走過去多看了兩眼。

　　上面說是為孩子們免費設計一所學校。

　　我什麼也沒多想，尋着地址就去了。

　　意外的是地址竟然是無國界醫生組織的總部，我猶豫着撥通了海報上的電話。

　　接電話的人很快出來了，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是個女孩子。

　　她一看見我，兩眼發光，倏地就沖了過來，上下打量着我，一遍又一遍。

　　我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尴尬問：“那個……你是沈小姐？”

　　她仿佛這才回過神來，忙點頭說：“對對，我就是沈眉，你也别叫我沈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你……怎麼稱呼？”

　　“哦，沈淩止。”我伸出手。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動地說：“本家呀，500年前咱們是一家呀！”

　　這樣的熱情……

　　讓我不自覺想到了沈易，讓我覺得……很親切。

　　我心無旁骛地笑了。

　　“淩止。”沈眉很順口叫了我的名字，然後問我，“你剛來香港吧？内地人？”

　　我皺眉：“你怎麼知道？”

　　“哦，我猜的，感覺！哈哈。”沈眉望着我，眸子閃閃的，“看你的樣子，江南那邊的吧？一看就是溫婉形的小女人，桐城？江城？”

　　這個沈眉……熱情得好像有點可怕。

　　我将手抽了出來，隻好說：“那個，我是看見征學校設計稿才來的。是你們組織發的嗎？但為什麼寫的是你個人？”

　　沈眉似乎才回過神來，忙解釋說：“哦，我是無國界醫生沒錯，但是那個不是組織發的，的确是我個人，我一個朋友在山區支教，說他們得到一個老闆的捐助，要幫他們重建小學，所以她想找人出張設計稿。”

　　原來如此。

　　我笑了笑：“我來畫吧，你把你朋友的要求告訴我，我是建築專業畢業的。”

　　沈眉立馬笑了：“那太好了！那……”她低頭看了看日期，說，“三天後出初稿行嗎？那天正好周六，我們能好好聊聊，主要是我朋友那也挺着急的。”

　　我一口答應下來。

　　…………

　　接下來的三天，是我來香港後最開心的三天。

　　白天上班，晚上我就趕圖稿。

　　雖然是免費勞動力，但是我心裡說不出的滿足，失去了季少一後，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個有用的人。

　　終于到了周六早上，我下樓時，見霍亦沉收拾好了準備出門。

　　他看見我，有些吃驚：“周末怎麼不睡晚點？”

　　我忙說：“哦，我幫一個剛認識的朋友畫了張圖，要去給她，你去醫院嗎？”

　　霍亦沉略遲疑了下，終于說：“去我父母家，姐姐他們到了。”

　　我這才想起來，霍正南的生日就在明天了。

　　那今天，季少一也一起來了吧？

　　“淩止……”

　　霍亦沉朝我走來，我擡頭努力笑着，打斷他的話，說：“我沒事，那我先出去了。”

　　他跟着出來：“我讓臨叔送你。”

　　“不用，你忙你的，我已經交到朋友了，不用擔心我。”

　　霍亦沉終于沒有強求。

　　…………

　　沈眉早早就在門口等我，我一到她就顯得異常興奮。

　　我想要拿圖給她。

　　她忙說：“不急不急，你知道嗎？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我脫口問：“誰呀？”

　　沈眉頓了下，呵呵笑着說：“見了你就知道了！”

　　不等我再問，沈眉直接把我拉了進去。

　　她在一間辦公室外面停了下。

　　我見她極快調整了笑容，深吸了口氣，然後打開門的瞬間直接将我推進去，一面高興喊着：“季隊長，surprise！”

　　季隊長？

　　我在顧若的口中聽過這個稱呼。

　　長身立于窗邊的人徐徐轉過身來……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我以為不去霍家就避開了他。

　　卻怎麼也沒想到季少一竟然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