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去,,慌忙間撞上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身材高挑,前凸後翹。瘦小的何幼霖撞上去時小臉直接埋進了對方柔軟的兇脯裡,然後被火速反彈開,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引得旁人哄堂大笑。
“哎呦,這是哪裡來的小麻雀?”
“白姐,真不愧是我們皇宮的台“柱”啊,連女人都要吃你的豆腐。”
跌倒在地的何幼霖聽見這些人的風涼話,感覺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了。
“少他媽貧嘴。”一個帶東北口音的女人豁然開口,止住衆人的笑意。
何幼霖窘迫地從地上爬起來,隻覺這個聲音在哪裡聽過,擡眼看去便當場愣住。她沒有想到七年過去了,這個當初和自己一起促銷酒水的白玫竟然還在這上班,聽上去還當了坐台小姐,混得很不錯的樣子。
可她明明記得白玫比自己先一步脫離苦海的,怎麼又回來了呢?
白玫與她不同。她是被人設計了,欠了高利貸才來這裡上班,一毛錢都沒有。而白玫卻是心甘情願為了男友才來這裡賺錢。所以,白玫工作努力,每天笑臉迎人。客人們喜歡她,酒水自然賣得好。難得的是她懂得見好就收,沒有因為錢來的輕松就迷失自己,早早的賺足了開店要的本錢就收手,和男友一起做生意,當起了老闆娘。
此刻,白玫會出現在這裡,想必人生又是另一番遭遇。未必會想見到她這個故人。
所以,何幼霖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和她打招呼。
白玫也看清了何幼霖的容貌,并在第一時間裡認出了她來,沒有一絲猶豫地走過來,“黃莺,好久不見。”
黃莺,這個曾經讓她覺得無比難堪的名字,現在聽來,竟隻覺得隻是有些惡俗。
那些她以為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傷痛,竟早已沒了殺傷力。
何幼霖莞爾一笑,“白玫。”
白玫抽出一根細長的女士煙,遞了過去,見何幼霖搖手謝絕,便自己抽了起來,吞雲吐霧,“你還是老樣子。”
“你也沒多大變化,”何幼霖說的有些昧心。畢竟白玫當年還隻是個農村來的,長得和花骨朵似得的小姑娘。現在不止身高猛蹿,連五官都徹底長開了,變得明豔妩媚。如果不是白玫左耳上那誇張的七個耳洞,依序串嵌了彩虹七色的水鑽耳釘,多年未變,她未必認得出來。
白玫自嘲一笑,攏了攏耳邊染黃的頭發,“不說我了。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來這裡試音的。”
“我記得,你唱歌很難聽的。”白玫有些訝異,“你是裝的?”
何幼霖笑了笑。當初她嗓音好,這裡的媽媽桑不是沒打過叫她陪唱的注意。黃莺這個化名,就是這麼來的。隻是後來發現她真沒天賦,才讓她促銷酒水。
“嗯。我五音不全,不是裝的。”她淡淡解釋,“我現在找了個配音的工作。來這裡是因為這裡好像有人要找人錄彩鈴什麼的。”
“這麼說,你也是來找李斯的?”白玫一聽就猜出了大概。
“也?”何幼霖有些詫異,“還有很多人來過?”
“嗯。不止你這樣的外來人員,連這個場子裡的姐妹們都找他輪番試了個遍,各個嬌滴滴,千嬌百媚。隻是……”說到這裡,白玫又深吸了口煙才緩緩道,“沒一個,他看的上。”
“這麼拽?”何幼霖此刻再看李斯,目光微微發生了變化。
“别看他那樣?人家可是音樂高材生呢,家裡又有幾個臭錢,來這裡上班純粹是玩票。一堆90後的小姑娘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跪.舔。”白玫吐了個煙圈,說的漫不經心。
“可我老闆和我說,他很窮的,請不起大牌。”
白玫撲哧一笑,“這你也信?你怎麼還是那麼天真!肯定是你老闆在壓你的價,黑你酬勞。再說了,你就是認不出他穿的衣服是什麼牌子,也應該見識過他少爺脾氣。那是窮人家能養出來的?”
何幼霖确實不懂衣服。
在她眼裡,貴的衣服就應該和譚少慕,張澤川那類人身上穿的西裝那樣,永遠的筆挺整潔,透着高貴。李斯那種金屬系的鉚釘皮衣什麼的,都是看個樣子,圖新鮮。
白玫順着何幼霖的目光,看向已經回到台上演出的李斯,感慨道,“人家牛氣也有人家的道理。長得好看,家底豐厚,關鍵是真有那麼幾分才氣,得了不少獎,和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何幼霖看着高台上比自己小很多歲的少年,享受着自己的燈光和舞台,笑容自信張揚。突然間有些難過,為了她自己。
這個被她罵中二的少年在白玫眼裡都屬于“牛氣也是有道理”的人。
而她呢?
即使七年過去,自己早就離開了這裡,開始新的生活,卻依舊還是被白玫劃分在她那一路人裡。
她不是看不起白玫,也知道自己并不比白玫高貴多少。
隻是她一直在努力上進,不想被過去所困,她以為自己是有所改變的,結果卻在這一刻才發現七年後的自己并沒有什麼兩樣。
依舊是個隻能站在這裡高高仰望别人的人。
她拒絕這個試音機會,又能怎樣?她就真的守住自尊心了?
或許在李斯看來,她可能壓根都不夠格!
她的拒絕,不過是自知之明,不戰而退的軟弱。
“如果我試音過了,卻不去給他錄彩鈴,會怎麼樣?”何幼霖着了魔般,輕輕自語。
白玫有些訝異于她的驚人之語,卻也認真思考了這個可能性,然後說,“那厮的固執和挑剔是一樣出了名的。如果他肯定了你,就一定會要你錄音,還非你不可。估計能哭着跪着求你去錄音。”說到這裡,她仿佛真看見李斯低下高貴的頭顱來求自己一樣,眼裡便有了幾分意動,慫恿道,“要不,你去試試?說真的,你聲音挺不錯的。如果有我給你從旁指導,搞不好真可以!”
“我?”何幼霖本來就是一瞬間的癔症,哪裡真有那樣的雄心,連連搖頭,“我不行的。”
“哪裡不行?我看可以。黃莺這名号,難道是喊假的?”白玫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培養出何幼霖然後打臉李斯,狠狠揚眉吐氣一把。
何幼霖被纏的不行,正要找個借口脫身,卻看見剛剛那個笑話自己是小麻雀的不良少年神秘兮兮地挨了過來,靠着白玫耳語了幾句。
“王平要幹龌龊事,我剛沒攔着,現在也别拿來污我耳朵!”白玫瞬間金剛怒目。
何幼霖知道王平是誰。當初就是他把她給算計了,然後一步步把她逼到絕路。昨天,她看王平沒認出她來,自己身邊又有譚少慕在,所以她才敢挑釁他,出點心中的惡氣。此刻,她人在王平的地盤上,就算知道他要幹什麼壞事,卻也隻能和白玫一樣。
王平的小弟被何幼霖兇巴巴的眼神看的心虛,又嘀咕了兩句便夾着尾巴走了。
何幼霖看着那人,心裡總不平靜,好像要出什麼大事一樣。可能是事關王平,她才這麼坐立不安吧?
白玫見她神色不定,便拉着她坐了下來,倒了點啤酒給她壓壓驚,“放心,沒啥大事。那女的自己作死,一個人跑來這裡問東問西,還敢和王平走,就是真被下來藥,也怨不得旁人。”
何幼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人活在世,很多時候都自顧不暇,能拉一把的時候就拉,不能拉的時候也不能硬抗。
“對了,你和姓江的怎麼樣了。現在修成正果了嗎?”
當初何幼霖來這裡上班去瞞着江淮的。如果不是後面她差點被人逼着出台,何幼霖不會求白玫幫她打電話找江淮求救。所以白玫才會知道江淮。
“他……和别人訂婚了。應該很快結婚了。”何幼霖低頭喝起白玫倒給她的啤酒,遮掩自己并不好看的神色。雖然她已經看淡了很多,但在白玫這個鑒證過她和江淮在一起的人面前提起這事,她要僞裝的無動于衷,總是欠了些火候。
“我就知道!”白玫氣得把手中啤酒杯砸在了桌上,金黃色的液體晃蕩出來,流在了玻璃桌上。
“你知道?”何幼霖有些傻眼。她和白玫來往的時候,江淮還不認識沈月珊呢。難道白玫之後和江淮有過聯系,而她卻不知道?
白玫自己就是被男友坑過的人,因為移情作用,此刻對何幼霖更多了一份同仇敵忾的義氣,說話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剛才有個女人拿着你的照片,到處找人問你的事情。我看她一副捉奸的樣子,自然什麼都沒說。還好,在這裡做事的人都是吃青春飯的。你又幹的不久。這個場子裡,除了我沒人知道你。”
何幼霖卻不這麼認為。
隻要是事實,隻要存在過,就一定會蛛絲馬迹可尋。沒有什麼,是永遠的秘密,不會被人知道。
如果她沒有猜錯,那個拿着她照片的女人應該是就是她剛剛看見的譚少芝。
就算譚少芝今天問不出什麼,隻要她知道這裡,她有心要查,自己的事情被她知道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何幼霖渾身發冷,一連喝了幾杯啤酒,都暖不住她的胃,她的腸,她的心。
她以為自己身置寒潭虎穴,已經沒有什麼事能叫她更害怕,卻被白玫下一句話吓得失手打碎了杯子。
“你要是不甘心,想報複她。現在給姓江的打電話,叫他來。你看她被王平那厮碰髒了,姓江的還要不要她!”
“什麼!”如果不是何幼霖坐在椅子上,此刻的她肯定已經癱在地上。她緊緊抓着白玫的肩膀,神色激動無比,“你剛剛說什麼?什麼王平?你說清楚!”
服務員聽見動靜,拿着掃把趕來,把地上的碎杯的玻璃渣趕進了簸箕裡。
白玫被吓了一跳,指着遠處的吧台,“剛剛王平坐那,那女的問到他。他說知道你,又記不太清楚。被那女人一直追問個不停。後來王平說查查員工入職檔案就知道了。那女的也是蠢的。也不想想,幹這一行的能有幾個會正兒八經地填過入職登記表?就算有,七年的時間,來來去去那麼多人,怎麼可能還在。居然真跟他走了。這會兒怕是早就……呵呵。”
聞言,何幼霖再也坐不住,起身要救人。王平的小弟就是從後面那棟樓走來的。王平就在那裡!